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昙复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祭拜爷爷季弦。 这是季扶昙第一次来悬霞楼,她一踏足院子,恰巧看见尖峭的楼顶上方铺盖着漫天彩霞,尖顶两侧恰似山腰,山腰上雕刻有千姿百态的流云,云在楼上飘,霞在云上悬,这当真是座悬霞楼。 谢衿让元英搬来一把椅子让季扶昙坐下说:“你才刚好,别累着。” “我走路又用不着眼睛?”季扶昙轻笑,她的眼睛一直都很明亮好看,但能看见东西更逼射出一丝灵气。 “那也不要一下子走这么多路,长时间不运动,突然运动量增加小心身体吃不消。” 谢衿的关心如潮水般让季扶谈迫不及防,她耸耸肩,无所谓道:“我虽然是个大小姐,但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你别跟我奶娘似的。” 谢衿缴械投降,眼神还想季扶昙记忆中那样让人忍不住信任。 “听说这座楼的设计和命名都是潇陵王爷亲自所为。”季扶昙情不自禁赞叹道:“你还真是博学多才,出类拔萃,懂得建造懂得经商,懂得兵法,肯定还有更多是我不知道的。” 谢衿虚怀若谷:“雕虫小技而已。” 季扶昙摇摇头开口说:“你不只有雕虫小技,你还有雄才大略。” 谢衿不再谦虚:“嗯~嗯~你的眼光向来不差。” “那当然,我素来慧眼识珠。” 谢衿觉得季扶昙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更不会关心自己在悬霞楼做什么,他切入正题:“昙儿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出府一趟,去祭拜我爷爷。” “嗯,是我思虑不周,这段时间太忙,都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真是不应该。” 他本想等季扶昙好了,他闲下来带她去祭拜,但她现在就想去,他自是不能阻拦:“明天我派贺澜给你带路。” 是带路,是保护,更是监视。 季扶昙不想计较太多,她本也没打算现在就离开京城:“谢谢你!” 谢衿没说不客气,反而说:“对不起。” 季扶昙一阵怔愣:“什么?” “我脱不开身,不然就陪你去了。” 季扶昙没让相思子天仙子跟着,只带了叶染已,她本想骑马,但也许真的像谢衿说的那样长久缺乏运动,复明以来,她时常觉得乏累,力不从心,所以她只能乖乖地跟叶染已一起坐进贺澜所驾的马车里。 马车富丽堂皇,极为华丽,生怕别人不知道它的主人是皇亲国戚,季扶昙嗤之以鼻,一头钻进她不屑一顾的马车。 贺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王妃对自己有所不满。 马车从繁华集市驾到人迹罕至的山里,从平坦街道驾到崎岖的羊肠小道,然后是上坡。 “王妃,前面山路狭窄,马车不好走,路程不远,王妃可愿步行?”贺澜停下马车,隔着华丽车帘对季扶昙说,如果王妃不愿,他可以在附近租步辇,只是会花上一时半刻。 其实贺澜有吩咐贺让附近农夫不时来割道路两旁斑茅草,他已经结了一年工钱,兴许农夫久不见人来可能松懈了,回头要鞭策他们才是。 不远处两排破落的亭子,高矮错落,断垣少瓦,季扶昙一时触景生情:“何处问规程?长亭更短亭。” 季弦的坟修缮地还算完好,只是上面杂草丛丛,尽显荒凉,墓碑上的字更显得这仅仅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墓:“季公弦墓” “我爷爷戎马半生,为中原国出生入死,年轻时征战沙场,老了领着唯一的儿子卷入战争的阴谋诡谲中,被敌人折辱,宁死不屈,晚景凄凉,就落得这个下场?” 季扶昙浑身颤抖,怒不可遏,贺澜对潇陵王的埋怨无以复加,原来他没跟王妃讲事情的原委,把这个棘手的问题甩给了他。 贺澜战战兢兢,也不清走脚下杂石头,沉重跪在墓碑前,热泪盈眶:“季老将军,朝廷虽没为您正名,但我等热血男儿皆知您的英雄事迹,感念您慷慨就义,当今的潇陵王爷更是对您满怀愧疚,他始终不忘您的丰功伟绩,会为您平反冤案,一雪前耻。” 当年,季弦带着副将战到最后一刻,也没等到朝廷援兵,他后来才知晓宫里早已换了天地,老皇帝驾崩,众子挣位,太子死于非命,当今圣上自是不愿支持太子的季弦重回京城,更是污蔑他有勇无谋,弃国投降,派人追杀铲除异己,季弦只能隐姓埋名,化为黎秦生活了许久。 后面又要用到季家了,皇帝才假惺惺书信季弦,承诺打败匈奴会恢复他往日荣誉。 季弦知道皇帝的小九九,繁华三千,他早已看淡,对权利地位他从未趋之若鹜,但在他心里,他始终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只要对中原国有益,他永远义不容辞,以身献义,也是自那时起,他改回原名季弦。 季扶昙悲从中来,原来爷爷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也不像初看此景那样愤怒了,因为对于爷爷来说,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对得起天地良心了,至于别人怎么对他,他毫无所怨。 季扶昙给季弦上了香,放了贡品,她和叶染已一点一点拔掉坟头上的杂草,贺澜也加入其中。 拔得差不多了,季扶昙道:“我想给爷爷的坟修一修。” “小的回去就向王爷禀报,派人修缮季老将军的坟墓。” 以前谢衿能否登上大位,季扶昙都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如今她希望谢衿登位,那个虚伪的皇帝不是偏爱太子吗,她偏不想让他得逞。 “回京城这么久,他,有来祭奠过吗?” 季扶昙突然开口询问,贺澜脑子转了两圈才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是潇陵王爷:“回王妃,不是小人为王爷开脱,只是王爷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不怀好意的人留意,王爷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虽然圣上私下里承认季老将军的功绩,但终究未给老将军正名,因此王爷不便前来。”末了他又补充道:“王妃不知,王爷不像表面上那样风光无限,他在这京城里举步维艰。” 季扶昙喃喃道:“所以他步步为营。” 贺澜没听清,但王妃不像在跟他说话,他也没多嘴询问。 白秋离夜香,来自西域的香料,不仅有普通香的安神驱虫效用,更有滋阴补阳,美容养颜的奇特效用,得到过宫中太医的推荐,除了皇亲贵胄,高官达贵,普通人甚至没有荣幸见上一眼,不知道配方,数量又少,即使是皇后娘娘也没有囤货,而销售这种香料的,京城也只有一家而已。 厉熏熏,当朝宰相之女,也是独女,她长相娇媚,性情乖张,令京畿公子王孙又爱又恨,爱她的绝美娇容,爱她的雄厚家底,更爱她有个有权有势的爹,恨她高高在上,恨她目中无人,更恨她恃美行凶。 她看似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无人知晓她心系表哥谢衿,当今圣上的三儿子,不受宠的潇陵王爷。 独香坊,厉熏熏高挑的柳眉宣泄着她的不满:“有贵人预定了?难道我没有预定?我不是贵人?” 掌柜的在京城摸爬滚打多年,自然不是平庸之人,也不会做那捧高踩低之事,可厉熏熏的胡搅蛮缠可是出了名的,掌柜真怕自己招架不住,苦巴巴的脸皱成一团:“您自然是贵人,您要不是贵人那小的连人都算不上了呀,可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 厉熏熏一脸不耐:“上回你说断货了,你说可以预约,下个月再来看看?这话是你说的是也不是?现在我如期而至,你也有白秋离夜香,可你却不卖给我,说有贵人预约了,你是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起我呢?” 说着气往上涌,就差动手了,掌柜的在心里问候了厉熏熏全家老小,可脸上还得挤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让您预约是我说的,可我也说了在您前头也有人预约,货量有限,下个月您来不一定有货。” “那你让我预约个鬼啊!” 太子妃站在独香坊转角巷子外听了一会,这才领着两个宫女来到屋里,看到满面怒气的厉熏熏,她急忙道:“熏妹妹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惹你?” 厉熏熏对太子妃并没有好脸色,福了一礼,并未答话。 掌柜的看到了救星:“这位夫人,您可来了,这最后一瓶白秋离夜香我给您留地好辛苦哟!” 太子妃永远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即使对身份低微的人也一样:“掌柜可是有为难之处,需要我帮忙吗?” 厉熏熏小声咕哝:虚情假意 面对如此知书达理的人,掌柜感动地一塌糊涂:“夫人说的哪里话,小店也只是按规矩办事,是这位小姐,她也很喜欢小店的白秋离夜香,所以就……”掌柜侧目而视,小心措辞,生怕又惹得这位爱炸毛的小姐心生不快。 “掌柜不必忧心,这瓶香给她就行,我和她认识,她有点任性,万望您担待。” 厉熏熏最烦太子妃套近乎,背过身去大大翻了个白眼。 太子妃身后的宫女付了银钱。厉熏熏也不客气,抽出掌柜手中香,对太子妃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太子妃提裙小跑才追上来:“熏妹妹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