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的软刺扎进手掌,杨月纯都不曾察觉。她想,艾山挺有男子气概的,如果他再大一点,或者我再小一点,我们之间,也不是不可以。即使不是男女之情,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既然我能救他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吃苦受罪。 杨月纯对季扶昙说她其实对艾山有感情,跟叶染已说她其实是喜欢艾山的,跟季孟和吾日耶缇说艾山没有错,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艾山跟叶染已保证,跟爹娘跟姐姐保证,自己是真心的,会永远对杨月纯好,他也跟杨月纯保证,不会让她失望的。他知道杨月纯说喜欢他不是出自真心,更多的是心疼他,不想他住柴房,但他会让她爱上自己的。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去年打仗打到年关将至,赵家过了个紧迫的年,还没出新年,又开始紧锣密鼓准备战事了,不过这影响不到百姓开心地过上元节。 龟兹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对上元节颇为重视,甚至更为开放,家人一般都会允许未婚儿女在这一日去寻找自己的命定之人,有婚约的未婚男女也可在这一日共赏花灯、互诉衷肠。 “那个花篮灯很独特。”杨月纯指着不远处灯笼架上的一只灯笼说道。这只花篮灯确实很独特,中间是一个六边形的镂空木盘座,座的边缘缀满绛紫色短流苏,流苏下竹编椭圆形,敷纸,内放紫色光芒,犹如夏季日落前夕的一抹紫色霞晖,椭圆形的下边缀满浅紫色长流苏,要说最特别之处还在于六边形盘座上插放的花朵,阳春的杏花,夏天的那拉提野花,秋月的菊花,腊月的雪莲花等扎在一起相得益彰,做好这样一只灯笼,最少也要花费一年的时间。 “我们去买,富天居连廊上正好缺少一只像样的花篮灯。”艾山握着杨月纯的手走向挂有那只花篮灯的铺子。 “傻瓜,上元节的灯笼是要靠猜灯谜获取的。”杨月纯的声音隐没在欢声笑语中,艾山没有听见。 艾玉想追过去,被季扶昙拽住:“艾玉,姐姐给你买羊肉串。” “晚上刚吃过了,我不想吃了,我想要个那个灯笼。”季扶昙无视他的请求,拽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给艾山杨月纯腾出两人空间。 “老板呢?我要这个灯笼,多少钱?”艾山颇为霸道,弄得旁边的人侧目而视,杨月纯不好意思往旁边挪了挪,与艾山隔开了些,艾山很少在这样的节日瞎逛,不晓得规矩。 “小伙子不懂规矩哟,这个灯笼要作为礼品送给猜对灯谜最多的那个人,再过一刻钟就开始猜灯谜了,你要想就赢过别人。”店铺掌柜也不恼,笑呵呵地解释道。 不一会掌柜的也开始出灯谜了:“金钿遍野,打一中药名。” “我知道我知道……”杨月纯怕有人抢先回答了,急忙叫到自己知道,可抓着脑袋说不出个所以然。 “是地黄。”艾山轻轻开口道。 杨月纯很惊喜:“对,就是地黄,姐姐读书时我听到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艾山轻咳:“前几年练武过度,吃过几服药。” 掌柜道:“这位小哥回答对了,我继续出题……古城姐妹,也是打一中药。” 有人唏嘘:“切……怎么又是中药,能猜中的不是开药铺的就是药罐子吧!” 人群爆发一阵哄笑,杨月纯借此告知艾山答案,她闲时无聊,曾和季扶昙一起自比过古城姐妹花。 “掌柜开药铺的,出有关药材的谜题有什么不对的吗”,杨月纯出言阻止喧闹:“能猜得到就说出来,猜不到就闭嘴,让能猜出来的人说。” 人群安静下来,艾山依旧轻声开口:“金银花。” “小伙子可以啊,连猜对两个谜语,难道有什么窍门?”一老者投来赞许的眼神。 艾山轻笑:“没有什么窍门,只是家中正好有两位姐姐,一对姐妹花。” 掌柜的出了五道谜语,后面三道杨月纯和艾山都猜不出来,不过两道已经是在场的回答正确的最多的了,因此艾山成了赢家,杨月纯如愿以偿得到了那盏独一无二的花篮灯。 “一个只知道练武,一个只爱吃和睡,是怎么赢得这盏漂亮灯笼的呢?”季扶昙很好奇,怀疑他俩作弊了。 “这叫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杨月纯扶着梯子说。 正在连廊上挂灯笼的艾山听闻兄弟二字,立马不干了:“是夫妻同心,黄土变真金。” 杨月纯羞红了脸,手抖了抖,梯子一晃,艾山差点没站稳:“快扶好,你想谋杀亲夫吗?” 季扶昙已经笑的喘不过气来了:“艾山我怎么不认识你了,平日里看着闷闷的,怎么现在突然变得放浪了,该不该请个术士看看你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艾山一时得意口嗨,反应过来后略显尴尬,清了清嗓子:“咳……挂好了。” 天气渐暖,闲暇之余,季扶昙央求乌图教她跳舞,她只学一两支,练习多了倒也有模有样。 夏至将至,楼外楼的舞姬紧锣密鼓排练新舞,乌图作为台柱子,自己的舞步早已驾轻就熟,今年与往年不同之处在于,她不仅要训练楼里舞姬,还要将自己新编的从来没有展示过的舞蹈教给季扶昙,季扶昙拿出练武的态度去练舞,在乌图的悉心教导下,她从有模有样到信手拈来。 “嗯,越来越完美,连我都快挑不出毛病了。”乌图赞赏道。 季扶昙一凝眉,知道快挑不出毛病不代表没有毛病,乌图知道她想做到尽善尽美的决心,叹口气无奈道:“你骨骼定型后才开始练舞,这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如今除了我,恐怕没有人会觉得你的舞蹈不完善。” 季扶昙也想开了:“你说的对,焦虑也没有用,我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哐当一声,一白衣男子跌撞进练舞房,衣袖间有血浸润。乌图一声惊呼,季扶昙也骇然一吓,看清来人,忙上前扶住:“谢三哥?发生什么了。” “有人追杀我……” 季扶昙一个眼神示意,乌图对外面呼道:“姑娘们,快来练舞了。” 姑娘们陆续赶来,趁此空挡,谢衿换上舞衣,混入舞队 。 杀手潜入楼中,挨个厢房查看,来到莺歌燕舞的练舞房,掀开珠帘,扫视一圈,见都是妖娆女子,朝身后人挥挥手,黯然离开。就此,谢衿算是躲过一劫。 “谢三哥,你伤的严重吗?我派人送你去赵伯伯家。” “我无碍,这血不是我的,楼外楼有人监视,我出不去,我需要见一面季伯伯,有急事相告。”谢衿一贯坦然,此刻虽然看着镇静,眼神中却流露出慌乱。 季扶昙一刻也不敢担待,回到家中却得知季孟不在,她火速赶往一枝堂,跟季弦讲明状况。 楼外楼练舞房内,季弦支开众人。 “拜见三殿下。”季弦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身子前倾行礼。 “季老将军不必多礼。” “三殿下有何事吩咐?” “他们要对季家下手了,就在这几天,我无力保护你们,只能把消息递给你,你早做安排。” 谢衿被安排在与乌图相邻的一间空房,季弦走前嘱咐季扶昙:“你留在这照顾好三殿下。” 季扶昙暗道,原来他是中原国的三皇子殿下,怪不得浑身散发出天朝贵胄的气质,他也确实是赵尽知的表弟,倒也不算隐瞒身份,只是自己没有想到那一层,她觉得自己被骗了,无奈的冷笑一声,又觉得别人没必要欺骗自己,只是别人觉得无须对她言明身份而已。 “三殿下好好休息,事出有因,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疏离与淡漠倒让他有些心慌。 “昙儿你太客气了,你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把我当谢三哥一样对待。” 季扶昙没有什么反应,她面带假笑欠身退下。 谢衿落寞地摇摇头,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只希望她能平安。 漫天大火烧红夕阳,余晖下,有人带着火尾疾跑,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啊啊……” 还没来得及到达水缸,那火人便倒地不起,抽搐几下,魂飞天外,尸体烧焦,连是谁都分辨不出。 “着火啦,着火啦……” 季弦似乎对这场大火早有预见,提前安排家里丫鬟小厮出去采买,所以伤亡不大。 “可娘,奶娘,弟弟和月纯都不见了,我爹去哪了,他知道家里出事了吗?” 季扶昙不傻,她四年前就察觉到季弦季孟身份不一般,季家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四年来她跟着艾山习武,希望季家有难时能保护亲人,至少不会托后腿,可现在呢?还没来得及保护他们,他们就都不见了。 乌图、谢衿和季扶昙趁乱逃出楼外楼,季家已被付之一炬,丫鬟小厮们围着废墟嚎啕连天。银锦已泣不成声,还是努力开口道:“太爷给了我们香包,说要我们出去采买物资,香包里写有要买的东西,可我们出了宅子,到了指定地点打开香包,里面只有银钱,回来就看到如今的惨状,太爷肯定知道季家有难,才把我们遣散了,啊……我照顾太爷多年,他从来不把我当丫鬟,我也早就把他当爷爷了,呜呜呜……” 赵府也早已人去楼空,俯仰之间,天地仿佛变了色,刺目的日光顷刻黯淡,然后漆黑,季扶昙倒下去的瞬间,谢衿眼疾手快,接她入怀。 车轮轱辘作响,季扶昙能感觉到马车的颠簸,但身体所触却是一片温软,她睁开眼睛,一双臂膀将自己环在怀里,她抬头看是谁,谢衿惊醒过来,慢慢松开季扶昙,坐直身体,长久没有饮水,喉咙略干哑:“马车太小不能平躺,担心你坐不稳,所以只好……” “谢谢三殿下……”她忽然记起家人失踪的事情,尴尬消失殆尽,悲伤涌上心头,她开始剧烈咳嗽,谢衿给她拍背顺气。 “我要下车,去找我娘和我弟弟,还有……”说话间,季扶昙已经拉开车帘,车夫回头,是赵尽识:“昙姐姐别着急,季伯母很好,我就带你去见他们。” 根据赵尽识的说辞,季扶昙得知,那天傍晚,季弦让银锦分发完香囊,打发他们出去后,召集家人聚于富天居,从密道逃出,亚顿人不知道里面有密道,一把大火点燃,季宅陷入火海,火势迅猛。 趁着烟尘四起,遮挡住亚顿人视线,赵尽知在密道外接应,连夜带他们与赵游会和。 与此同时,战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