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猎人笑嘻嘻的停住脚步,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儿们,阴测测道:“倒是挺会跑的,看来是养在山里的野娃子,还有娘生有娘养。女娃娃,你家还有什么人啊?要不要叔叔送你们回去?”鹊乔害怕得直往后缩,看都不敢看一眼那两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兰猗强自镇定,抑制住恐惧,暗忖:眼下还没撕破脸皮,就先别激怒了他们。她笑了笑,故意奶声奶气道:“我们见到陌生人,心底有些害怕,自然要跑……大叔,你真的送我们回家吗?”高个子脸色一变,换上一副和蔼笑脸:“大叔不骗你们。你乖乖的,告诉大叔,你家里还有几个女孩儿?你有爹吗?”矮个子立马附和:“刚刚听到有个女人在找人,那是你们的娘吗?”兰猗道:“有谁在找人吗?我怎么没听到?怕是你们听错了吧。我家里由爹爹一手操持,两个哥哥尚未成家,都是粗汉子,一身横肉,只晓得吃喝打架,也是打猎的好手哩。他们在这山里挖了很多陷阱,都是用来捕捉野味的。”见他们迟疑,她趁机道:“喏,你们瞧,我哥哥挖坑的刀多锋利,还不小心划伤了我的手。”说着,扬起手腕上一道结着血痂的划痕,却是前两日她拿着如柏的朴刀砍柴时弄伤的。高个子心猿意马,并不信这一番话,挠了挠头,眼珠一转,从胸口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举到兰猗的脸孔前。兰猗立刻垂下眼眸,嘴唇撅起,鼻子翻起,左眼微闭,右眼猛睁,给他扮了个鬼脸。高个子没看清楚女孩儿的长相,也不勉强,心想“反正爷好久没尝过小鲜肉了,小丫头片子再丑,也丑不到哪儿去”。于是上前去拉她的手,嘴里好言好语道:“过来,大叔牵着你。”兰猗就势一躲,嘴里撒着娇:“哎呀,别把这亮闪闪的刀对着我,我好害怕啊。”捏造的谎言无法恐吓住这两个心怀鬼胎的猎人,她又生一计,见矮个子的腰间别着一把弯弯的镰刀,在朦胧月光下隐约闪着寒光,便趁矮个子不注意,用力一扯,伸手取了镰刀,顺便割断了他腰间绑着的腰带。“噗通”几声,矮个子腰间挂着的死野兔和死山鸡全掉入了草丛。“小丫头,快把刀给我!”矮个子一怒,立马就要翻脸。高个子却作势一拦,仍旧笑嘻嘻道:“不碍事,不碍事。好孩子,你不是害怕刀子吗?快扔掉,别割着你了。”他虽对这两个小女娃儿势在必得,却也不得不忌惮她们嘴里说的“一身横肉”的哥哥。在这深山老林里一阵乱跑,他已有点儿辨不清方向了。天色已黑,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兰猗笑嘻嘻的摇摇头,却不答话。矮个子压住火气,也勉勉强强笑道:“你拿我的刀子玩,便不害怕了吗?小心割到你自己,到时候不止是手腕有伤,身上也多了几个窟窿,那就不好看了。”兰猗道:“我生在山里,长在山里,风吹日晒的,本来就难看得很。”鹊乔不知兰猗一直跟他们周旋来周旋去是何用意,前无救兵,后无退路,已是山穷水尽了,拖延时间也等不来救援,还不如束手被擒。想到此处,她反而生出了勇气,推开挡在胸前的兰猗,便要一步跨出去。兰猗却已察觉到鹊乔的用意,悄悄握了握她冒着冷汗的手心,突然大声说道:“我妹妹怕生,你们离远点儿。”两个猎人对望一眼,颇为不耐烦了,却仍依言往后挪了一点步子。矮个子面露凶光,只想动粗,却被谨慎狡猾的高个子偷偷拉住,两人偏过脑袋,小声嘀咕起来。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空隙里,只见那瘦弱的女孩子挥起镰刀,冷不防照着矮个子的裆部一刀斩过去!尖利刀身由下往上一下子捅入那人的裆部,一股子又腥又臭的骚味儿混合着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啊!他奶奶的……”矮个子哀嚎不已,痛得猛然弯腰,倒在地上胡乱滚动。高个子完全懵了,没料到这小女娃娃会存着反击心思,机灵狡猾,且下手又准又狠。兰猗原本就打算东拉西扯的降低对方的警惕性,如此一击得手,也不去管那还捅在矮个子身上的镰刀了,低喝:“快跑!”拉着鹊乔撒丫子狂奔。两人连滚带爬的疯跑,这时也无法考虑是不是会将坏人引到吴氏和孙如柏面前了。大难临头之际,完全是出于本能的乱奔。一团混乱中慌不择路,却不知道已经踏入了昔日吴氏告诫她们不要随意接近的“危险地带”。“小婊子,想逃到哪儿去?”“二蛋子,你怎么样了?你看你裆下,啊呀……熏死我了!”身后气急败坏的怒骂渐渐远离了,也不知能否顺利摆脱危险。兰猗又后怕又想笑,还暗自恶心了一把,心想:我这副身子骨又瘦又矮,什么时候能长大一些?以后在这乱世还不知要遇到多少坏人,老是攻击人家的下半身也不是个事儿……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脚底一空,倏地一下子往下坠去!还没弄清楚是什么状况,身子已直直掉下入了黑暗之中,耳畔除了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以外,还传来鹊乔惊恐的大叫:“兰猗!兰猗……”竟然不小心踏了悬崖!幸好鹊乔没跟着堕下。头脑一片混沌,陷入昏迷之际,兰猗微微苦笑了一下,难道这一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到头了吗?瞬间,失重的身体从一大片树叶枝干里穿过,噼里啪啦东撞西碰,狠狠的摔到一片杂草丛中。小小的身子似乎四分五裂一般疼痛,胸口好似被重锤死命砸了几下,一股腥甜的热血从喉咙喷了出来。陷入昏迷的刹那,兰猗心想:“也好,如果不必再吃苦的话,那就这样吧。”转眼,一夜过去了。清晨的鸟鸣宛转动听,“唧唧啾啾”欢快的叫着,似乎在惊叹这一场来之不易的绵绵细雨。昨天夜里,也不知是不是百姓的虔诚祷告感动了上苍,终于淅淅沥沥的下了整晚雨丝,虽对南方旱情缓解作用甚小,但好歹让人舒适得多喘了一口气。烟雨迷蒙之中,郁郁葱葱的山间小道上,隐约走来一队人马。说是“一队”,其实也不过是一个骑着黑马的年轻公子,身后跟着两个年纪相仿的书童。说是“走”,那匹马儿却走得很慢,甚至有时停下来吃几口草,磨一磨马蹄子,可它的主人却不催促,反而任其随意走动,慢慢挪上山来。那公子身上披着一件蓑衣,掩在内里的清瘦身子似乎有些撑不起这件又长又宽的雨具,上衣与下裙交织在一起,摩挲着他淡青色的衣摆,层层叠在马背上,看起来颇有些奇怪。他的年纪似乎不大,头顶戴着的斗笠遮得很低,以至于让人看不清面目。那两个书童同样身着斗笠、蓑衣,不吭一声,就像两尊雕塑一样,半天不见挪动。烟雨之中,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