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不禁心下感激，虽然听得他言语冷漠，却是自入宫的消息传开以来，第一个让她照顾好自己的人，只是主仆身份有别，这份关心，反倒显得不伦不类起来。“请恕素雅愚钝，不能明白连贝勒的意思。”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从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便是后悔了罢，只是这样的女儿家心思，别人又怎么会明白。你我主仆有别，何必做这样无谓的关心，既然对我还有关心，为何又是你亲自把我推荐入宫内，深宫似海，以后连远远望一眼的机会也再没有了。我宁愿穷尽毕生精力，做舞群中最好的那一个，这份心思，你怕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罢。“我的意思就是……”连贝勒一时涨红了脸，刚想解释，却被远处传来的一阵呼喊声打断。是徵贝勒抱着箭桶正往这边赶来。素雅见状，忙说道:“既然贝勒有事，素雅就先告退了……不过素雅还有一言相问。”连贝勒的面色已恢复平常，淡淡道:“你问便是。”“送郡主入宫，是不是连贝勒你的主意？”徵贝勒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边却又是一段沉默。“自然不是。”内心一根绷紧的弦悄然松落，另一根弦又猛然绷紧，竟然还是这般在意。天色渐沉，王府各处已经亮起盏盏红灯，今日四处奔波，素雅已经觉得疲累不堪，于是熄了灯，打算早些睡下。“紫雅姐姐，你可睡下了？”一阵急促的扣门声响起，素雅忙披了衣裳去开门，站在门外一脸稚气的，正是温和郡主。“郡主！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素雅忙引了郡主进门，又慌忙掌了灯。“不晚，天刚刚暗下来。倒是紫雅姐姐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睡了，我看屋内没掌灯，还以为姐姐丢下心瑶自己玩去了呢。”郡主跳上屋内的高椅上坐着，双腿前后摇晃着，自己逗乐，复又说道:“姐姐这里的椅子真硬，坐的我浑身不舒服，明天我谴人送几张上好的软椅过来。”素雅笑了笑，拿出一份桂花酥搁到郡主的面前，道:“这里也住不了几日了，郡主不必麻烦，这几日郡主若来玩，我早些铺上个软垫子就是了。”听了素雅的话，郡主瞬间露出小孩子的笑脸，水灵灵的眼睛眯成一线，露出一枚浅浅的酒窝，可爱的很。“还是紫雅姐姐最贴心，别的不说，姐姐你亲手做的桂花酥是心瑶最喜欢的了，别人做的根本比不上。”说话间，郡主的嘴里已经塞满了桂花酥，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模样。“郡主慢些吃，别噎着了，郡主若是喜欢，我天天做来给你，等你吃腻了好不好。”素雅忙捧了一杯热茶递到郡主的手边。饮完茶，郡主默默将茶杯搁到一边，低着头，双手绞着手中的金缕墨边的云锦丝帕，完全不见刚刚活泼的模样。素雅见状，笑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又不说话了？可是金悦那几个丫头又让你不高兴了？”郡主猛然抓住素雅的衣袖，抬头间早已泪眼盈盈，楚楚可怜。“紫雅姐姐，我不想进宫。心瑶还小，不想离开阿玛和额娘身边，皇帝叔叔为什么忽然要让我进宫……”听到这里，素雅不禁觉得心痛，却又不得不说道:“今后，他便不再是你的皇帝叔叔，而是终身要侍奉的人了。”郡主抹了抹眼泪，一脸天真地问道:“那我去求了皇帝叔叔，收回旨意好不好，心瑶还小，侍奉不了别人的。”素雅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抹掉郡主脸上的泪水，强敛起一丝笑意。“郡主放心，奴婢会陪着郡主一起进宫的，以后你若是想念王妃了，去和皇上求个恩典，就能宣王妃进宫相聚了。”郡主破涕笑道:“真的吗？”“只要郡主乖乖地不犯错，不惹皇帝不高兴就行了。”“那心瑶必定循规蹈矩，哄皇帝叔叔高兴，让我可以每天都见到额娘！”郡主的声音忽又变得高亢起来。笑容僵在脸上，有一丝微薄的凉意。“天色不早了，素雅送郡主回房休息吧。”“嗯。”郡主从椅子上跳下来，兴致勃勃间忽又扭头问道:“紫雅姐姐，你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说错了。”素雅福了身子笑道:“王妃已经给奴婢更名了，以后进宫郡主就该叫奴婢素雅了。”“哦。”郡主长应一声，复又拉着素雅的衣角一路蹦蹦跳跳，消失在墨色的黑夜中。送了郡主回来，已经很晚了，衣裙早已被路上的花草打湿，透出几许凉意。素雅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拿出一件厚厚的素袍披在身上，就顶着夜色出门了。来到丽婉姑姑的门前，见屋内的灯还亮着，正欲敲门，却见门自己开了。“进来吧，素雅，等你很久了。”丽婉开完门便转身进了屋内。素雅跟着进门。“姑姑都知道了？”丽婉坐在窗前，用簪子挑了挑烛芯。“王妃亲自赐名，在恭王府内，你可是头一个，不仅仅是我，整个恭王府都传开了。”素雅讪讪一笑，在丽婉前方坐下。“姑姑怎知道我会来？”丽婉嫣然笑道：“今日圣旨下来，我就见你神色不安，后又听说王妃召见了你，你心里自然有疑虑。”素雅面色一沉，双眉拧紧。“姑姑，我心中不安。”丽婉转头问道:“有何不安？”素雅微微咬牙。“今天王妃召见我，意在试探我是否担得起保护郡主的任务，她虽对我有推心置腹的话，我却知道，如果我不愿进宫，当时表现失态即可。”“那你表现如何？”“毫无错漏。”丽婉绕有兴趣一般，问道:“那是为何？你很想进宫吗？”素雅轻轻摇头，叹道:“我放不下郡主，她毫无心机，独自进宫，我怕她会受苦。”说到这里，想到亲自把郡主送进宫的竟然是她的阿玛，内心更添一分无奈。“今天王妃和我说话，有意透露郡主进宫并非她本意，王妃的意思是不求盛宠，只求郡主自身安健。这恐怕并不合王爷让郡主进宫的初衷。”“所以说，王爷和王妃，你必得得罪一方。王妃爱女心切，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沦为政治上的一枚棋子，况且王妃的亲姐姐正是前孝贞纯皇后，后宫如何险恶，她姐姐生前遭了那么多算计，她岂会不知。”丽婉剖析道:“这差事，不是那么好当的。若郡主进宫不能盛宠，你这个陪嫁丫鬟恐怕首当其冲，难逃王爷怪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