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无忧和降寒要辞行,十三却说,他能否和两人同路。 “这是为什么?”无忧有些不解。 “两位恩人,可会斩妖除魔?” “拳脚会些,但斩妖除魔……” 十三抿了抿嘴唇,说:“我年少时曾去遁仙门学过一些道术,在这林子里,杀了不知多少的妖魔,两位恩人要去哪,十三愿意相护送。” 看无忧想要接纳十三,降寒立刻向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少蒙我,昨天就觉得你对小悠别有用心,你还护送小悠,后面排队去!” “别听他胡说,什么排队,多个人也热闹!”无忧肯定会想让十三跟着的,毕竟能降妖除魔,遇到水鬼,也不会那么担心了,这多新鲜啊,又多了个会道术的朋友! “恩人既然同意,十三会一路护送恩人。” 看十三无视自己,降寒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但这一路的确不会总是平安无事,多个人,的确能多一分打算。 离开了竹屋,三人一直同行,森林里的确有潜伏的水鬼,但都被十三给骇退却了,见十三虽不爱说话,本事却不小,只是不爱火光,彬彬有礼根本没有不足。 不过眼看着王湖郡就在眼前时,林子里没了妖魔鬼怪,却出来了流匪的踪迹。 无忧本提议在原地休息一会儿,可十三看了看附近树木上的砍痕,拒绝了无忧的决定,他认为应该在黄昏之前尽快走出森林,森林里永远都不会有绝对的安全。 可十三话音刚落,四周的风声就开始乱了起来,一会儿的功夫,一群骑着马拿着砍刀的贼人就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为首者是个大胡子的男人,他冷笑着牵马往前走了两步,粗憨的声音从那胡子里发出:“一个魅,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今儿是碰见行者了不成?” “小爷我是行者不是行者关你什么事?” 无忧把冒头的降寒往回拉了拉,就听见那男人又说话:“钱留下,铁疙瘩扔了,姑娘绑起来,让你们活着离开!” “想都别想。”降寒站到无忧身前,朝那人吐了口唾沫。 见好言相劝不成,男人就招了招手,四周的贼人一窝蜂甩着大刀就冲了上来。 无忧吓得躲到树后面,她在卿门道就见识过,不过当时为了玉珠什么生死也不顾了。如今再看还是要感叹,人间不只妖魔鬼怪可怕,这人也可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有人拿着绳子靠近无忧,一下就套住了她的肩膀,无忧被吓到连忙挣扎,绳套却勒住了脖子!那后面的贼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拼力往后拽,无忧喊了两声,就出不来音了,伸手拼命够降寒。 降寒听到声音,连忙赶去救无忧,他照着那贼人肚子就是一脚,还不等人站起来,降寒就环住那厮的脖子,猛一用力,人就蹬了腿。 这边无忧刚能喘息,就解掉绳子,赶紧跑到了降寒身后,可这时,那贼人当家的举起了弓弩,冷箭来的猝不及防,降寒看冷铁的流动,比无忧肉眼看的还清楚,一个转身,就帮无忧拦了下来! 他扔开冷箭时,箭镞划伤了他的手心,降寒吃痛的捏住颤抖的手腕,那边十三已经打开了包围圈,招呼无忧降寒和他一起逃出生天! 离了林子,这些贼人也不敢再追了。他们只会去打劫一些过路人,出了森林就是人眼能看见的地方,没有庇身之地,同意被官府看见,不好了事。 但刚进了城门,降寒手就变得黑紫黑紫的,无忧才明白那箭淬了毒,立刻拿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系在了小臂上,以免毒伤再朝上面跑。 十三跑出去叫来了郎中,郎中诊不出是什么奇毒,但无论什么毒,此刻这只右手也不能要了。 听到这话,无忧心惊肉跳起来,她直接否决了这个做法:“这可不行!他还要弹琴的!” “弹琴重要命重要啊娘子!” 无忧看向已经疼痛难忍意识模糊的降寒,倘若她为降寒许愿,降寒就能康复如初,可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们能和秦愚一样,那般一次又一次放自己离开吗? 最后无忧还是和十三一起按着降寒,看着郎中央徒弟从店里拿来了工具,将手从那铁环里掏出来,对准了手腕,锋利的铡刀“咔嚓”一声!那只手就掉在了床边。 郎中累的差点瘫倒在地,而无忧和十三身上,也被溅了一身的血。 因为剧痛醒过来的降寒崩溃的瞪圆了眼睛,尖叫着喊:“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啊!!!” 无忧看降寒如此绝望,她心中也无比痛苦,哪怕这样,她也要按着降寒乱动的身体,叫郎中给他包扎…… 她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原以为,会不会给他一粒解药,就像自己一样,哪怕烂了臭了,也能康复。 可无忧差点忘了,她是个地灵,苦海女不会被世间的东西所害了命,她能无数次起死回生,可降寒是世人啊,原来世人的命那样的脆弱,一生也只有这么一次,一生也只有两只手两只脚,断了烂了,便不会再有新的了。 把降寒安抚下来之后,无忧心事重重的坐在走廊上。她就坐在降寒门口,守着他,以免再出什么事端。 她想着降寒毫不犹豫的扔开毒箭时,也一定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支箭,失去一只手吧。 那只废手掉在地上时,都还能动弹一下,可此后就再也不能长回来了。 “恩人……” 无忧抬头看见十三走过来,就跟他说,叫她小悠,她不是什么恩人。接着她一瞥眼,却看见十三衣服底下的裤子都被血给浸透了。 她惊站起来,连忙拉十三到屋里坐下,叫十三把小腿的裤子卷上去,无忧又从郎中给降寒开的药里拿出来一些,给十三上药。 “怎么会伤着这里……”无忧紧皱着眉头,看着十三那不浅的刀口,无奈的说:“别小瞧这样的砍伤,会落病根的。” “什么?” “要是伤了骨头,冬天来了有你疼的时候。”无忧给缝好了伤口,才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十三:“你不疼吗?” “疼。”十三立刻皱眉。 “是吗?”无忧有些狐疑,却也没有多想。 说起病根,她也会想起秦愚。他明明到冬天时,腿就会开始疼,可他却能把自己从冬地背到雪原上。 自己也没问过他,会不会觉着疼。 而十三则看着后面床榻上躺着的降寒,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降寒还是失去了一只手,他可是个弹琴的人,失去了右手,好比没了半条命。 这是真的。 后来昏睡的降寒醒了之后,又哭又闹又要撞墙的,寻死觅活不愿面对。 无忧害怕他寻短见,恨不得要绑了降寒,才敢休息。 可好话坏话说尽,到底还是一个好死不如赖活着。无忧为了让降寒满意,就说把他的手还给他包起来,走到哪,有神医就帮他接回去。 降寒却还不满意,他只有一个要求。 “小悠,愿不愿意,去缥缈地看看?” “这算什么?”无忧觉得莫名其妙。 “你走南闯北的,北蛮冬地上京都去过,我都陪你到了王湖郡,还赔了一只手!”降寒举起空落落的袖口,朝无忧报委屈。 无忧抿了抿嘴唇,想了半天,才说:“可我还要去找我的恩人。” “缥缈地神人众多,难道你的恩人就不能是在缥缈地见世面吗?”降寒说完话,忽然伸手抓住了无忧的肩膀:“小悠,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我只想有你陪着我,走回家乡去。” 看着降寒悲凉的神色,无忧也难免恻隐,他的目光虽然落处无影无踪,却总是那么悠长神秘,她不知道降寒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但无忧已经欠下了降寒,倘若去一趟缥缈地,能还了这人情,能让降寒不再寻死,倒也值得。 然而在门口站着的十三,神色却比屋里的两个人还要凝重。他可不相信降寒说的话,从一开始,十三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个降寒不是个一般人。 如若十三想要带走无忧,那也必须摆脱掉降寒。可他真想带走无忧吗? 十三想起了无忧为自己包扎伤口时的模样。细致,小心,谨慎,这么说也不够,她像是冬日的阳光,像他在冬天里,在林子中等待时,看到的那一缕缕从树影之中落在身上的阳光。 带着一丝寒凉,可终究是明亮的,和煦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苦海女,十三已经在林子里等待了很久了,他选择的宿主死在禽兽的手里,和宿主肉体融合,废了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里都不能动弹,任雪纷飞,任雨水冲刷。当他终于可以动弹时,却遇到了抓传说地灵的水鬼,它们不依不饶,一直待他发怒,才害怕的逃走。 最后,在这个春天遇到了无忧。 长城都还没有倒塌,雪域真的需要苦海女吗? 有那么一瞬间,这只唯一从长城外逃进无涯大陆的雪域雪鬼行者,也会这样想。 但无忧答应了,她愿意和降寒,走一趟缥缈地。 在此之前,他们终于找到了蝉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