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一听老夫人同意了沈宁去,一下子就急了,她甚至顾不得在老夫人面前,就给沈宁甩了脸子,“四姑娘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倒像是怀疑我们给账簿作假似的。你是自家人,我便说句心里话,省的姑娘出去,说有人生没人养的:四姑娘吃这家里的住这家里的,自你回来我也不曾为难你,你这做第一件事,说出去是你要管理你娘的账簿,说不好听的,就是打了沈家的脸。何苦在你来之前,姐姐的陪嫁单子都是这个家管,也没听过出什么事。姑娘还是自个儿担当担当,别你刚接手,就出了什么错,堕了你娘的名儿。”沈宁本陪着笑容和老夫人说话,一听张氏这没脸没躁的话,笑脸一下子就冷了下去,一双灿盈盈的明眸抬起,冷冰冰地打量着张氏,“夫人这话说的我听不太明白,倒像是我要跟我娘作对似的。夫人既然这样好兴致,自信自己管家多年没出一点儿乱子,那我拿着这本账本,里面正好有好些问题不明白,可向夫人请教?”张氏心想她一个十岁的丫头片子,懂得什么,正该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在沈家,可是她张氏说了算。便装作没看到老夫人冷淡的神情,傲然道,“四姑娘有什么不懂的?”沈宁当即把账簿把她跟前一摆,一五一十地跟她算,“上个月初有进账一千两,到月末,我算了大晚上,加加减减,除了进货,倒还欠了许多。我看有些东西好像一直在赊账,便想请教夫人,谁跟我娘关系这样好,在铺子里买东西像白送似的?还有上上个月,瞧,又是亏损!但我看了半天,也没见有少什么东西,许是掌柜忘了记账?再往前翻……”张氏出了一头冷汗,目瞪口呆地瞪着低头翻账簿的沈宁,心中已是骇然:这怎么会是白月容教出来的女儿?!白月容自己都不耐烦管账,教出来的女儿,怎么说的一五一十,比她还清楚?她心中已经不断落汗,不敢让沈宁再说下去了。沈宁再说下去,那真成了张氏昧了白月容的东西,她如何能认!求救地望向老夫人,老夫人哼一声,慢慢道,“好了,四丫头,你不是说看不懂账么?既要对账,便出门去看看吧。”沈宁心知沈老夫人是向着张氏,不欲让自己继续为难张氏,她便也合上了账簿,不再说话。毕竟她住在沈家,毕竟她名字前有一个沈字,她不能真跟张氏闹得不可开交。整个沈家丢脸,她沈宁也好不到哪儿去。况且现在,账簿的事……沈宁和沈老夫人都心知肚明,互相承情。方才那样,不过是给张氏个白眼,让她看看,自己并不是什么也不懂。沈宁向老夫人欠身行礼,便退了出去。屋中,再次只剩下老夫人和张氏二人。一时间气氛僵下来,谁也不曾开言。好一会儿,老夫人才浅酌着手中茶,淡淡问,“如何?”张氏被她威严的声音吓住,看老夫人面无表情,心中一骇,噗通跪地,颤着声,“老夫人,我虽是为了这个家,从姐姐那里拿了一些东西……但我没有私吞,您是知道的!您怎么能让四姑娘真的去查账呢?刚才四姑娘那机灵劲儿,您也看到了,她到铺子庄子里转一圈,她人小,眼睛净,若觉得不好,把事情往外一揭穿,咱们沈家都要丢面子啊!老夫人,您快让四姑娘回来,万不能让她真出去呀。”张氏也是死心了,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四姑娘,但她今日看出,沈宁心思伶俐、巧舌如簧,论心中丘壑,恐怕并不比她的女儿沈婉玉差。她这样说,一方面是为沈家和自己想,一方面,也是不动声色地在老夫人面前告沈宁目无尊长的行径。要知道,她虽说是沈家管事的主母,但管事钥匙,却是在老夫人那里。沈家真正说了算的,还是老夫人。可她那点儿心思,哪能瞒得住管家多年的老夫人?老夫人其实挺喜欢这个儿媳妇的,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性子直,说风就是雨。不好的是心眼太小,眼皮子浅。不过这正是老夫人需要的,要真来个波澜不惊算谋一切的媳妇,她老婆子还怎么住在沈家这个位置上?此下看张氏认错,她面上就好了些,点头让她起身,道,“方才你和四丫头说话,你竟还没瞧出来吗?四丫头早看出了账簿有问题,她是来通知我们一声的。她接管剩下的铺子庄子,对你之前做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我本也应了她,还不是你藏不住话,惹恼了她。”转头,沈老夫人面对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声音冷肃威严,“今日在这屋子里听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传出去!”众婆子丫鬟忙应,不敢挑衅沈老夫人。等张氏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回到自己屋里,连灌了好几杯茶,神色却还郁郁不平。她坐在窗口,看到少女轻妙的身影袅娜行走,便冲着窗子叫骂,“那个狐狸精这么小就会管家了,你就天天弹琴作诗,有个什么用?活该你娘我被气死了,你们就安生了!”过会儿,门打开,沈婉玉走了进来,让人关上门后,面色并不好看,“大白天的,娘嚷什么?传了出去像什么话,又哪来的狐狸精。”说完,便看着屋中诸人。丫鬟婆子素来怕这个面上笑盈盈、心中藏把刀的五姑娘,连忙一个个跪下,宣称不敢把事情外传。张氏看女儿如此,心中气这才顺了一些。瞧她女儿,多么端庄大方呀!她哼一声,把在老夫人那里过的事说一遍。完后,犹对沈宁拿走白月容的嫁妆表示不满,“那本来都是我给你和你弟弟备下来的东西,她一来,说拿走就拿走了。老夫人还向着她!”沈婉玉垂着眼,淡淡一笑,“娘不用气,她这样张扬,沈家可不是只有我们对她看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