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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长天大地直云上(1 / 1)

就这么折腾到了夜色落下来,无忧还守着秦愚,只叫画屏端了一碗粥来喝了两口。 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时辰,秦愚身上才没有那么热,喝了碗降火的药又睡死过去,无忧这才从榻上起身,来到屋外坐坐。 “王妃虽绣工平平,但除此之外能干的事很多呢。”冬娘坐在无忧身边,笑了笑道。 无忧无奈的摇摇头,感慨道:“本来我也什么都不会。在卿门道上,人多,也没有多做活,只是那时候和五郎分开了之后,生火做饭,寻路辨别,包扎伤口料理野物,才多少会些。 在外面哪里有这里舒坦,活都要自己干,一路上跋山涉水,经过不同的地方,还要入乡随俗,不能莽撞,不可乱语……” “可我看王妃,也没觉得麻烦。” 无忧看了一眼正歪着头看自己的冬娘,笑了笑说:“能走这些路自然是有意义的,学会了很多,见识了很多,认识那么多人,见过那么多事,无涯大陆大好河山,处处都有值得留恋的地方。” “上京呢?上京不好吗?” 无忧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屋内,才说:“上京灯火辉煌,人杰地灵,怎么会不好。” “若不是桓王在,我觉得王妃不会这么说。”冬娘说这话却胸有成竹:“上京纸醉金迷,处处繁华,处处是陷阱,它算不上一个好去处。” “那你还在这?”无忧反问冬娘。 冬娘摇摇头:“若我想走,我随时都可以走。” 的确如此,无忧绝不是会强留冬娘的,从绣楼出来,冬娘就是自由身,她不曾把身契交给无忧,无忧也没有要买她的意思。 “但是王妃……”冬娘的语气有些轻柔,和这夜月华一起荡漾在无忧心头:“却不再是往昔的王妃,能说走就走的人了。” 冬娘说的依然很对。 “若我也能去西垂看看就好了。” “若是王妃想去,我回家时也可以带着王妃。” 无忧扭过头,望着欣喜又笃定的冬娘,心中因为冬娘一句邀请而掀起的波澜被一阵反酸所打断。 她如今即将为人母,她心爱的人还在被江湖杀手追杀,她能去哪呢?她哪都不能去,就该和苏兰一样,心甘情愿的守着一方宅院高墙。 “小悠!” 无忧听到秦愚的大叫,立刻心惊胆跳,连忙站起身跑进屋里。 就见到脸色苍白的秦愚已经翻身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无忧连忙上前扶他坐下,可刚伸手,就被秦愚紧紧的抱紧了怀里…… “谁都别想……谁都别想……”他松开无忧,又紧抓着她的肩膀,他八成是烧糊涂了,两只眼睛都没有光彩,像两个黑石头一样空洞,嘴里还在喋喋不休:“不管是喀尔丹羽,还是慕容降寒,冬地王还是皇帝,狐妖也好神仙也罢!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天道不公,但我是有眼睛的,谁都不能在你身上做坏事!” 无忧的心一痛,她没想过秦愚心里藏了那么多的石头都不曾落地,不曾想过他最焦虑不安的还是自己,那些被他弄丢的,夺走的小悠,他知道再也回不来了,他就死死抓住眼前的,不准脏了不准疼了,小悠在他身边,就要是最自由无虑的。 “谁都别想害你,都别想伤害我们的孩子……” 无忧伸出双臂,慢慢环抱着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只是依偎在他胸口,或许也不用说什么,他们早已经心照不宣了。 等到第二天清晨,无忧把煎好的药端到屋里时,秦愚就已经穿戴整齐了,他坐在案后,和青君说起了昨日他在宫里的发现。 无忧则坐在一边,似乎不打算掺合,只是注视着秦愚的肩膀,想着昨天晚上的事。 她竟然在那种时候,起了想要离开上京的心思?是因为冬娘吗?因为她说的美丽的西垂,还是她在让无忧回想起过去,在山水长空大地之间流浪的自己? “如若餮花给了驸马,那驸马定然会交给长公主。” “那之后长公主是把这餮花给了三皇子还是给了孙氏?” 秦愚没有回答青君的提问,而是看向出神的无忧,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无忧面前坐下,把药喝下肚,才见到无忧放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那个华,会不会再来。” 听到无忧在担心这个,秦愚收起笑容,矜色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无忧皱起眉:“如果不知道是谁要害你,那以后会有多少个华,你知道吗?” 秦愚没有回答。 “还是说,上京处处都是华。” 秦愚听到这里,垂下了眸子,他不曾说话,而是青君先言:“上京本就危机四伏,五郎身在此处,且五郎也有心抱负天下,他走到哪里都会有敌人。” 无忧听完青君的话,又看向秦愚:“五郎,我们是家人,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家人日日如履薄冰,你若都无法从漩涡中出来,那我岂不是要日日为你悬绳,还要忧心自身安危?” “小悠,你相信我吗?” “相信。”无忧回答的很果断。 “我不会掉进漩涡,你也不必悬绳,一切你都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事发生的。”秦愚低了低头,说完话,便起身带青君离开了。 无忧也站起了身,却没能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去了连涛居,如此鲜有的一次出行,一直到了快午时,秦愚才看到两棵矮桃树,连涛居三个字木匾绿字,悬在那两棵桃树之间。 门口站着一圈守卫,秦愚走近时,便拦下了他,得知秦愚身份,又毕恭毕敬的通传。 过了片刻,通传则走到门口来,苦笑着回绝了秦愚的拜访,说太子妃不见客。 而正此时,一辆马车行到了连涛居门口,秦愚转身一看,竟然是拓察爱宁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西垂人的衣裳,朝秦愚行了一大津的礼,作罢后,拓察爱宁苍白瘦削的面孔上浮现起一点笑意:“桓王是来见嫂嫂的?” “正是。” “她不会见你的。”拓察爱宁冷笑一声,接着说:“她谁都不见。” “郡主是否知道什么?” 拓察爱宁本已经踏入门槛一只脚的动作停下来,接着又收回来,面向秦愚站定:“我有些不明白桓王的意思。” “郡主从不是说话拐弯抹角的人。” 拓察爱宁收起了笑容,满面无望与讥讽:“上京是个好地方,我活下来不容易,还想再活久一些。” “郡主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拓察爱宁抿了抿嘴唇,言:“我早已不是郡主,如今只是三皇子的遗孀,连个品阶都没有的寡妇。” 她说完没有再给秦愚接话的机会,头也不回的进了连涛居,之后便紧关上了大门,秦愚难以再与其交涉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秦愚,回府路上还在与青君商讨,如何二次登门,青君说下次最好让无忧下拜帖试试看。 可回到府上时,秦愚却没有见到无忧,便着急问鸣云,无忧去了哪。 “王妃带着冬娘去了顾大娘茶肆,似乎是约了谁。”鸣云摘了摘针线篮子里已经快用完的丝线,嘟囔道:“最近王妃和冬娘太亲近,都不带我们出去了。” “她只带了冬娘吗?” “是啊。” “那怎么不见画屏?”青君问。 “听闻有人托她找李道清先生画像,一早告假出门去了。” 无忧约的人,不是平时会一起吃茶的文卿、孙黎氏或者是苏氏,而是严虞。 时至今日,无忧才发觉严虞当初那八个字是什么意思,她既然有意提醒,那她就是动了恻隐之心。 二人一杯茶下肚,才开始说话, 无忧先开口,谢了严虞好心提醒,也算叫无忧明白了这个华,是谁请来的杀手。 “不要低估了这个华,他和别的杀手不同,他有把柄困在掌门那里,他会不顾一切的杀秦五郎。”严虞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我不会再多说别的了。” “二哥,为什么要下这个狠手……”无忧苦笑着说:“再怎么说,也是亲人……” “亲人?”严虞冷哼了一声,道:“他眼里可从没有亲人,他觉得老三死的蹊跷,他怕了,他怕秦五郎下一个要害的是他。”自忘怀楼一别,秦艰就开始狗急跳墙了,过去他总想让秦愚死在外面,干干净净不沾一点秦愚的血,如今在上京里面,他也按捺不住,出歪点子叫来了华,哪怕一身脏水也要除掉秦愚,不然,秦艰觉得自己早晚被秦愚除掉。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继续说:“天气越来越热,弟妹有了身孕,要小心暑气。” “嫂嫂也是。” 严虞没有看无忧,轻抿了一口茶,又继续看着窗外吵闹的街道:“五郎最近在忙些什么,外面这么乱,他能叫你自己出来。”严虞抬头看了一眼无忧身后立着的冬娘。 无忧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五郎是个执着的人,他有自己想坚持的事。” “那你呢?” “我?”无忧有些发懵,她抬头看了一眼冬娘,然后又笑着摇了一下脑袋才言:“我不知道,这还是叫别人看到什么说什么吧。” “看到听到都有虚有实,我想知道弟妹所想。” “我?”无忧搓了搓下巴,眼里倒是充斥了许多憧憬:“我觉得我是个潇洒的人,我做任何事都要有决心,放弃什么都不后悔,这是我的目标。”她耳边忽然响起了北蛮荒原上的风声,树上秃鹰长啼的哭嚎,海上那波涛汹涌的大浪,打在礁石上盛开来一大朵一大朵如云彩的浪花。 “潇洒?”严虞这么一反问,反倒叫无忧有些不是个滋味。 她耳边的声音突然消失,再次升起窗外喧闹的市井声音。 她在上京,不在荒原上,也不在海上。 “对……” “上京可没有潇洒的人。” 严虞的话像一根箭镞一般穿过无忧的脑海,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再抬头时,严虞就已经离开了。 冬娘拍了拍无忧的肩膀,问她要不要回府。 “嫂嫂的话是什么意思?” 冬娘没有回答无忧,她坐在无忧身边,轻声言:“阿娘养了一只鹰,叫做乌云,它白天出去觅食,晚上回来窝在阿娘身边休息。后来乌云爱上了一只野外的鹰,它们筑了巢,牧羊人还有马群的主人都说乌云不会回来了,但最后乌云还是夜夜回到我阿娘身边来,等我阿娘去世后,它才再也没回来过。” 冬娘看着无忧那朦胧的双眸,继续说:“潇洒自由,是由自己定的,乌云敢于去爱,又敢于舍弃,最重要的是,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敢于追求。 只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去追求,才是真正的潇洒自由。” “追求……” “王妃,我要回西垂了……”冬娘拉着无忧的手,继续道:“护膝已经做好了,阿爹传信说他的腿不好走路,弟弟一个人照顾不了羊群马群……” “这么突然……” 冬娘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不属于上京……”她目光再次落到无忧身上:“你也不属于。” 无忧愣了一愣,听冬娘继续说话。 “和我走吧,就像安王妃说的那样,上京满城风云,并不如西垂那样有广阔的天地任人潇洒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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