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在哪里?便是我姑父么?你叫我们一家人相告,人伦不在,是什么意思?”杨渔之率先站出,对着那个玄衫的中年男子行礼,口称道:“姑父,表弟遭了不幸,我心中亦不好受,两家亲戚,何必为了这种大不幸之事,闹上公堂,挣个家破人亡。”那玄衫的男子眉毛一挑,十分的不悦,瞧着杨渔之:“你以为这状是我告的?我不过是给抓来做证人的。”众人都一呃,吴处厚才把粗粗的手指指向那个乃年轻的男子,道:“林三郎,你来说说,当初你在这里衙门里做文书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啊?”陈官人身子一震,瞧着林三郎,紧紧盯着他。那林三郎被点名问道,身子更加往后缩了缩,显然很是害怕的样子。“别怕,有本官为你做主。你都细细道来。当初你为何跑去蜀中告状,又为何说那赵德峰是被冤杀啊?”这会儿吴处厚声音带着谆谆善诱,又带着阴险。不但吴处厚这么问。余下众人的眼睛也紧紧盯着他。那林三郎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蹦出来一句:“陈大人叫我补卷宗。”“好啊!私自篡改卷宗!尔等到底在隐瞒什么!”吴处厚打了鸡血一样,猛的一拍桌子。“林三儿,你休要血口喷人。哪个叫你改了卷宗。”陈官人显然也知道,事情到了紧急关头,立刻指着林三大喊。林三吓得猛的往后一退,恨不得把自己镶嵌到墙壁里:“我……官人你不要做了不认。那卷宗,可不是你说给没了,又让补回来的。”陈官人气的直跺脚:“叫你补回来,可是照着当初的笔录抄写,又有哪句妄言?库房鼠患不断,哪一年不要补卷宗。你这小人,我平素待你如何,今日竟敢血口喷人。”“那……那是新做了不到一天的,第二日官人就说遭了鼠患,哪有这么巧的。况且……况且当初笔录,我瞧着是有很多的,后来又新誊写的,只有这么三五张。”林三脸色涨得通红,大声说着。“你可亲眼见到?就凭你远远看过一眼,就能说出这等话来。”陈官人继续bi问。吴处厚看着堂上乱成一团,倒是乐得自在,他们相互争吵的越厉害,到时候能露出来的马脚才越多。林三被逼得急了,大声骂道:“你这鱼肉乡里的狗官,平素就和商贾贵人们勾结。若不是你滥用私刑,那赵德峰为何能死。他不供认杀人一事,你便将他活生生打死?我看那笔录,也是你们乱填的,那姓赵的小官人,根本没有杀人。好啊!你bi死良民,还要拿威势来压我!好好!我今儿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你贪墨受贿,草菅人命的事儿,一幢幢说出来,叫吴官人听听,好上达天听。”林三猛的激愤起来,脸上两团红色晕染开,跟喝醉了酒一样,瘦弱的身份挺得笔直,吐沫星子差点喷到陈官人脸上。显然,当官的没几个屁股干净的,陈官人被他一说,脸色阴沉像是能滴出水来。官员贪墨很正常,就算是没有油水的职位,也能给榨出来点,何况是六安这个素来富庶的地方。林三凶狠的盯着陈官人,尖声开口:“大家都晓得,若想富寻着,行在卖酒醋。咱们六安现在酒醋行,便是给一个人紧紧把住了,那人是去年才新到六安的一个商人,为何能有这么大根势?还不是给了你陈官人许多好处?还有前年那寡妇,带着一个小女儿,被那桥头的破皮看上,告状到此地,你却不管不问,愣是叫那母女给人奸*,后来一根绳子吊在衙门口,死了两条命!再说你新到此地之事,收的本地富户上进的这么大明珠,这么粗这么红珊瑚,一担担挑进来,都当别人是眼瞎的不成?”陈官人给他说的满头金星,摇摇欲坠。当初他的确是看了那赵德峰招供,知道和杨家的女儿脱不了关系,为了巴结杨纪,才把宗卷和人送去,并且自作聪明的说随便杨纪处置。而杨纪直接将宗卷烧掉,却把打的喉骨碎裂,奄奄一息的赵德峰送回来。赵德峰拖了没几日,便身死牢中。但是这边他杀人的罪名,报上去还没批下来,只好令拟了暴毙身亡,将尸骨送回家乡。吴处厚听到此处,眉开眼笑,喝止了林三,笑道:“林三郎,你细细说,慢慢说,不要着急。那个寡妇带着女儿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显然,吴处厚眼下盯着的,又不止杨家一家,还连带上那陈官人。“那寡妇母女吊死衙门口,随便路边捡个人便晓得。大人要是找证人,满城的证人。”林三唾了一口唾沫,斗鸡一般梗着脖子看吴处厚:“大人,你可不要放过这混蛋!这哪里是父母官,明明是吸血的豖虫。”“哦!”吴处厚笑的十分快慰。本来这林三被抓来以后,根本不开口。没想到在堂上见到了这姓陈的本地官员,居然像是见了仇人般,什么都说出来了。而且,这姓陈的,似乎有不少私产啊。吴处厚忍不住摩挲了一把手心,感觉痒痒的。正在吴处厚眉开眼笑的时候,杨渔之又站了出来:“吴官人,你审了这半天,有什么结果没?便是凭着这人说卷宗因鼠患重抄过一份,就说我家杀人?”“恩,当然还有别的证人了。”吴处厚一笑,对着身边的人招手,那人立刻取出来一张纸来。吴处厚指着那纸,笑呵呵的,极似弥勒佛:“此次去蜀中,我等不但是请人,还叫了仵作同去。这上面,就是检验了尸首的结果。唔,似乎这赵德峰死的,跟你们说的不同啊。”杨纪身子一阵哆嗦,被站在他身侧的江嵋看到,伸袖一扶,发现自己这公公浑身都在细碎的抖着。只是江嵋扶的轻巧,旁人看不出来其中有什么猫腻。但江嵋自己却生了疑。老人的皮肤褶皱多,又有很多斑纹。但是此刻的脸色,却白的纸一样。难道赵德峰死,真的有什么猫腻?正此时,那边一直黑着脸沉默的赵姑父,忽然大喝一声,指着堂上吴处厚鼻子大骂道:“狗官!你是哪里的狗官!可得了我家应允,便去抛我家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