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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胡雁夜飞 老将魂归(1 / 1)

自季家逃出来后,杨月纯整日恹恹的,时有呓语,以前最爱缠着季扶昙的她,在得知季扶昙平安归来时,眼里有了一丝情绪,旋即再次黯淡下去,叶染已片刻不离陪在身边。 “昙儿要走了,我们去送送她。”叶染已对杨月纯说,希望季扶昙的离开能牵引她的注意 。 杨月纯的思绪仿佛不在这一方营帐内,眼神迷离而空洞,面庞透露着浓重的忧伤,叶染已觉得她没听见自己在跟她说话,因为她好像感知不到周围的世界了,艾山活着时也没见她多么上心,她一直以为她与艾山在一起是情势所迫,可此刻她死灰般的形影在诉说着她对艾山的爱与思念。叶染已摇摇头:“算了,你乖乖坐在这,我去说几句话就回来。” “昙儿,注意安全,我和夫人都盼着你们平安归来。” “奶娘,我会的,你好好照顾月纯。”季扶昙心疼得抱抱这位与季家同甘共苦,如今又为女儿而憔悴的叶染已。 季扶昙等人扬鞭上马,杨月纯追出来:“姐姐,你要去哪?” 季扶昙下马:“月纯,你终于肯理理我了,我去接父亲回来,你乖乖在这里等我知道吗?” 杨月纯坚定道:“我跟姐姐一起去。” “不行,太危险了。”季扶昙毫不犹豫,一口否决。 “只是去找季伯伯,怎么会有危险?” 季扶昙一时语塞,忘了自己对家人声称的是去找父亲,而此行真实意图则是劫囚牢救爷爷,凶险万分。 赵尽知解释说:“如今黼蔀黻纪的时代渐行渐远,出门浣衣都不一定安全,此去路途难免艰险,月纯还是在这安心等我们回来。” 杨月纯置若罔闻,依旧对季扶昙说:“姐姐,我要去,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 “月纯不要胡闹,你跟着去的话,昙儿还要分心保护你。”叶染已语重心长地劝说。 杨月纯不管,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一定要跟过去,她紧紧拽住季扶昙的袖子不肯松开,眼神仿佛在说:你不带我,你就亏了良心,季扶昙说不出拒绝的话:“奶娘,就让月纯跟着吧,我会照顾好她,你看,她跟我在一起还能开口说话,你放心,我会把之前活泼快乐的月纯给你带回来。” 叶染已觉得季扶昙说的话有道理,她又叮嘱了几句,说话间士兵给杨月纯备好了马匹。 亚顿牢房的空间极其狭窄,铁栏杆冰冷而坚硬,连这里的空气都是沉闷的,弥漫着交织在一起的沉默与绝望,地板上的尘土混杂着血水,角落里堆满破旧的床铺和发臭的褥子,使得本就逼仄的空间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一切都在无情提醒着囚犯们:你们是被束缚的,这鬼地方连耗子都避而远之,你们连老鼠都不如,等待你们的只有与肉体一同腐烂的死亡。 囚犯们的眼神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紧闭的牢门是无法逾越的障碍,隔绝的不仅是他们的自由,也是他们身为人的尊严,人在里面,身为人的生命却留在了外面,在这里,他们不能再被称为人。 暗夜,窗外突然爆发的嘈杂声与蔓延的烈火唤醒了囚犯们沉寂的心灵,他们开始发出野兽的呜咽,他们本想嚎叫,可长年累月没有发声的声带很僵硬,同样僵硬的四肢与心相呼应,开始蠢蠢欲动。 “报告左将军,有人劫北牢。” 亚顿大营内,一士兵揖手将囚牢发生的事情告诉左将军,左将军面露喜色:“太好了,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士兵继续说道:“但来人不是季孟,是几个年轻人。” 左将军若有所思:“年轻人?他派来的杀手?”他一拍脑门:“大意了。快去看看,别让他们真把人劫走了,以后就没有筹码了。” 很快,大火蔓延至整个牢房,季扶昙和赵尽知趁乱打开众囚犯的牢门,这些囚犯多是十恶不赦之人,被关的数年或数十年使他们胸中的怒气爆发到极致,遇到亚顿士兵就往上扑打啃咬,常年的折磨他们早已不怕疼痛,迎着亚顿士兵的刀剑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上演一出群魔乱舞的游戏。 看着熊熊大火以及或被烧或被打得嗷嗷乱叫的亚顿士兵,赵尽知和季扶昙松了口气,相视一笑:“快去南牢救季爷爷。” 谢衿早已得到消息,季弦并不在此牢房中,这一出调虎离山或者说是声东击西让亚顿左将军来不及反应,他完全没有想到,谢衿已经来到关押季弦的南牢,这里有最严酷的刑罚,辖制难以对抗的高手,按理说季弦只是一腿残老弱,左将军之所以将他关在这里是想给季孟来个措手不及,不料适得其反,偷鸡不成蚀把米:“废物,快去南牢。” 季弦还被吊着,头发遮面,微有腐味,谢衿心头咯噔一下,顿生不好的预感,撩开他的头发,一条鞭痕触目惊心,自斑白鬓角延伸至布满皱纹的下巴,束发的杨木簪子深深刺入颈部,昔日炯炯的眼睛此刻只余两个空旷的血洞,他已经没有了呼吸,谢衿解开束缚住季弦双手的绳索,轻轻将他抱到地上平躺着。 季扶昙和赵尽知匆忙赶到南牢,牢内空间不大,但因为没有囚犯,倒显得宽敞干净。 他们一间一间地找,忽然看到一间牢房门口有几个倒地的士兵,牢内一白衣男子安静地蹲着,季扶昙又高兴又害怕,她高兴终于又见到爷爷了,她害怕爷爷受了酷刑伤了身体:“爷爷……谢三哥,我爷爷还好吗?” 牢内昏暗,她作势要蹲下查看爷爷的状况,刚才叫爷爷他没有答应,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谢衿直起身,修长的手臂环住季扶昙的脑袋,宽大的衣袖紧紧遮住她祈盼的眼睛。以她的武功,她本可以挣脱开的,可赵尽知却上前制止她要还击的双手,她急了:“你们在干什么?放开我啊……” “昙儿你冷静一点,季老将军已经过世了。”连赵尽知都不敢直视季弦那凄惨的样子,谢衿更舍不得让季扶昙看见,他下意识要捂住她的眼睛,可他不想用沾了人命的手去触碰她,只好环抱住她。 谢衿呼出一口气,呼出哽咽,缓慢道:“表哥先带昙儿去客栈,我随后到。” 赵尽知带季扶昙走后,谢衿解下洁白外袍盖在季弦身上,昔日的他高大威猛,经过折磨已瘦脱了相,与膘肥体壮的阿泉比起来,季弦的遗体轻如无物。 鸿雁哀鸣,连夜飞往没有战乱的地方,而没有翅膀的人,双泪横流。 谢衿来不及感慨,背着遗体跑往与红卓约定的地点。 “你不是不会武功吗?”红卓见谢衿背着个人飞奔而来,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不太相信他只是个瘦弱的皇子。 “我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有强身健体,具备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力量。” 红卓嬉笑:“对哦,你只是不会武功,但也不是病秧子。” 谢衿放下季弦:“答应我的事情不要忘了。” “我们的约定我从不敢忘,我会将这具尸体保存好送到京城,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再食言了,否则……我把你做过的事情通通告诉你那位心上人。” “你敢?”谢衿一改往日谦逊,一步挪到红卓身前,气势凌人,红卓打了个激灵,矮了三分,不敢看谢衿狠厉的眼睛,弱弱又不甘心地说“我是不敢,你难道还想打我不成。” “你说笑了,我没有武功,我想打也打不赢。”谢衿恢复往日的云淡风轻,红卓几乎以为他刚才的暴戾是自己的幻觉,但还是没有从恐惧中抽身,她招呼来一个黑衣人,黑衣人身手矫捷,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他背起季弦隐没于黑暗中。 红卓看谢衿目光追随季弦而去,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一步,你也快走吧。” “多谢红卓郡主,衿来日必定报答。”谢衿躬身表示感谢。 红卓回以一礼:“报答不必,你能做到按照约定行事就好,我等你带给我好消息。” 香樟客栈,栈如其名,周围林立着繁茂的香樟树,树与树之间由秋千连接,除了住店的客人,周围人家的小孩也喜欢来打秋千。几个小孩看见一男子扶着一失魂落魄的女子走进客栈,正是赵尽知和季扶昙。 “姐姐,谢三哥呢?爷爷呢?”杨月纯一直在客栈门前徘徊:“尽知哥哥,姐姐怎么了?” 季扶昙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爷爷死了,没有爷爷了……” “爷爷……”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发泄连日来内心积郁的痛苦。 赵尽知留意到杨月纯刚才似乎在等他们:“月纯,你刚刚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月纯抹掉眼泪:“对了,我看见艾山了,他也得知爷爷被亚顿人抓走的消息,前来营救,你没看见艾山吗回来了,他怎么没回来?还有……谢三哥呢?” “我回来了。”谢衿只着中衣服,赵尽知回房取了件自己黑色的外袍给他穿,谢衿比较消瘦,外袍穿上略显宽大,黑色的衣服显得他脸色很白,与季扶昙的苍白不同,他是与生俱来的白净,皮肤像鸡蛋白一样柔滑细嫩。 “我爷爷的……遗体呢?”季扶昙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她是在不想提遗体这件事,但担心尸体放久了会臭掉,爷爷是个爱干净的老头。 “不要担心,我将季老将军交给可信之人,那人会防腐术,之后会运往京城,季老将军父母都葬在中原国,相信他更愿意魂归故里。” “谢谢你,谢三哥,爷爷确实说过想要落叶归根,只可惜没有儿女相送,他肯定会走得很孤单。” 谢衿道:“他是中原国的大将军,我父皇会厚葬他,来日你们可以去祭奠他。” 季扶昙惊醒了般抓住杨月纯的胳膊:“月纯,你刚才说你看见艾山了……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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