江嵋去握潘氏的手,暗里把着她胳膊,摸她脉象,沉稳有力,身体应该也还健康才对,但是潘氏既然装病,一定有她心里的想法,只要她不为害自己,就很好了。一屋子三个女人,一个真病的,一个假病的,江嵋自己也觉得身上不爽利,心里只是昏昏沉沉的,感觉日子真是难捱。若是有可能,搬出去这杨府,才是好打算。但是而今杨家只有杨渔之一个男丁,分家是不成的,建一个别院,又有不孝的嫌疑,杨渔之应该也不会答应。江嵋呆呆瞧着自己手指,心里百转千回。她本以为,自己是可以和杨渔之的家人好好相处的。她本以为,这世上的亲情是很重要的,却想不到自己完全搞错了。亲情可以不如家族的利益,特别是女人家,更加没有丝毫的地位。以前在真定府,杨渔之对大娘的敬重,是因为大娘背后有钱家。而钱家肯给大娘撑腰,也是因为她嫁得好,可以给钱家带来好处。但是幸福的人总是少数,譬如眼前的杨卿儿,就一棒子打醒了江嵋。杨渔之对她再好,有什么用处。他总不能,和这个世界抗争吧。若是她江嵋出了什么事故,杨纪逼迫着杨渔之和她分开,那杨渔之到底会如何选择?江嵋一想到此处,眼眶忽然一红,就流出来眼泪。虽然是没发生的事情,可是仅仅在心里想到那可能,就她有些承受不住。江嵋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这么软弱,幸而,她背对着潘氏和何氏两个女子,便用手帕偷偷拭去眼泪。好半天工夫,也不见杨纪和杨渔之父子回来,江嵋担心起来,走到门口,见到一个灰衣的老仆,是一贯伺候在杨纪身边的,伸手招呼他过来:“你去前厅远远瞧一眼,看看大人他们是不是还在。”那老仆领命而去,过了一炷香功夫,快步走回来,给江嵋行礼:“老官人和大郎都是不在的。我问了前厅伺候的人,说是和陈大人一并出门,不晓得去了哪里。”江嵋皱着眉头,若是出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那这边的潘氏跟何氏又如何是好。家里拢共能做主的人,就这么几个,前面那乱哄哄的一摊子亲戚又怎么办。杨纪存的什么打算。幸而,她问了杨渔之和杨纪的去向,不然这件事就没法处理了。江嵋叫那老仆唤来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婢子,将潘氏和何氏送回去,自己便去喜棚和洞房那边,招呼客人去了。果然,除了几个资历稍长的侍婢仆役还在忙活着,其余众人都乱成一团。新郎官被掉包的事情,已经被传了出来,而且洞房里倒下来两个男人,更是被人说的绘声绘色,怎么讲的都有。这次的亲眷,大多数江嵋都没讲过,大家认识她的也不多,许多人都是早上打个照面,到了下午时分,加之早早的吃了点酒,便认不出她来,居然毫不避讳的议论着。江嵋被那聒噪的声音吵得头疼,听的那一句句真假难辨,却又十分刺耳的议论,更是心理烦躁堵闷。她一路前行,唤过那些总算还在这边招呼客人的侍婢仆役,吩咐他们照常给客人上座。此时已经是未时初,本来已经准备好的酒席,因为洞房里事情的耽搁,本该在午时便开始的,却因为主人没开口,便还留在厨房中。那些客人也是饿了,被请了之后,便一堆堆去吃喝。江嵋到了充作新房的小院中,却看到里面不似外面那么吵闹,人却不多,只有七八个女眷并两个男子,其中一个便是当初留下来的郎中。方才江嵋也没来得及问那郎中姓名和排行,只晓得他是杨家稍偏一房的子弟,按理要唤声族兄的。这族兄看见江嵋进来,对她拱手,道:“原来是弟妹回转。卿娘已被人叫回去了,说是三伯的吩咐。那教书没什么大碍,也已经抬回去常去的住处,叫人看顾着,只是那个受伤的下人……”江嵋点点头:“就放在这里将养着吧。新房里我记得有张软榻,他内里受伤,不宜搬动,便将软榻抬到他身侧。我带了几个人来。”回头对着几个侍婢打量一番,叫出一个看起来很沉稳,模样老实,却十指纤长的,问她:“叫什么名字?以往在家里做什么的。”那婢子万福过,细声回答:“我叫万喜儿。素来是扫洗上座粗活的。”“恩,你就在这儿照顾着他。我腾出手再找人过来,替换着你。”江嵋吩咐过,又招呼身后几个仆役:“你们过来,把里屋那软榻抬出来,再照着郎中吩咐,将这人好生抬上塌。若是他破了一点油皮,可仔细你们的肉。”那几个仆役都连声答应,忙活起来。万喜儿听了江嵋的话,就很是乖巧的到了地上,去看张承业。张承业这会儿还是死人一般,根本看不出胸口起伏这等活人迹象,但是从他被发现至今,已经有许多时候,他身子还是软的,只是比平常人稍微冰凉点,且没有出现尸斑,应当是不会死。只要他不死,江嵋就没那么顾忌。张承业之前也不过是个独身的破落户,虽然即便他死了,也没人上门来找事,可是江嵋终究良心不安。这人纵然相貌凶狠,又是个混到不行的性格,可是却没做什么错事的。给他安排好看顾的人,江嵋又请这边的人都入席,而自个儿跟着去厨房那边瞧了眼,见一切正常,便大步奔向潘氏住的院子。虽然寿春府杨家占地相对真定府杨家,算是小的,可是要从外院走到内院,耗费的功夫却是不小。江嵋往常晃荡着自己个儿走路,身边还是有人陪着的,也不觉得有多远,这会儿有了事情,即便加快脚步,也觉得这路太远了。单单是从喜棚那边到内院,就觉得走的十分不耐,恨不得身上cha出双翼,一飞而到,才叫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