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晓得。”洪砂声音里带着不解:“今晚上我回去,才知道出了事情。如今家里余下那些下人,人人自危。卿娘倒是气定神闲,还叫我去说话,跟我讲你们被带到这里。并说若是我回心转意,她还是肯接纳的。听她话里意思,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她总是能没事儿的。”洪砂素来低调,而且和杨卿儿之间,有这些羁绊,她这么含糊的回答,应当是杨卿儿说了更加张狂的话。可是,既然杨卿儿能够没事,一定有些依仗,却为何仅仅是自保,偏留着老父和哥哥一家在这里受苦?江嵋心里话还没说完,洪砂又犹犹豫豫的开口:“卿娘还告诉我,过几日,那孙大郎便会搬去杨府主持中馈。她叫我不要再去酒楼那里看着了,明日一早,那孙大郎就要去那边照看。”这才是晴天霹雳,至少对杨纪来说。江嵋虽然惊愕,可是虽在意料之外,细想却是情理之中。只是,杨卿儿前些时候,表现的那么恨孙潮安,为何眼下,居然主动勾结。这其中又有什么猫腻不成。再问洪砂,她却并不知道额外的什么。这一夜众人都过得心惊胆战,合不拢眼。后半夜时候,雨声也停了,黑漆漆的夜格外难捱,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早上牢房里是不发饭的,这里秉承的,乃是一日两餐。两个孩子有吃早饭的习惯,饿的有些蔫,但是也并不开口要吃的。昨晚孙潮安送来的干粮,都被江嵋挑出来,隔着头顶小小的窗子扔出去,怕哪天饿的紧了,经不住诱惑,谁知道这些干粮里有什么东西。到了中午时候,又陆续有探监的,都是杨家的亲戚。从这些亲眷口中,江嵋渐渐晓得,这次闹的这么大,的确和赵德峰脱不了干系。赵德峰死后,不知道是哪个告状到走马承受公事那里。而这走马承受公事,相当于后世的钦差大臣。这大臣年底述职,将赵德峰这事情当做极大的冤案,禀报了皇帝。“恐怕还是因大郎的老师是蔡确,才给人这么紧咬着不放。”那来报信的杨家老人苦笑连连:“那吴邵武得了消息,急巴巴赶去,要来此地矫明公正,连新升没多久的知卫州也不做了,想是要在杨家身上再落得什么好处。”“好啊!原来是这姓吴的!当初曲解车盖亭几首诗的意思,呈给高太皇太后,害了老师不说,今日尚且还要灭了我杨家。”杨渔之低沉里带着愤怒的嗓音传来。“怕是他想着,再拉到点好处。因上回害了蔡相公,升了官儿,若再害了你,能再登高一层,是何乐而不为啊。”江嵋听得明白,上次蔡确的车盖亭诗案,便是因为一个叫吴处厚的小人出头,因当初巴结蔡确不上,后来才妄攀附会,报私仇所致。虽然那亲戚眼下称呼这吴处厚叫吴邵武,但是八成这邵武不是他的表字,就是他家乡的名字。杨纪和杨渔之心中都是惨淡,父子二人虽然都是士大夫阶层,可是这回要是真出事,就是因为人命官司,而且赵德峰还是家里亲戚,并非下人,闹个以命偿命,都不好说。事情,变的难办起来。牢房里等待的日子,无疑是漫长而且煎熬的。一直到第三天,才有人来提审众人。先是杨渔之、杨纪被带了出去。过会儿又有人来叫江嵋。江嵋俯身亲亲两个孩子额头,低声嘱咐:“妈妈等会儿就回来,你们要乖乖的。”江惜和杨书汝紧紧抓着江嵋衣角不放,大眼睛里都是恐惧,生怕江嵋再也不会回来。江嵋去拉衣角,要掰开江惜紧紧攥着的双手,江惜就哇一声哭出来,杨书汝也泪水汪汪,看的江嵋鼻头酸酸,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娘三个一副生离死别的姿态,那来提人的衙役不耐烦的敲着水火棍:“快走!三个一起走。”拿人的锁链刷的叮当响,两个孩子这会儿却不怕了,抓着江嵋的衣角,跟着一并鱼贯而出。他们先被带先去的,并不是审案的地方,而是县衙一处偏厅,里面空无一人,三人被赶进去后,见里面连家具都没一件。好在,这里的空气比牢房里好闻的多,没有那股发霉发臭的味道,也没有便桶无时不刻散发着的臭味,相较之下,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了。想来,堂上还没审完,这里是犯人等待上堂的地方。江嵋握住两个孩子的手,不敢乱说话,怕给门口看守的衙役们听见,学舌给那吴处厚。扭曲意思的功夫,这吴处厚做的实在是太到位了,不如开口,还安全些。一旦身边安静下来,就显得等待的时候,格外叫人焦虑。江嵋心里打鼓一样,觉得时间过的无比漫长,忽然,门口探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脑袋,瞟了眼里面,然后咦了一声,本来已经要路过的脚步,硬生生停下来。“你们是待审的犯人?怎么还有两个娃娃?”那小孩儿站在门边,并不进来,朗声问着。这孩子很是文秀,但是却颇为沉稳,瞧着气质和杨书汝有些相似。这几天在牢房关的久了,连洗脸的水都没有,两个孩子只能凑合着清洁身体,身上有些脏兮兮的。可是漂亮的孩子即便再埋汰,也瞧着可爱。那小孩儿虽然语气平和稳重,但是眼睛里好奇亲热的光芒,却是掩饰不住的。到底,还是个孩子而已。江嵋看他样子,似乎不是一般的平民子弟,对着他行个礼,回答:“这位小衙内,奴家便是待审的杨家妇,这边两个,是我一双儿女。”那小孩儿瞧了瞧,跨步进来,门边的两个衙役连拦都没拦,江嵋更加酌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孩子的父亲,一定是大官儿。可是,万一是吴处厚的孩子呢?江嵋顿时觉得吃了苍蝇般恶心。因为有这种可能,所以在那孩子走的离娘三个近些的时候,江嵋下意识就把孩子身边一揽,似乎母鸡张开翅膀护雏一样。这孩子并没有看出来江嵋隐约的敌意,对江惜杨书汝两个孩子的兴趣一点不减。杨书汝这些年个子长的很快,虽然说男孩子发育比女孩子晚些,但是他身高却嗖嗖的往上长,可以看出来,是天生的高个子。而且,四五岁的孩子,和七八岁的孩子,个子相差的也不算太大,加上杨书汝早熟,瞧着竟然像是比新进来的那男孩子只小上一两岁。倒是江惜懵懵懂懂的,一副天真样子,反倒和实际年龄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