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闻寂声初次会面之后,班惜语就暂时失去了有关闻寂声的消息。 未免暴露,她不敢主动与他通信,这几日一直安分守己,掩藏着自己恢复说话能力的事情。 一方面,她不动声色地跟着恋蝶姑娘学那些东西,另一方面也在寻找时机。 她尽力表现得十分乖巧听话,两三日下来,看守他们的婆子和侍卫也都渐渐放松了警惕。 这一日,班惜语故意出了个差错,在其他姑娘都被送回房之后,只有她一人还留在恋蝶姑娘房中,被一遍又一遍地指导。 见房中仅有她们两人,班惜语即刻将房门反锁,然后找到纸笔,写下了一句话: “我知道你与连庄合作乃是为了钱财,如果你能帮助我离开连庄,我会允诺你一大笔钱。姑娘考虑考虑?” 恋蝶姑娘接过那张纸,看完便笑了:“呵,我说你平常那股聪明劲儿上哪儿去了,原来是打量这个呢—— “我谋财是不假,但我可没想和连庄作对。纵然你有点子银两,还能比连庄出手更大方?我可不想为了这区区几两白银,就被连庄的主事者忌恨上。” 她颇为不屑地扫一眼班惜语,道:“你这点花花肠子,还是好好藏着,别到我跟前现眼了。这回是看在你初犯的份上,我不告发你。但你要还这样不知悔改,那我就只能跟外头的婆子说,让她好好教训你一顿了。” 班惜语不慌不忙,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金钗。 金钗之上点缀着金银饰品,正中央还镶嵌着一枚极为漂亮的明珠。 这是当初离家之时,班惜语担心路上盘缠不够用,特意从嫁妆里拿来的。 金钗放在桌上的一瞬间,她看到恋蝶姑娘的眼睛都睁大了。 恋蝶贪婪地盯着这钗上那颗明亮的珠子,久久移不开眼睛。 班惜语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在纸上落笔:“这些可用作定金。等事成之后,我还有重礼酬谢。这礼只多不少,还请姑娘仔细考虑。” 这两日她暗中观察恋蝶,留心对方的一举一动,终于在昨日黄昏时分寻到了几分端倪。 那时她落后几步,刚要穿过圆形拱门的时候,见到看顾“献祭新娘”的赵婆子步履匆忙地到了恋蝶房门外。 从班惜语的角度看过去,赵婆子和恋蝶的举止都带了几分鬼鬼祟祟。班惜语眼尖,立刻就看到赵婆子将一包银两塞到了恋蝶手里。 恋蝶则抓着那包白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甚至还抓着一锭白银咬了一口。 接着,她与赵婆子又瞧瞧说了几句话,随后才离开连庄。 也就是在目睹这件事后,班惜语才确定了恋蝶是可以合作的人——一个见钱眼开的财迷,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内心防线是最脆弱的。 只要能取得恋蝶的信任,给她想要的一切,那么就能寻到突破口。 这也是今日班惜语故意出错也要留下来的原因。 她又在纸上写道:“我知道恋蝶姑娘出于不得已的原因急需钱用,昨天你与赵婆子偷偷碰面,我都看到了。正因如此,我才来找你—— “你需要钱,而我有的是金银财宝。只要你帮我,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双赢的结果。” 闻言,恋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冷冷地看着班惜语,说道:“你威胁我?”接着,她冷哼一声,道: “你凭什么敢威胁我?你不过是被困在连庄的一名小小哑女罢了。再说我想要你的东西,只要我冲外头喊一句,立刻就会有人进来,将你拿下。 “就算你对旁人揭发我盗取连庄库房,可我是他们请来的客人,而你不过是献祭新娘,到时候,你看看他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班惜语在纸上写道:“你不用这样激动。我没有威胁你,更对你与赵婆子之间的交易不感兴趣。我只是想与你取得合作而已。” 恋蝶并不相信她:“合作?你拿什么与我合作?只有站在平等位置上的双方才有资格谈合作。你认为,你与我是等同的么?” 班惜语放下了手中纸笔,抬起头微笑道:“你我确实不在同一平等位置上——恋蝶姑娘,你若不愿与我合作,恐怕你的小命也不保了。” 恋蝶脸色一变。她盯着班惜语:“你、你能说话?!”不可能的,连庄内的献祭新娘不是都被无声香毒哑了么!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说话? 普通村妇绝没有这种本事,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能瞒着连庄的人,看来这女人有点来历,不能小觑。 还有—— “什么性命不保,你对我做了什么?” 恋蝶顿时花容失色,她心想,这个女人能恢复声音,保不准对她也动了什么手脚! 可恨,她就不应该被那支金钗迷了眼,要是早点喊侍卫进来,眼下这人早就被制服了! 班惜语淡然道:“没什么,一点点小毒而已,不算烈性。我只是丢了一些在屋中点燃的檀香里,这点份量死不了人,顶多是五脏缓慢衰竭,最终不治而死罢了。” “不可能,我一直盯着你,你怎么可能有机会动手!”恋蝶道:“再胡言乱语,我立刻就将人喊来!” 班惜语:“你要不信,可以按按你的太阳穴试试。” 恋蝶依言照做,下一刻,她便因为剧痛而变了脸色:“你!” 班惜语不紧不慢道:“我方才与你周旋,实则一直在等药性发作。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恋蝶惊恐非常,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眼眸之中几乎冒火:“你敢对我下手,难道就不怕我向连庄的人揭发你?!我告诉你,你敢杀我,我绝不会让你好过!大不了同归于尽!” 班惜语道:“我从没想过杀你。威胁也好,商量也好,总之,你想保住性命,只得与我合作了。” 虽然恋蝶不愿承认,更不愿意就此屈服。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低头。她恶狠狠地盯着班惜语,心想,总会找到机会收拾这个可恶的女人! 这时,班惜语又说:“你不用生气,也无需激动。我可以保证,等事成之后,我还会有重金酬谢。 “而且,比这更贵重的东西,我也能双手奉送。有了这些金银财宝,姑娘想为自己赎身,脱离贱籍,也是易如反掌。就看恋蝶姑娘配不配合了。” 恋蝶深吸口气,只能妥协道:“你想怎么样?凭你的本事,要离开这里易如反掌。我只是个小小女子,在连庄并不能做主。你若想通过我,打垮连庄,那你可就打错算盘了。” 班惜语说:“不用姑娘帮我打垮连庄,我只要知道有关连庄背后的主子的一切讯息,还请姑娘告知。” 恋蝶脸色怪异:“就这?” 班惜语点点头:“目前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个。” 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恋蝶略微一想,便将所知道的一一道出。 她们的会谈一直持续到晚膳时间结束。 班惜语从恋蝶房中离开之时,天际早已黑透。她顺着原路返回,可在经过庄内小花园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响: “废物东西,好好的货物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你给我解释清楚!” 是年轻男子怒斥的声音。 班惜语顿住脚步,随后躲在假山石后方,屏息偷听。 此时,假山后的另一人道:“回主子,属下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渠川知府太难搞了,非说咱们的东西来路不明,强行押走了!” 年轻男子重重“呸”了一声,道:“我就知道,那老东西就仗着是咱们陆家的姑爷,便自以为能够做陆家的主了。 “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空有一腔正直,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却只能做个知府。他也不想想,若非有陆家撑腰,他这渠川知府还做得下去么? “我呸,敢抢我的东西,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道:“过来,明天你就照着我说的做……” 那两人放低了声音,班惜语听得不大清楚。 紧接着没过多久,假山后的两人便一先一后的离开,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等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之后,班惜语才敢从假山后出来。 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即刻返回了屋中。 班惜语关上房门,掌了灯,可心脏还是蹦蹦直跳。 除了逃婚离开班家,今天可谓是她过得最惊险刺激的一天了。 好在她已经成功从恋蝶姑娘那里获得了消息,只要闻寂声那边有进展,或许他们真能将连庄及其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 也不知道闻寂声那边情况如何了。 他离开雀南庄已经有些日子,不如是否有查出有用的线索来。 正当她低头思索之时,一侧的木格窗被人轻轻的敲响了。班惜语刚把窗户打开,闻寂声便闪了进来。 班惜语怕人发现,立刻将窗户关严实了。她问道:“你查得怎么样?” 闻寂声没顾上说话,先喝口水:“算是有些眉目了。”他说:“这趟渠川府没有白去,还真让我查出些东西了。” 据他所调查,当年渠川周知府是靠着陆员外的势力发家的。 那时周知府还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是陆家老爷见他可怜将他带了回去,带他读书识字,周知府这才有了中进士的机会。 在这之后,周知府便得了个小官儿,回到雀南庄后便与陆员外的妹妹成了婚。 “虽说周知府能有今天,背后少不了陆家的扶持。但周知府本人也不是废物,这么些年下来,也升任了渠川知府。”闻寂声解释说: “他的个性刚正不阿,为人正直,在他手底下少有冤情,渠川府在他的治理之下,甚是清平。” “清平?”班惜语不太相信,“如果他当真为官清廉,连庄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无辜女子被困?罪魁祸首是陆员外和他侄子陆重,难道他不知道?” 闻寂声说:“我想,这个他应当是不知情的。渠川府衙那边有陆员外的人。他们欺上瞒下,加上还有陆夫人在旁遮掩,所有风言风语都入不了周知府的耳朵。” 闻言,班惜语冷冷笑了声:“他们陆家人还真是神通广大,里应外合,将人瞒了个彻底,在渠川府只手遮天,当真是一点王法也没有了。” “你倒是很为那些女子打抱不平么。”闻寂声打量着班惜语,眼神中藏着几分狐疑。片刻后,他又说: “不过陆重和周知府的关系不太好。我听说不久之前,周知府还扣下了陆重送往麟州部分货物,说那些东西来历不明,要官府一一查验了才能送出城。” “哦,原来如此。难怪陆重当时会说出那番话了。”班惜语若有所思。 闻寂声一挑眉稍,问:“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见过陆重?在哪儿见的?” 班惜语道:“就在方才。我从恋蝶姑娘那边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小花园里撞见了他。我藏在假山后面,听到了他和下属说话。” 不过据陆重本人所言,有部分内容与闻寂声口中的颇有几分出入。 闻寂声说:“这个陆重好事不做,坏事做尽。他在雀南庄开设了不少黑心赌场,还有青楼,专门坑骗百姓。 “当初他还要往渠川发展产业,结果被周知府逮住教训一通,两人就此结下梁子。” 班惜语:“照你这么说,周知府似乎是个能够信任的好官?” 闻寂声:“他若不可信任,那整个渠川府就没有能出手帮咱们的了。不管怎么样,总归要试一试,将雀南庄的情况告诉周知府。” 班惜语:“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她低头略一思索,道:“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另辟蹊径。不过这个法子有些冒险,也有点麻烦,还得让恋蝶姑娘帮帮忙。” 闻寂声:“?” 他的表情很复杂,既疑惑不解,又惊奇怪异:“什么另辟蹊径?你还能说动那个青楼女子帮忙?” 那个教献祭新娘房中术的恋蝶姑娘?没记错的话,那是连庄请来的人吧? 班惜语微笑道:“用了点小计策。” 说着,她便将自己诱导、威胁恋蝶姑娘与她合作的事情一一道出。 起初班惜语并不敢一下子就将身上的底牌全部揭露,她怕恋蝶惊慌之下会喊来侍卫。所以她便先以利益引诱。 根据先前查探到的消息可知,恋蝶是个贪财之人。 果不其然,一枚金钗就将她给唬住了,接着再以“毒药”相威胁,恋蝶只能就范。 也多亏闻寂声留下的那一包包药粉、香料,班惜语才能一步步将恋蝶拿捏住。 听完她的话,闻寂声两眼直发愣:“你这……手段可以啊!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不过这样婉转迂回的手法不太像你的作风,怎么的,你最近不修武,改修智谋了?” 班惜语:“……”她真是服了,闻寂声这个人怎么能在说正事的时候也这么不正经的?“这些不重要。总之我有一计,你且听来……” 她“这般这般”的交代了一通,片刻后,闻寂声眼睛一亮,赞道:“妙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