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册封的圣旨,恭亲王特命全府无论主仆都要出来跪迎,舒紫雅跪在人群的最末,偷偷抬头只能见远处衣冠华楚的一抹身影,只是对方敦实的声音却一句句灌入耳中。“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纷纷跟在恭亲王的身后站起身来。段恭义笑着携了宣旨的公公进了正殿,一路都是众人尾随着,好不气派。舒紫雅自知这不是该属于自己的场合,便悄悄择了小路打算回去。“紫雅姐姐。”彼时,舒紫雅正独自行走在荷塘亭廊之上,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转过身,却发现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细细一看,对方衣着虽不华丽,却也不过于朴素,想来是王府里有些地位的下人。舒紫雅停下脚步,等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才微微曲膝行了一礼。对方倒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拱手道:“姐姐不用这样客气,夫人让我请你过去一趟。”“夫人?”紫雅暗自思忖。“是呢,劳烦姐姐跟我走一趟吧。”恭王府的夫人只有温和郡主和连贝勒的生母,也是前孝贞纯皇后的亲妹妹。听说温婉和顺,美艳无双,恭亲王为了她终身不纳妾室。舒紫雅并没有亲眼见识过这位王妃的美貌,只是总会因此感叹红颜其实未必祸水,只差遇见对的那个人而已。恭王府的下人口中传说的恭亲王暴戾,舒紫雅却一直认为他是性情中人,内心隐隐崇拜,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姐姐,这边。”带路的男子一路笑脸迎人,舒紫雅也放松了不少。“夫人需要传人应该是身边的丫鬟来才对,怎么是你啊?”舒紫雅一路小心跟在身后,问道。“夫人和我们贝勒爷正在谈话,见我闲着无聊,就打发我来了。”舒紫雅这才想起来。“你是连贝勒身边的陶智!”陶智这会笑的更加开心,停下脚步手舞足蹈。“姐姐好记性!当年我跟着少爷身后出游,在杭州救了姐姐,姐姐当时还说没齿难忘呢,怎的一转身连陶智是谁都记不得了。”舒紫雅掌不住也笑了。“那么多年了,当年你还矮了我半寸,如今都这般挺拔了,又愈发英气,我如何记得?”“姐姐说陶智变了,我瞧着姐姐倒是一点没变呢,还是那么漂亮!陶智一眼便认得出来。”一路欢欢笑笑着,很快便到了霖和偏殿。舒紫雅踏进殿内,王妃在正前方的软榻上坐着。果然宛若惊人。如今的王妃也有三十几岁了,面容却如同无暇碧玉上雕刻出来的一般,丝毫看不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只悄悄瞥见一眼,舒紫雅也觉得毕生难忘了。“奴婢舒紫雅给王妃请安。”近日来已经有姑姑陆陆续续教了舒紫雅诸多礼仪,只见她远远福了福身子,然后曲下半膝。“快快起来。赐座。”王妃莞尔一笑,一旁早有贴身婢女扶了舒紫雅起来。“多谢王妃。”低着头走到旁边摆着的硬椅边,方要坐下,忽瞥见王妃旁边还有一位男子的身影,猛的抬头,发现果然是连贝勒。明明刚刚不见连贝勒身影。如此失仪,舒紫雅不禁惊慌起来,不过片刻时间,忙掩了神色中的不安,后退了两步,再次福了福身子,以亲王之礼道:“奴婢舒紫雅见过连贝勒。”“不必多礼。”舒紫雅这才舒心坐在椅子上,内心不禁长舒一口气。“果然沉稳端庄,机警过人。既然是忞儿向我举荐的你,如今看你也是不俗,我也就放心了。”紫雅抬头,正迎上王妃温婉的眼神,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的声音如同翩翩玉蝶,虽然轻缈,却都生生飘进耳中。“王妃过奖,紫雅自不敢担当“过人”二字,只是定会拼尽一己之力,护得郡主周全。”紫雅低下头,答道。得体端庄的笑容依旧停在王妃的脸上。“心瑶尚且年幼,让她离开我的身边,我实在不忍,只可惜圣意难违……”王妃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正垂手站在身边的连贝勒,轻轻道:“忞儿,站了这么久也累了,徵贝勒不是约了你教他骑射么?你去罢。”连贝勒闻言忙垂手作揖道:“是,儿子晚些再来给额娘请安。”说完便只身出门去了。此时王妃方继续说道:“心瑶进宫实非我本意,我知道她不是性子沉稳的人,后宫种种,单凭她一己之力是万万不能周全的,原本指望她再大些指给一个好人家也就罢了,如今……”王妃言及此,不觉眼中已有些许晶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身边机灵的丫头不少,可总想给心瑶挑一个最好的放在身边,我做额娘的这份心意,希望你能明白。”紫雅见王妃触动情肠,想她也是难掩离别之痛,内心也是颇有感慨,于是忙应道:“天下母亲都希望儿女能够平安喜乐,这份情谊,紫雅明白,紫雅也必定维护尽力王妃这份情谊。”此时王妃已经重新展了笑颜,只是声音却有一丝疲倦,只听她说道:“能够平安喜乐,自然是最好的。自古女子所在便只为相夫教子,心瑶的去留,我做不得主,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言语之中颇有感伤。紫雅正不知如何回应,只见王妃笑意更浓,问道:“你叫紫雅?”紫雅报以一笑,答道:“奴婢贱名舒紫雅。”“名字倒是很好的,只是不太合侍婢的规矩,唤起来也不太方便,便改作素雅,你意下如何?”王妃亲自赐名,又岂有不从的道理,紫雅起身扣礼道:“素净淡雅,奴婢很喜欢这个名字,多谢王妃赐名。”王妃敛了微笑,道:“我也乏了,你且退下吧。”然后便扶了侍婢的手进了霖和偏殿的后堂。从偏殿出来,沿着原来的小路回去,却又在必经的小道上遇上了连贝勒。素雅走上前,拘了一礼,道:“连贝勒。”段忞微微点头,身边站着的陶智便很知趣地站到了一边。“不知有何要事,还劳烦连贝勒特地在此等候素雅。”素雅说话的时候一直微微垂目,没有丝毫僭越。那张脸,那片眉目,像是内心深处的一片深潭,舒素雅从不敢擅自惊扰了它的平静,只因害怕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个人,于她而言,从来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等你?我不过是在这边赏花罢了。”素雅从连贝勒的语气中听出了几许玩笑。“既然如此,那反倒是素雅擅自扰了贝勒雅兴了。”素雅依旧垂目而立,言语毕恭毕敬。“罢了罢了,你自然是了解我向来不爱游园赏花的,这样说岂不是挖苦我。”连贝勒伸手掸掉了落在素雅肩头的几朵花瓣,复又说道:“我在此等你,不过是想拜托你一件事……”“素雅已经说过,必定护得郡主周全,还望贝勒爷宽心。”连贝勒微微一愣,道:“素雅?”“王妃已为奴婢重新赐名。”重新赐名,连这最后的念想抹得不留痕迹。良久,空气似乎凝固成一把尖锐的利剑,只听连贝勒的声音冷得如同冰雪,说道:“人人都嘱咐你要好生照应心瑶,你自己也是这么想……我会让你随着心瑶进宫,自然是看中了你的聪慧伶俐,如若你因此片刻不能放松自己,那倒成了我的过错了!不先照顾好自己,你又如何顾得了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