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愚回到桓王府后,得知无忧跟随秦婉儿去了皇宫的事,什么话都没说,就在此驾着马车去了皇宫门口。 天色昏暗下来,碰巧无忧从宫门出来,他就撑着伞,将疲惫的无忧拦入怀里,护着她上了马车。 一路上,秦愚赶车,无忧和画屏坐在马车中。 她眨了眨眼睛,鬼迷心窍的掀开窗帘,雨却被风吹进来。 “王妃,雨都吹进来了!”画屏赶紧要放下,却被无忧阻止了:“我想透口气。” 画屏不再做声,只是看着无忧,她好像有那么一点明白无忧在想什么,却也没有说话。 如今的风雨还是现在走的这条路,都是无忧自己选的。 回到桓王府,秦愚一直把无忧带到卧房,支走了下人,他才问起宫里的事。 无忧摇了摇头,说:“文妃,还是想回到年轻的时候。” “你如何说?” “我让她看看婉儿。”无忧捧着热茶,暖了暖有些湿的身子。 “你看看婉儿!”无忧抓着秦婉儿,将她一把推到文氏眼前,忿闷不解的看着,被她和无忧从房梁的白绸上抱下来的文氏:“你明明有那么漂亮聪明孝顺的女儿!为什么要寻短见呢?!” “可我作为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没有儿子,没有宠爱,没有韶华……” “作为女人,你有吃有穿,权和利文妃你什么都不缺!你该看着你的孩子长大,看她有出息,婉儿啊……” 文氏抬起眼睛,望着秦婉儿。 秦婉儿看到文氏抬头看向自己时,她的泪水瞬间决堤。 她多渴望自己的母亲能从自己身上看到希望,看到活下去不只是为了狗屁宠爱。 “年华每个人都会消逝,若没有老,哪来的青春可贵?你已经走过那一程,便足够了,人只有朝前看!”无忧抓着文氏的肩膀,像对她说,又好像对自己说:“人只有朝前看,因为人生路任何地方都是起点,所以没有退路!” “没有退路……” 无忧望着门外的大雨,她托着腮,迷惘的眼神朦胧就好似烟雨。 天空闪过了一声闷雷,无忧喝下了鸣云端来的保胎药,然后又拿起了绣筐,她问秦愚最近除了兵楼,有没有别的事处理。 秦愚笑了笑,说什么都瞒不了无忧。 “我进宫听到有人说一些闲事,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给你说,皇后处理过一次宫人投井的事?” 秦愚点点头,也就是这时,他忽然有些恍然大悟一样,眼睛都明亮了起来。 “听说那人的家眷闹到了大理寺,说那死者不是会寻短见的人。”无忧说到古怪的地方,就放下了针线:“你说奇怪吗?那死者身着太监的衣裳,何来的妻子女儿?” “接着说。”秦愚似乎也很想知道。 无忧紧接着道:“宫里的人都说,当初以为是个私通的侍卫,结果扒出来却是个太监,死了就给报到了家乡去,结果却引来了妻女。现在又要重新推翻了。” “死的人叫什么,小悠知道吗?” 无忧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你若想知道,或许内务司那里清楚。”无忧转了转眼睛,又说:“我只在想,闹到了大理寺,是否你会知道,怎么现在好像,有些别的事?” 秦愚点点头,苦笑道:“我本来,前几日去了御医院,是想请孙睐孙院务,能不能给你开几副药,话语里,孙院务说起之前的事,他说为了柳解春,他还去求过长公主。” “如何?” “长公主没有帮他。后来秦骐进了诏狱,还有那个小徒弟宁依一份功劳。他说他家人在晋王府为奴,亲眼见到过晋王拿过那餮花。” “那他不就坐实了他师父渎职的罪名?”无忧也觉得有些不得其解,他是柳解春的徒弟,却倒给柳解春一闷棍。 “对,孙院务和我提起也很不解,他有意引导我,我便顺藤摸瓜了。” 秦愚翻起药账,这时秦愚才发现,支出一枝餮花的那张药账,纸张发黄,纹理细腻,和御医院用的树脂材质粗糙的纸张有一些差别,便拿去问孙睐,孙睐一口咬定这张纸不是御医院的,便和秦愚一起查看药账缝线,发现果然被更换过。 “少了一枝餮花的那张药账,是御医院之外的?”无忧心下震惊。 秦愚点点头,并且那张药账的字迹与柳解春不相符,只和他的徒弟宁依相符。也就是说那张药账是宁依写的,并夹进了药账中,药账按时间顺序写,夹在前面的话,如果不仔细检查的确不好发现。 “那这个宁依,为何要这样做?” 秦愚眯起眼睛,推敲道:“其一,是他漏掉了这个支出,给后来加上去;其二,便是他受人所托造假账。御医院毒药支出必须有记录,他想要偷拿出去一枝药,又不想被发现,便只能先斩后奏,人们发现药少了,去查账,发现有去处,也就不会再管。” “那这枝药去哪了?” “东宫侧妃那里。”药账上清楚的写着,东宫侧妃常年寒疾,药方里有餮花这味药,然而这药账写侧妃药方里餮花丢失,又补一次。 “那为何又到了长公主那?”无忧有些乱,不明就里的挠挠头。 秦愚锁眉深虑:“总要去问一问的。” 第二日下了朝,秦愚直奔内务司,听说要查那死人的事,那主管内监就开始哆嗦,他老老实实说,只查到这死者有一对妻女,妻子在晋王府做工,女儿在家。 “叫什么名字?” “他内人说,叫宁依。” 秦愚脑子忽然“轰”的炸开,他一把抓住了那老内监的衣领:“你们内务司连验尸都验不出是个太监还是个医员吗?!” “殿下息怒,当时皇后催得紧,老奴又怕时间久了堵不住悠悠之口……” 秦愚扔下那只苦苦哀嚎的老狗,就离开了内务司。 如若死了的人是宁依,那柳解春身边那个又是谁?! 倘若从宁依开始就是错的,那不就意味着……所有的事都错了?! 他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到底是谁呢?就这么让秦愚,把剑直接对准了秦骐?! 秦愚走向御医院那么一路,心乱如麻心如刀绞!如若结果告诉他,凶手根本不是秦骐,那不就意味着他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如果真的不是秦骐,那秦骐的死,也必然不简单。 他走进了柳解春的院子,绕过了朝自己行礼的柳解春,直奔正在筛药的宁依,伸出手就牵制住了对方,逼他现原形! “你为什么披着宁依的皮,你到底是谁?!” 秦愚看到了他脸上黏着的面具,一把就给他扯了下来!那胶糊太粘,甚至粘掉了他几块皮肉。 这个面目全非的人捂着脸倒在地上,柳解春惊愕的看着这个男子,喊问他到底是谁,宁依又在哪。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秦愚蹲下身抓住他,愤怒的瞪圆眼睛:“你为什么不说?!” “我也是被逼的!” 秦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你家人在谁手上?”秦愚逼迫着这个人看着自己笃定的眼睛:“他们肯定不会放了你的家人,而我会救你们。” “你也只是个掉进陷阱的人……”他苦笑着望向秦愚。 秦愚被他的话击中了内心的痛楚,但他必须更加坚定,他必须要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他要阻止这一切! “我在往外爬,你坐在陷阱里,怎么救他们?!” 院子里鸦雀无声,二人对峙的目光电闪雷鸣,仿佛昨日的大雨还没有停止,地面的潮湿似乎也没有退尽。 “在苏府,我偷出来的餮花,他们会交给驸马。” “驸马?”柳解春和秦愚异口同声,他反应过来,又抓住这人问宁依在何处。 “柳公,宁依已经被害了。” “该死的畜生啊!”柳解春一把扔开这人,恨的埋头大骂! 秦愚愣了愣神,转身离开了御医院。 他又该何去何从呢?手里攥着这一纸假账,离开了宫城,又往兵楼去。 经过人来人往的街道,秦愚魂不守舍的回想着之前的一切,难道全都错了吗? 可在那一片人影攒动的潮水中,有一个身影驻足不动。 秦愚感受到了杀气,他的龙鳞在闹市里越来越敏锐,那股汹涌澎湃的杀气从那个白色的影子投射来。 是凝门的华。 他银色的面具闪着无数刀光剑影的光芒。 华拨开人群,缓步朝秦愚走来,他逆着人群,身影格外明显,而秦愚却纹丝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华的剑已经出手三寸,下一瞬间…… 他直接拔出来了长剑,吓退了一群路人,直接朝秦愚冲来! 秦愚立刻侧身躲开,反身就踏上贩车,轻功而上,沿着屋檐朝前跑去。 而华见势也紧跟上去! 秦愚知道这样甩不掉在路上追来的华,但至少离开闹市,以免伤及无辜。而刚到了人烟稀少的街道,华就立刻截到了秦愚身前,二人在房顶打了起来。 那华手拿长剑,秦愚却赤手空拳,应付起来难免吃力,多只能守,而难以攻。 华步步紧逼,此刻甚至还没使出凝门的手段,玉牵魂是能在无声无息中杀人于无形的,秦愚此刻就是那在毡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究竟是谁叫你杀我?”究竟是谁,为了让秦愚死,都已经请来了西边的凝门人。 “你的敌人。” 秦愚没能继续拖延时间,撑住华劈来剑刃的手已经快要没有力气,如果抓不住华的手腕,那他的剑就要落在秦愚的脖子上了! 不能再僵持下去,秦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猛的一转身,剑刃吃在了他的肩膀上,离脖子也就差了五指远,若他没有看准角度,低下了头,此刻秦愚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你杀不了我。”秦愚捂住伤口,冷笑着站稳,刚说完话,忽然从眼前闪过了一片刀光,有一把刀被扔向了华,直接将又要举剑刺来的华振远了数步。 秦愚眨了眨眼的功夫,一个红衣服的女子已经落在了秦愚身前,和华对峙。 “够了。” 华那冷酷的面具下,云淡风轻的神色竟然因为这两个字变了变。 “你知道我为了什么。” 秦愚看了看这个女子,身上佩戴着两把刀,加上扔出来那把,正好三把,她是洛台门的人。 “以这种方式换来的,我宁可不要。”女子身影飒爽,语气笃定坚韧:“男子汉大丈夫,竟如此折辱自己吗?” “我从不觉得折辱。” 秦愚看得出二人还有私事,便趁机离开了。 他要赶紧回去包扎伤口,他不能死,他现在身上背着的担子越来越多,他死了,只会让一群人跟着他受苦受难。 但如今正值夏季,天气炎热,伤口没来得及清理就要发炎,无忧和冬娘把秦愚扶进屋子里时,他已经不省人事,额头烧的滚烫,大汗淋漓呢喃乱语。 无忧来不及揪心,催促牧昀端来了热水,她和青君一起给秦愚包扎缝伤口,来不及请大夫便自己动手。 “王妃这能行吗?” 无忧点点头,回答冬娘:“过去在路上常常会有受伤,都是我们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