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乔木然的点头,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瘦小的身子拼力去推那三轮小车,慢慢颤颤的离开了院子。兰猗将磨盘上紧扣的绳索松了一点,油条瞬间头朝地往下掉落,吓得他放声大叫,可只掉了不到一尺,又生生的停下来。她手持木棒,双目阴沉,厉声问道:“你把我哥哥卖到哪里去了?”油条子十分惜命,刚才一经惊吓,又怒又怕,口不择言的乱喊:“快放我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话没说完,脑袋已被木棒狠狠捶了一记,“砰”的一声闷响,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倒吊久了,头部充血,油条只觉得一阵又一阵泛恶心,胸口闷得要炸开,慌忙求饶:“女侠……女英雄……女大王……饶命!饶命啊!”“砰!”又是一记狠捶。“你说还是不说?”女孩儿的声音如从地狱传来,布满阴森和冷硬,夹杂着无从释放的压抑和痛苦。油条满头是包,急得双手抱住脑袋,胡乱答道:“我忘啦!早不记得了!我每天联系买主倒卖女人孩子,没有百家也有十个人家,怎么能记得那么多!况且第一任买主通常也只是中间人而已,倒卖赚差价的……你说,我上哪儿给你找哥哥去?”“你把我哥哥卖了四十两银子,这么快就忘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把他卖到哪儿去了!”话到此处,已是尖利如鬼!可不管兰猗如何威逼,老谋深算的油条却口风严实得要死,一点儿都不漏,反而不断大声求饶喊救命。这时,他心计一转,想要哄骗得这小婊子先放下自己,突然转变口风,求饶道:“女大王,你先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怎么样?”他脑袋上被木棒打得出了血,沿着头顶慢慢倒流,嘴巴咧开,讨好的笑着,一双充血的眼睛闪着狡黠如狐狸的光芒。死到临头还敢讲条件?兰猗再也没有耐心跟他扯淡,迅速冲到磨盘前,一把松开磨石的扣锁,那绳子嗤啦啦的飞速回缩,缠住油条的套索猛然一松,他整个人完全没有任何阻拦的临空掉落。“砰!”轰然声响,尘土四起!油条脑袋朝下,如一颗脆弱的鸡蛋直接磕在了硬石板上,四肢动弹了几下,慢慢蜷缩起来。还敢装死?女孩儿如恶魔附体,挥舞着粗大木棒冲过去,一下又一下狠狠的砸在那颗罪恶的脑袋瓜子上,嘴里凄厉的叫喊:“开口啊,求饶啊!你把我哥哥卖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刹那间,头骨碎裂之声,男人微弱的哼唧声,慢慢消失在兰猗几乎透不过起来的粗喘之中。也不知捶打了多久,直到她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几乎脱了力,慢慢看着那白的黄的浆液从油条子脑袋里淌出来,再加上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眼珠暴出眼眶,眼窝深深陷下去,如同一个血窝,鼻子和嘴巴被木棒打烂成一团肉酱。兰猗连滚带爬的翻下身来,一把丢掉手中染血的木棒,依然不解恨,嘴里喃喃着:“让你卖掉我哥……让你欺负吴妈……”转悠着拾起油条掉落的菜刀,走回去一刀又一刀,直直斩在他的脖子上。鲜血四溅!血肉横飞!也不知斩了多少刀,她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累得散架了,才慢慢停下,脑子一片空白,“呵呵”笑了起来。这畜生死了吧?笑得满脸是泪,笑得身如火炙,笑得心若死灰。兰猗偏转了头,满眼泪水之中看见鹊乔小小的身影静静立在院门边,浑身是血,目光沉静,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十岁。“兰猗,埋了我娘吧。”鹊乔安静的走到院内,拾起兰猗用来切割柴门铁锁的短柄柴刀,眼睛没有在死去的油条身上停留哪怕一下,拉起她的手走出了这座葬送了吴氏性命的嗜血牢笼,略微踉跄,脚步却异常坚定。初春的天色还是那般蓝,白云悠悠,阳光透出云层的遮挡照耀下来。两个女孩抬头望去,恰好一大批成群结队的燕子忽闪着翅膀,往北方飞去,小巧灵活的身影盘旋在天际,那么自由。那身姿飘逸、风采悠然的燕子多么像他啊。兰猗痴痴的抬头望着,隐约间,似乎又听到了燕还的声音: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保护好自己的性命。燕子们一大群腾飞的影子远远略过她们的头顶,余下两个小小孤单的影子,立在原地,痴痴看着。燕子还时,连燕子都要飞回他们的故乡了。又是一年了。女孩们将吴氏安葬在白鹿村头一个隐蔽的小山丘后,覆完土后,不敢引人耳目的立碑为念,只得找了一块稍短的木头竖在坟头,以便将来如果再来拜祭,好歹能找得到地方。她们从院子里推出来的三轮小车,路上留下了不少血迹和车轮印,虽是拣了人迹少的地方行走,但被人发现只是迟早的事。过失杀人和蓄谋杀人不是一个概念,但都是杀人。经过了这几天的惊心动魄,兰猗极度惶恐的心也慢慢冷静下来了。再没有任何理由待在白鹿村,两人决定拼死闯一闯,途径山间密林,死也要走出去。油条驾走的燕子府马车估计早就被他卖掉了,村里人又不养马驴骡子,平时极少外出,就连油条自己经常外出联系买主,也是全靠双腿走路。两个女孩儿从东家偷点儿地瓜干,西家顺点儿糠饼子,趁村里还未掀起发现死人的风波,赶快脚底抹油,往密林之中奔去。令人惊喜的是,夏季来临,近日晴朗居多,山中雾瘴大多消散开去,沿着村人踩出来的弯曲小道,一路倒也顺畅。她们走走停停,又不敢歇久了,天色一黑,林子里说不定藏了什么猛兽。其实林中的野兽早已被白鹿村的村民们猎得差不多了,外面兵荒马乱,里面也不算太平,自产自销虽好,终究也要到山外去买布料农具。兰猗回忆着前世的野外求生知识,依靠辨别日出日落和北极星的位置来辨别方向,可依旧免不了偶尔走错岔路。如此走了两天一夜,无惊无险。她们终于走出了山中密林,来到了南京城外的郊区地带。附近的百姓房屋倒是不少,行人却稀少得可怜,沿途尽是萧条景象,到处遍布荆棘荒草。又累又饿的两个女孩儿反而露出了笑容,九死一生的离开了白鹿村,就算此刻饿死在郊外,心中也舒坦得多了。远远的,她们朝着城门走去。秦淮河的河水从郊区流经,缓缓注入护城河段,围绕着城墙蜿蜒到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