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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节 梁夫人病危(1 / 1)

第六十四节 吴氏突然转性,是人都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心无邪念的梁夫人却说吴氏虽有脾性却是个顾家媳妇,还微笑为她辩解说:“你们呀,难伺候,以前大奶奶操劳内务,无闲暇来请安,你们说她心里只装长房和娘家人,如今她给我和老爷炖补食,你们又疑心她,这可要不得。” 虽然梁夫人替她分辨,但贺府人人皆知大奶奶自私、霸道、爱财、尖酸刻薄的个性。吴氏为壮大长房人丁,倒能容纳惜厚娶进门的所有小妾,对各房小妾生下的孩子也都爱惜。吴氏容惜厚任意娶小妾、宠小妾,但底线是绝不许动摇她正房的地位。虽每次惜厚迎娶新妾她都做样吃醋闹别扭,那只不过是提醒惜厚别忘了她才是“镇房夫人”,她为贺家生育的四个嫡出两儿女已经成年、并抱了第一个男孙,她也是熬成婆的媳妇啦…… 正因为吴氏泼辣霸道是为整个长房争利益,惜厚才允许她威慑整个长房甚至整个贺府大花园。他认为长房需要有吴氏这样一个无人敢惹的女霸主,才能守好他的家。所以惜厚虽不爱吴氏却容不得那些他的宠妾不尊重或冒犯吴氏。 因吴氏霸道有方,十几房小妾倒也都懂事,只要财物分配均匀,惜厚雨露均沾,她们都安守本分,和睦相处,不无事生非。年轻的小妾有醋也关起门自己咽,不轻易泄漏出二门。所以整个长房看着很是和睦兴旺。 向来极少与梁夫人有来往的吴氏,这阵亲自给梁夫人煲汤送汤,连惜厚也困惑这婆娘的用意,晚上关起门问:“你整的哪一出呀?” 吴氏撇嘴道:“他们既把内务收回去给老三媳妇,那我就把整个宜和行收归到大房管。” 惜厚懒洋洋往凉竹椅上一躺,“就凭你炖了几碗汤?” 吴氏招手使唤丫头给惜厚扇风,她坐旁边椅凳道:“他们把内务争去给易馨打理,我正好腾出手帮着你打理宜和行。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常出毛病,我肯提汤去陪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妻诵经,还耐着性子帮她抄经书,为的是暗下推波助澜,让她劝老爷子把宜和行彻底交给你打理,他老两口好坐享清福、安度暮年。我这一日怂恿不通,天天说,总算会叫他们意识到他们老了,该把家业交给下一代……” 嗯,惜厚哼了声奸笑,“你若能把这事促成,我准你哥入股宜和行。” “这话可是你说的。” “大舅子是自家人,你哥也是我哥,到时宜和行我说了算,还怕兑现不了不成?” “那可难说,我终究是女人,能在家替你争,却不能抛头露面打理洋行。我若也能去洋行,这洋行早就归长房做主。”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能干。” 尹馨虽然接管内务后日子繁忙充实,但也从未间断到安源庵给梁夫人晨昏定省。以她的敏锐,从吴氏突然转性给梁夫人送汤、抄经,她就开始装心吴氏的用意。 不到十日,吴氏的意图便显现,但与她的目的不冲突——梁夫人劝老爷放弃宜和行洋商外贸;而她易馨的目的是要稳住贺家继续做洋商,但又不想在将来殃及惜载。如今长房厚大爷夫妇意图独吞宜和行。把这与洋人做买卖的宜和行彻底划给厚大爷,她利用贪婪的的惜厚与洋人做买卖,安插弯月实现自己的目的,将来出事又与惜载无关,这不正如她易馨的意吗? 六月初,岭南暑日炎炎,广州人爱煲清热汤水解暑。往年都是易馨用心给亲近的惜载兄妹、老爷和梁夫人煲解暑汤。今年吴氏抢在前头天天给老爷和梁夫人送解暑汤,她是地道的广州媳妇,煲的汤水确实恰到火候,老爷和梁夫人都爱喝。 这日傍晚,易馨和丫头弯月赶在吴氏前头去给梁夫人请安,进了贺府大花园通往安源园的西北小门,沿荷塘边的小径往安源庵走,远远看见塘中凉亭内平日卷起的六面防蚊白纱帘此时飘垂着,易馨猜想是老爷过来陪梁夫人乘凉和倾心,于是携弯月朝凉亭走去。 有一条木制小拱桥连接凉亭与岸,易馨和弯月过了拱桥,透过微风飘起的纱帘看见亭内梁夫人和老爷相依而坐——梁夫人侧头枕着老爷一边肩,老爷一条胳膊搂于爱妻薄肩,两人面朝荷池塘,遥望粉色天际,香薰缭绕……馨儿见此情景,不禁伸阻拦弯月,两人止步站亭外怔凝望,相爱的暮年——美好幸福尽在这斜阳下…… 馨儿裹有一对三寸金莲,体态轻盈,纤纤细步,老爷和梁夫人似乎没觉察她们到来。 只听梁夫人柔声心疼道:“自从京城牢狱之后,这些年来隐病不断,你若不康安,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老爷轻抚夫人的手臂叹道:“仪儿,贺府上下近七八百口人要养活,洋商不能说不做就能立刻关门呀。” 梁夫人声轻语细嗔道:“不做洋商,不做岭南首富,府上不必富丽如宫,也就无需养两百多护府家丁,无需养一百多人的镖队,无需养商船队,无需养两百多个丫头婆子,无需养一百多的杂役……” 老爷微用力揽紧爱妻,“可,这府上许多家人与贺府几代一起走过来,我这突然卸甲归山,他们何以依靠?” “贺家不是有土地、商铺、房产、钱庄、家具厂吗?我们不做洋行,你退出养老,把这些本地产业交给他们兄弟三人做好就够了。吴氏最近来得频繁,她的意思你不是也明白嘛。” “当初我们的本地产业都押到洋行里,若贸然脱身——”老爷子停顿、思索道:“就像一栋房子,若推倒三面墙,会塌的。你说把产业交给孩子们打理,唉,”老爷深叹一口气,“三个儿子,惜厚与洋人打交道的本事是有的,但生活上肉身和财物都纵欲无度,不可托大任。吴氏倒能管束他,但宜和行一旦落到吴氏手里肯定就变成吴家的商行;而老二惜德,一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之人,他现在就背着我在外头另起炉灶,秘密开了另一间家具厂;惜载心地仁厚,他可托付,他也会照顾整个贺府的人,可惜载年纪轻,目前又还无子嗣,我若把洋行交给他打理,洋行和贺府、尤其他的两个哥哥肯定不服,那样必然闹得同室操戈、鸡犬不宁。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所以,现在我还能动,就继续支撑吧,将来,将来再说吧。” 梁夫人哀求:“老爷,这洋行不能做下去啦,我不要惜载栽进去,惜厚也不宜再做,正如你所说惜厚他贪欲太重,他背后与洋人的勾结迟早出大祸,你不忍大义灭亲,我吃斋念佛求赎罪,就是祈望他勒马悬崖,回头走正道。” “做洋行与惜厚偷摸做那见不得光的勾当不冲突。宜和行向来做合法买卖,惜厚利用了宜和行的便利而已。”老爷子鼻孔呼了声叹息,“我使了所能使的办法钳制他,但始终没有逮个现成,他也死不承认,也没停手,”他顿了顿,“若想不被他祸及,分家倒是可以摆脱他。” “惜厚虽非我生,终究是贺家长子,不能担心被连累而割离,我们要做的是救赎他……” 听到这,易馨和弯月闻得花园那头有说话声渐近,想必是夫人或老爷的丫头。易馨即刻假意找人,与弯月对话道:“从凉亭飘来阵阵幽香,也许是老爷和母亲在那里头。” 亭内传来夫人的温柔和悦的声音:“馨儿,我和老爷在这。” 馨儿故作惊喜,欢快走近,掀帘道:“我闻香寻来果然不错,这白兰香薰是母亲最爱。” 梁夫人微笑招手让馨儿进去,“今日较早过来,那边忙吗?” “家务事每日多则过百件,少也有几十件,要忙的话总是有得忙。今日过来早,是想和母亲商量下月初母亲您生辰宴的事,不知母亲想儿女如何为您祝寿?” 梁夫人牵过馨儿的手,“不是什么大生辰,载官远门出差,我这心里挂念得很,无心庆贺,今年就不办了,我和老爷一同吃碗寿面就过了。” “一年一次,怎好如此潦草而过,还是要摆宴的。”老爷子和馨儿同时道。 正说着,夫人屋里的丫头急匆匆进来禀道:“老爷、夫人,十姑娘像是病发,高烧冒冷汗嘞。” 老爷夫人脸色一慌,忙站起身,同声问:“去请了大夫吗?” “正好大奶奶送解暑糖水过来,她使彩珠去请了。大奶奶现正在屋里使唤丫头婆子煮热毛巾给十姑娘擦汗嘞。” 几个人快步回屋。 吴氏提来的食盒还放在厅堂的桌上,想必进屋就被丫头叫去看病发的十姑娘。 老爷、夫人和易馨也匆匆赶到十姑娘屋里。只见吴氏站床边呵斥三个忙得团团转的丫头笨手笨脚。她们都是十姑娘的贴身丫头,怎会笨手笨脚?不过熟知自己主子是“玻璃骨”,擦汗、喂药都得小心翼翼而已。 幸而无大碍,擦了汗,吃了药,一两个时辰后就稳住不烧了。 提着的心放下,大家回到厅堂。吴氏舀出两碗用心煮了几个时辰的解暑糖水,分别送到老爷和夫人手里,转头对十姑娘屋里的大丫头夕和道:“这几日尤其闷热,只怕十妹妹是中暑,这里还有一碗,晚点你舀出来端给十姑娘喝。” 老爷和梁夫人也齐声赞同。 糖水喝完后,吴氏和馨儿各自回府,老爷留下陪梁夫人和十姑娘。 一日光阴就在这喜忧起伏中过去了。 午夜时分,躺在床榻上辗转未眠、像在等什么消息的馨儿终于听到狗叫声,接着是琴瑟轩院门被敲响声、丫头疾步去开院门声…… 一如她早预料的,丫头进来禀报:“三奶奶,夫人她得了急病,怕快不行了,唤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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