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慈安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素雅坐上软轿，思虑万千。如今她已然多少明白了敬王为何不愿出手袒护柳淑仪，也清楚了大公主和亲的必然。但每每想起柳淑仪威胁说让他们全都为大公主陪葬时的决然，素雅总会心惊胆寒。及至御花园，花草已然过了最为翠绿的时节，眼看着便要凋败，就如同命运，兴衰荣辱，始终不过进行着轮回。停顿半晌，素雅偏头看了会，再睁开眼时，再不留恋，轻声道：“走吧。”用过晚膳，天色已然黑尽了，素雅躺倒床上等着锦茜的安胎药的时候，柳淑仪来访。素雅极力镇定，看着柳淑仪微笑道：“姐姐怎的深夜前来？如今公主想必心里不好受，姐姐该当陪着公主才是。”柳淑仪却全没寒暄的心情，抓住素雅的手紧张问道：“太后和你说了什么？”素雅心里一震，面上微笑着不动神色：“姐姐在说什么？”柳淑仪冷笑，甩开素雅的手，自顾坐在一旁，“不必装了，我看到了。你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太后娘娘身边的福元公公又将你叫了回去，又过了很长时间，你才回到重华宫的！”素雅暗怪自己没有认真注意，她怎么就忘记了柳淑仪总是喜欢出现在她的背后的。知道如今若是不能给柳淑仪一个解释，那今夜势必不能安宁了。思量着她到底是敬王的人，那便也就是自己人。大公主和亲其中也有着燕妃出事的间接缘由，那便也就是与自己有关。素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太后的话，自是一字一句都不能让柳淑仪知道的。念及此，素雅开口道：“太后娘娘不过是关心我肚子里的皇子，嘱咐我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定要好好照顾。”柳淑仪明显不信的反问：“真的？太后娘娘就只是关心皇子，并无其他喻示？”素雅微笑，慢悠悠的反问道：“姐姐以为太后会说什么呢？”柳淑仪在面上瞧不出什么，然而心里却是带着全然的不信。若真是关心皇嗣，为何不能在众人面前，非要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再找人将素雅再次找回来？素雅心虚的拿起桌边的茶杯慢吞吞的喝着，纯粹是为了拖延时间。柳淑仪不紧不慢道：“我以为，太后已然选定了大公主和亲，所以让妹妹不要帮我呢。”素雅心里一惊，手上轻微晃了下，茶水洒出来几滴。柳淑仪“哎呀”一声，“妹妹这是怎么了，这般心神不宁的。”素雅只能在心里暗叹，柳淑仪进宫许久，平时虽不做声，但若真遇到什么事，若论人心世故，素雅绝对及不上的。如今三言两语便被揭破了隐瞒的内容，素雅惊讶之余，更是深感担忧。她知道自己已然进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要么就是选择帮着柳淑仪，相当于和皇上太后作对，要么就是选择帮助太后，隐瞒真相，那便会和柳淑仪彻底反目。那不但敬王失了一个强大助力，就连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会难过。素雅不知道这是太后设置的一个陷阱，还是又一个考验。但如今，她已然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这宫里的日子便是如此，无论有意无意，永远只能向前走，没有后退的可能。在明白了眼前形势的情况下，她确然已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在人情对等的基础上，她不可能置大局于不理。太后说得对，大公主下嫁和亲已是必然，如今只能尽量的瞒着柳淑仪，走一步看一步了。“没什么。”素雅放下了茶杯，锦茜会意，又重新添了一杯，“妹妹只是在想，太后既然已经在众妃嫔面前说出了约定，那便必会按照约定，三日后谁人手中‘命’字最小，谁人去往踏雪国和亲。太后虽不是天子，可到底也是一言九鼎的，绝无反口之理。姐姐是断断不必担心的。”柳淑仪深深看着素雅的眼睛，那其中的逃避目光，她很清楚。难道她猜对了，大公主和亲是必然么？可就像素雅所言，太后已然放了话，必然不会食言。可心中那般担心的感觉却是极为清晰的，那般不安的情绪让她时刻忧心。想到此处，柳淑仪直言问道：“先不论太后说了什么，你是否愿意帮我呢？”素雅冷静道：“请恕妹妹无能，这件事上，实在帮不了姐姐。诚如我方才所说，太后已然做了决定，此刻我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三日后自然会出现人选，姐姐和丽贵妃也已经在太后面前保证了不会干涉自己女儿的选择，那也不便在做什么了。”柳淑仪冷笑道：“你……说的倒好听！若是你的女儿被迫远嫁，不知你是否还能这般冷静？”“妹妹如今并无生育。”素雅直言，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即便妹妹肚子里的是位公主，如今也不能和亲啊。”柳淑仪也看了看素雅的肚子，恶狠狠道：“我还真祝愿你怀的是个阿哥，不然岂不白费了你如今的辛苦！”素雅微笑：“多谢姐姐吉言。”一直保持的冷静微笑让素雅看起来极为风度，只是也只有素雅明白，自己内里如今又多紧张。柳淑仪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不禁感叹人情冷暖。心下对大公主的未来感到无限悲哀，却终究无可奈何。转身离去的时候，素雅清楚的看到那眼中的恨意，只得暗叹，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轻抚自己的腹部，不禁为肚子里孩子的未来担忧起来。如今她得罪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无论她怨或不怨，命运已然推着她更进了一步。自己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然而这孩子一出生，便将面对尔虞我诈的局面，以及丑陋的面孔。所有的悲哀与辛苦，都将伴随着他的一生。想起太后所说的“这后宫，任何人都是命苦的，但也是幸福的”，不禁微微侧目。为了他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儿女么？素雅承认，她并没有如此豁达的胸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