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之间买卖姑娘的行当并不少见，只是价钱随意定。像这般有恩客“做担保”的情况下，老鸨一般会漫天要价，为难姑娘赎身，即便三成佣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李贞丽出手这么大方，看来是势在必得了。金镶玉万万没想到五百两银票说拿就拿出来了，她颤抖着手接过，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中的薄票，喃喃说道：“你说真的？你说真的？”五百两算得上满春院半年收入进账了，一大笔钱放在面前，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可若那死丫头留下来，只怕一两年就赚回来了……“只真不假。”这事儿十拿九稳，最好还是有个见证为上。李贞丽朝着台下娇柔一笑：“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就请复社三位名公子以及诸位贵客作证，香儿妹妹今日跟了我李贞丽而去，与满春院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众人还没见过红角儿和老鸨争抢姑娘的事儿，一个个兴奋得满面红光，大声应和着“对，对，我们作证”，心中早已添油加醋把这件事凭空添加得天花乱坠，准备回头就说给亲朋好友听个痛快。陈贞慧两手抱拳高拱：“金大娘金口玉言，相信自然会遵守承诺。在下俱为见证。”方以智也随口附和。侯方域踌躇了一下，原本心中考虑自己这次来南京所带的银两不多，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见李贞丽竟为了这国色天香的少女一掷千金，顿时松了口气，也笑吟吟的说了两句打着圆场。兰猗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就皱眉偷偷观察着那妖娆中带着豪气的女子，心里不断的问自己：这是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就算不是一千两，五百两就能还得起了么？金镶玉咬了咬牙，心知陈贞慧定然帮着自己的老相好，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便是不放手也得放手了。她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轻推了一把兰猗：“我这儿庙小供不了你这尊大佛，从今往后便跟着贞娘子吧，日后走了红，也别忘了跟别人说有我金镶玉一番功劳。”李贞丽笑着福了一福：“多谢金妈妈割爱。”斜睨着陈贞慧莞尔一笑，伸出柔软纤长的手轻轻握住兰猗的手，带着侍女缓缓下台而去。两个女子一高一矮，背影婀娜，纤细如柳，真如一道叫人挪不开眼球的绝妙风景。众人直盯着她们出了大厅，这才回过头来。出闺宴闹了这一个大乌龙，满春院的人都有些灰头土脸的，看着客人们交头接耳，不由觉得脸上无光。金镶玉忙讪笑着招呼贵客重新入座，好酒好菜流水线一般端上桌子，又命人摆好一架式样素雅的古琴，私底下斥责伤心落泪的董小宛，让她继续献艺，其他的姑娘们则负责安抚客人情绪。兰猗请李贞丽和小阮在揽月阁待客厅喝茶等待，自己独自去内室收拾东西。珍珠和琥珀收到消息也赶了过来，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看着。忽然，凝烟带着两个侍女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径直走到兰猗面前，有些尴尬的说道：“姑娘，夫人吩咐了，你要走可以，但穿戴的衣裙饰物都不能带走……若被她发现少了一分一毫，就是要到明月馆门口都得让你还回来。”李贞丽冷笑一声：“金大娘还真是锱铢必较啊。”她附在小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就见小阮飞跑着出了门。见兰猗站着不动，脸色冰冷至极，凝烟为难又踌躇：“还请姑娘快些……若再耽搁，只怕夫人便要差人来……用强了。”少女苍白着脸，挥了挥手让她出去，放下珠帘幔帐，颤抖着双手开始脱身上的衣服。凝烟等在外面，伸手依次接过里面的衣裙，见她只穿着白色的贴身衬衣衬裤出来，又命侍女检查了一下她的包袱内到底装了什么，这才低头欠了欠身，示意她可以走了。看着少女身子微微发颤，在几个侍女的注视下缓缓走出来，李贞丽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对着凝烟嘲弄的轻笑道：“莫急，等我的人送了衣服过来，自然便走。”凝烟脸上一红，低声道：“李大小姐多坐一会儿，我们这就出去了。”说罢带着侍女匆匆出门而去，但不敢走远，就在门廊下等候着。兰猗纵然再坚强，可在一大群外人前被如此侮辱，仍气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羞愤得心中如在滴血。三年前她身上揣着侯方域给的两块碎银子被卖入满春院，三年后却落得连衣服都被人扒去的下场。李贞丽缓步走过去，极为怜惜的握住她冰冷的手，低声道：“你跟了我去，我不会亏待你的。相信我。”能相信么？呵呵，这话多么熟悉，就好像金镶玉一直以来翻来覆去挂在嘴边的叮嘱与警告，听起来似乎和善又贴心，到头来却逼得这么狠。无论在哪个年代，**和妓女一样，都被社会礼法所不齿。女子一旦沦落风尘，就一辈子被人鄙夷；而**要统治妓女，就算在自己的地盘呼风唤雨，也同样没有地位和权势，只能用暴力进行残酷管制，她们对金钱的欲望不断膨胀，不择手段的剥削手下的姑娘，几乎失去了人性。眼前这位妖娆美丽的女子看上去似乎和善，可难保不会是第二个金镶玉。见少女抿嘴不答，李贞丽轻轻一笑：“你以为我买下你很容易么？五百两银子……几乎是我出闺以来所有的身家行当，全靠着倚门卖笑一点一滴存下来的。”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声，言语中有些自嘲：“我知道，你骨子里清高傲气，看不上干我们这一行的，但你能赎身么？你还得起我的银子么？你走出了秦淮河，能过得比我好么？至少我现在过得开心快活，哪个男人要上我的床，还得我说了算。”“我会还的……”少女声音小小，紧握拳头，倔强孤傲的挺直了脊背，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五百两，我会全部还给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