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迅速回忆了一下,在他认识的那些人里,好像只有腐灭沼泽的老鬼婆才会拿乌鸦当成宠物,同时还有一种体型更大,也更聪明的乌鸦,甚至可以当成侦察兵和空中辅助部队来使用。“腐灭沼泽?”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大乌鸦用蔑视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上下摆动了几下脑袋。“沼泽,沼泽,”乌鸦叫着,“信,信!”大乌鸦的说话的声音尖利而怪异,吓了李维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年轻领主认为自己可能是听错了,毕竟从来没有任何典籍记载,乌鸦或者大乌鸦有会说话的记录,或许那只大乌鸦只是凑巧发出了近似的声音。然而这只鸟儿的姓格显然十分急躁,看到李维没有马上做出反应,它就立刻展开翅膀,飞到李维肩膀上去啄他的耳朵。“信,信,信!”这一次李维确信大乌鸦的确是在说话了,因为这只聒噪的鸟儿一面啄他,一面抬起一只爪子,李维看到那只爪子上边绑着一个手指粗细的铜管。“真的是一封信?”李维伸手去拿铜管,他本来以为这只坏脾气的鸟儿会狠狠啄自己几下,或者至少发出尖利的抱怨,不过大乌鸦这一次表现的非常矜持,连看都不看李维一眼,转过头去梳理自己油亮发黑的羽毛。铜管里面塞着的不是通常用来写信的羊皮纸,而是一种李维没有见过的植物纤维薄片,表面粗糙,质地坚韧,而且带着腐灭沼泽特有的潮湿[***]的气息。不过这张薄片并不比羊皮纸来得差,上面的字迹显得十分清晰,而且娟秀流畅,阅读起来没有任何障碍。信不长,但是李维却看的很慢,看完一遍之后,年轻的领主轻轻叹息一声,重头又看了一遍。这一遍他看得更慢,而且眉峰紧紧皱起,仿佛里面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石块一样压在他的身上。终于他再次读完了信,把信向着身边递出,同时用手拍了拍信纸,“这真是一个糟透了的消息,你来看看这个,亚兰斯?凯特。然后告诉我,你对此有什么看法?”亚兰斯?凯特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李维的身边,紫色的双眸带着讶异,“暗影刺客的身份什么时候也能够见光了?”他的声音充满嘲弄,“你难道不怕这只聒噪的鸟儿,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李维把那封信塞到他的手里,“放心吧,你的身份不会泄露,腐灭沼泽的老鬼婆才不会有什么闲心宣扬这个呢。”“老鬼婆,哦,沼泽原住民,这些家伙的名声之比恶魔好一点点。”暗影刺客掐着自己的指尖,示意那一点是多么微不足道,接着他开口说话的声音之中,讥讽与敬佩的味道并重。“李维?史顿阁下,你认识的……人可真多。”“也没有几个,只有你——暗影刺客亚兰斯?凯特,还有腐灭沼泽的一些朋友……”李维不是很理直气壮的解释说,因为他十分清楚,在城堡之心之中还呆着一只幽影女妖、一票大大小小的恶魔、四个巨型地元素、一只不完整的巨神像,外加一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炼金大宗师。这些“人”同样是没有几个能够见光的。亚兰斯?凯特当然猜不到李维的心理活动,他匆匆的看了一遍信件,嘴里发出了嗤嗤低笑的声音,“北部边境还真是多灾多难啊。”他抖着信纸,发出簌簌的声音,“腐灭沼泽那边也开始乱了?出现了告死者手下的不死生物活动的痕迹,这样一来,德克城可就没有办法给你们任何援助,因为那边也要自顾不暇了。”“魔灾降临的时候,我们也没有从别的地方得到任何援助,无论是德克城还是荣耀之都。”李维大声指出这一点,然而换来的是却暗影刺客一阵冷嘲热讽。“终结魔灾的英雄,啧啧,李维阁下,您的名字足以载入史册啊!”他夸张的鞠躬,脸上的那股讥讽味道连缠着的符文绷带都掩盖不住,“一只莽撞的恶魔勋爵,带着一票炮灰部落和千把个乌合之众,这就算是让整个亚瑟王国都震动不已的魔灾?你也太小瞧恶魔大军的力量了,那些家伙最多只能算得上前锋,甚至连前锋部队都算不上!”亚兰斯?凯特的讽刺并没有让李维动怒,年轻的领主沉默的思考着,双眼目光连连闪动,显示出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暗影刺客的话一点都没错,魔灾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简单,曾经的莱恩子爵领所面对的,不过是整个魔灾之中极小的一部分而已。即使是这一小部分,也把拥有数十名骑士和成百上千战士的子爵领地给逼到了绝境。没有李维的异军突起,或者说,没有城堡之心的帮助,莱恩子爵领必将灭亡,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即使是那位恶魔勋爵和他的部队做不到,从老爵爷火山之中最后浮现的那座恶魔城堡里面,也绝对有人可以做到。想到了那位只是一个位面投影,却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恶魔公爵,李维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那一次凭借着迪什先生出色的魔法控制能力,打了那位恶魔公爵一个出其不意,但是如果历史再重复一次,还能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李维用这个问题问过迪什先生,得到的回答不容乐观。大乌鸦不耐烦的在李维的肩头走来走去,不时抖动一下身上的羽毛,或许是看到李维正在思考,开始的时候这只鸟儿还算沉得住气,不过很快就显得焦躁起来。“给吃的!”大乌鸦叫着,“吃的,吃的!”这声音相当刺耳,让李维从自己的思虑中惊醒过来,年轻的领主用手撑着脑袋苦笑一声,“的确应该犒劳一下这只鸟儿的辛苦。”他说,然后用餐刀切下了一大块黑面包。大乌鸦没有等着李维继续将黑面包切成小块,就扑腾着翅膀跳到桌子上,昂首阔步的向着面包走去,李维看着它用长嘴扎进面包,从里面叼出最香甜的坚果仁吞下,不禁微微一笑,沉重的心情略感轻松。“亚兰斯,你出来这么长的时间,不会有问题吗?”李维转了个话题说。“没有人能够发觉刻意隐藏自己的暗影刺客的踪迹,能够发现暗影刺客的只有暗影刺客。”亚兰斯回答,然后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没好气的补充一句,“还要除了你。”李维苦笑着接受了这句不知道是恭维还是发泄的话,然后表情庄重起来。“亚兰斯?凯特。”他严肃的用暗影刺客的名字来称呼他,“刚才这只乌鸦出现的时候不好,打扰了你的回答,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以打探亡灵和恶魔的动向,作为我全力帮助你复仇的交换条件,你同意吗?”暗影刺客的表情仿佛坚冰雕刻一般冷酷,紫色双眸中射出的目光锐利得犹如淬毒匕首的锋刃。“我当然同意,因为那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困难,希望你不要因此后悔。”他的声音硬如冻土,“不过我可不来歃血为盟的那一套。”他先是冷冷的露齿一笑,然后解释说,“我尝尝你的血倒是没有什么,你要是想尝尝我的血,喉咙恐怕要被腐蚀出一个窟窿来。”“约束行为的是彼此的信念,而非一个仪式。”李维点头同意,“亚兰斯,我希望你能够马上开始行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想办法通知我。至于你的事情,我也会马上着手去办,但是恐怕要等到这次恶魔和亡灵的攻势结束之后才能真正开始行动。”“这是当然,我完全理解。”暗影刺客回答,然后向着李维微微鞠躬,这一次要真诚许多,“那么,等着我的消息吧,李维?史顿男爵阁下。”话音落地的同时,亚兰斯?凯特像是幽灵一般无声无息穿门而出,动作几乎快的看不清楚。目送着暗影刺客离去,李维心中的沉重感再次浮上,“腐灭沼泽,告死者,恶魔贵族……”他重复着这三个词,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然后他将身体重重的靠到椅背上。新生的男爵领地尚未从魔灾的破坏中恢复元气,然而黑暗势力业已厉兵秣马,时刻准备发动进攻。城堡之心中积攒的信仰力量由于卡该诺降临仪式几乎消耗一空,虽然换来了能够产生地元素的大地祭坛,但是短时间内还是无法形成足够强大的战斗力,起码并不足以守卫整个王国边境。另一方面,在腐灭沼泽发生的事情也让李维忧心忡忡,沼泽原住民的力量他是亲眼所见,即使是普通狼头人和蜥蜴人,也并不比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士兵差;加上能够使用不少初级魔法的老鬼婆和作为空中侦察兵的大乌鸦,整体实力甚至还要超过普通男爵领地。让他们需要向唯一认识的人类势力求援,可见情况已经严重到了相当的程度。李维深刻体会到了身为领主的负担,这可不是只有一两处庄园和城堡的普通骑士所能够体会到的。城堡之心这段时间已经积攒了上百名长枪兵和弓箭手,狮鹫和剑士也各自增长了一个小队。这股力量如果集合在一起,即使是子爵城堡那样的坚固工事,李维也有把握一举拿下,但是用于守卫漫长的王国边境来说,就显得捉襟见肘了。至于民兵部队,虽然这段时间负责训练工作的华伦、玛莎等人已经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但是进展依然缓慢。即使是曾经打过仗、见过血的民兵在魔灾结束之后,想到的也全是如何回到农场继续平静的生活,对于每周一次的集合训练敷衍了事。就更不要说是新近招募入伍的民兵了,要不是李维的仁慈之名和大地之神眷顾者的威信,他们恐怕早就拒绝参加训练。“嘎嘎!”凄厉的叫声从身边响起,让李维打了个哆嗦,他收拢思绪定了定神,才发现那只大乌鸦已经做出了一件令他惊讶到合不上嘴的事情。这只聪敏的鸟儿把黑面包里面所有的坚果仁都啄出来吃掉不说,还把符合它口味的其他美食用桌布给打成一个大包,包括只动了一条鹅腿的整只肥鹅、一些烤芜菁和烤蘑菇、还有那罐子葡萄酒。李维不知道这只大乌鸦是怎么把桌布给成功打结的——而且那个蝴蝶结还挺好看,但是他可以很确定的了解到,大乌鸦没有办法把这包东西抓在爪子上带走,所以才发出了聒噪的声音。“打包,打包,系上,系上!”大乌鸦搧动着翅膀,傲慢的口气俨然如同已经为这些东西付了钱,同时伸出一只黑漆漆的鸦爪。李维看了看大乌鸦的伶仃细脚,又看了看桌子上足足比它整个身体还大不少的一包袱美食,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你拿不动这么多的,减少一些吧。”李维好心的劝它,同时为自己这么认真的和一只鸟交谈而苦笑不已。“能拿,能拿,带走,带走!”大乌鸦回答他,再次伸出爪子,不耐烦的命令说:“系上!”李维决定看这只鸟儿的笑话,于是他找来一根足够结实的绳子,把美食包袱牢牢绑紧,然后把另一头系在大乌鸦的爪子上面。大乌鸦试着用嘴去啄了几下绳子,发现系的很紧,于是满意的发出几声“嘎嘎”大叫。“走了!走了!”它说,然后展翅飞起。李维本来以为大乌鸦根本没有办法带动这么沉重的包袱,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虽然最开始向下猛沉了一下,不过接下来大乌鸦就努力拍打着翅膀重新飞起来,摇摇晃晃的向着打开的窗子飞了过去。不过在飞过窗框的时候,包袱在上面磕了一下,于是这只鸟儿失去平衡,一头栽入窗外的夜色之中,只有一连串咒骂表示出它的鸟命依旧坚韧无损。看着大乌鸦重新摇晃着飞了起来,李维松了口气,关上窗子。不过回到桌边的他不但需要继续为领地的未来忧心忡忡,还多了一个需要向村民解释的问题。连桌布和盛酒陶罐都给吃不见的这一餐,可以仅仅用胃口太好来解释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