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有事情想告诉你们。” 老爷子和老太太领着宴宴去早饭后散步了，两位老人超级喜欢和自己的宝贝孙辈亲近。 祁冬扬决定主动开口，挑明事实。 “……” 原来，真的会开不了口。 “老大，什么事啊？” “盛梓晴死了，昨天车祸死的。”祁冬扬以某种近乎自杀的方式英勇就义，在家里投下巨量炸弹。 “老大？” “真的，不是玩笑。” 祁典林扶住了差点站不稳的妻子，池嘉抖着声音问出了其他问题。“你？你的意思……意思是以后我们就见不到宴宴了？” 祁冬扬握住了母亲有些发凉的双手，“妈，不是，我们能经常见到宴宴的。我是想问，您愿不愿意和宴宴的外婆外公拉近关系？这是他们的手机号和绿色地球号。” 盛文霁给他发来了盛家所有人的具体联系方式。【这是我们家人的联系方式，我爸妈很想见见你父母。】【时间旅游安排.pdf】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先接个电话，爸妈，一会儿再说。” “您好，请问您是盛梓晴老师的朋友吗？您现在有时间吗？盛小姐生前物品，需要您代为处理。地址是……” “你好，我是来处理盛梓晴遗物的。是你啊……” “祁先生，你好。我们这边没想到盛小姐留的电话是你的。” “是什么……” 副驾驶座位上，几本相册堆叠出了小山般的高度。 照片里盛梓晴开心的笑容此刻只让祁冬扬觉得刺眼。他抬手想把相框翻过去，最终还是放弃了。 “爸爸，这些相册都是谁的啊？” 盛宴宴拽住祁冬扬的衣角，仰头看着爸爸怀里的一大堆相册。“宝贝，这些都是妈妈为你准备的礼物。” “来，爸爸陪你一起看，怎么样？”祁冬扬将它们放好在茶几上，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盛宴宴坐到了沙发上。 “爸爸，这张是我最喜欢的，裙子超级漂亮。这张是我和妈妈一起出去玩。这条裙子是妈妈经常穿的，她很喜欢……” “宴宴，喜欢这个礼物吗？” 祁冬扬看着兴奋于相册的宝贝女儿，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与母亲过去的回忆里。 “当然喜欢，爸爸，我想妈妈了。” 主动怀抱起女儿，祁冬扬在心里默默哼起盛梓晴喜欢的那首曲子《江月》。 “宝贝，我也想你妈妈了。” 很久没有等到盛宴宴的回答，原来是小孩子精力消耗太快，睡着了。 “宴宴睡着了？”沙发上坐着的奶奶先一步发问了，她和丈夫已经从亲家那里知道了事情大概。 “是，睡着了。”想起小姑娘睡觉时不自主地撮嘴，祁冬扬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大，你是不是……”心里有问题了？ 听到爷爷的话，祁冬扬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反常，赶忙摆手解释。 “爷爷，不是。只是想起宴宴睡觉时砸么嘴的样子。控制不住地想笑，我没事，真的。” 周围人都罕见地沉默了，安静的大厅里只能听见祁冬扬克制压抑的低低笑声。 突如其来的喜悦情绪被一点点抽离，当事人逐渐拾起正常的逻辑。 “爷爷奶奶，爸，妈，你们还是直接提问吧。” 池嘉拿过那张合照，仔细看着，开口就是叹气。“老大，你现在的样子……错了……错了……” “老大，你……孙媳妇把监护权留给你，真的是种错误。儿子，小嘉，我们走吧。” 什么？ 老太太，池嘉和祁典林都先一步离开了。 老爷子的拐杖狠狠戳在了祁冬扬面前的地面上，祁冬扬盯着棍子尾端的移动而精神飘散到各处。 “我们都知道宴宴母亲的遗嘱了，监护权是你的。老大，你该成熟一些了。她信任你，胜过她自己的父母。你自己好好想想……” 老头子说话的声音很轻，和他那拐杖的愤怒并不一致，看来是生生压下了波澜的情绪。 盛梓晴她不是信任我，她只是信任她自己的安排…… 盛梓晴，你算得是真狠…… 【祁冬扬1】 【盛梓晴南城1】 是视频啊。 点开的一瞬间就是盛梓晴坐在桌子前的样子。 “祁冬扬，晚上好。 “首先说清楚，这不是我录的第一个视频。但这个我需要你先看，所以才重命名了。 “不知道你那里现在的时间，我这里现在是凌晨2:48。一开始我是打算很潇洒的塞给你一份遗书和一个视频，就到此结束的。 “可是之前几天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还是决定再给你录些什么。 “刚刚我又一次过呼吸发作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稍等，我还是再想想吧……” 视频镜头前的人站起来离开了，镜头之外传来声音。祁冬扬觉得听起来很像是洗手间的流水声。 过了一会儿，盛梓晴重新出现在了视频里。 镜头里的她露出了抱歉的笑容，眼神里闪过浅浅一瞬的悲伤。 “我过呼吸很早就开始了，第一次是在16岁，我当时因为我母亲的一句‘你这样，以后，恁婆家会不要你。’ “洛都土话，就是婆媳问题。我没有现场发作，我是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时，又想起那句话，然后突然发作的。喘不上来气，就是有什么东西捂住我口鼻，掐住脖颈的感觉，窒息感。 “解决方法，我在心里回忆中学生活，并猜想可能的高中生活。我强制自己不再去想那句话带给我的伤害。 “其实我后来几天很想和我父母大吵一架，告诉他们不要这么说。只是我比赛经常不在家，时隔好久才回去一次。我告诉自己，以后会好的，等到我成年了，我可以和他们讲清楚。 “从那之后，我心里坚定的另一件事是不结婚。当然后续因为结婚这件事，我跟我爸妈爆发了冷战。 “继续说关于过呼吸的问题，从这之后，我心里很坚定关于婚姻的问题，过呼吸没有再出现过。 “车祸后的发展才是我意外的。419之后，就是一夜情啊。反思明白自己并不羞愧的时候，过呼吸再度发作了。 “心理医生很早就判断我心理健康，车祸后遗症已经康复了。这几年来我也一直保持着自己每月一次的心理咨询。 “我知道自己很难怀孕，以此说服我爸妈不结婚没有成功时，过呼吸又发作了。我去看了新的心理医生，没有问题。 “这是我的判断报告。看，这是结论。” 视频上的盛梓晴把报告结论那块递到摄像头前，字体被放大，是“无问题”。然后，又把报告放到了一旁。 “幸好还没扔，对了，是你收拾杂物间时帮忙找出来的。谢谢了。 “我知道自己怀孕时，过呼吸没有发作。我心里想流产这件事时，过呼吸发作了。 “后来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时，我心里想着要生个女孩子，过呼吸却又发作了。在我怀孕的几个月里，每天至少有好几次过呼吸发作。 “当然，没有人知道。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的。这是作者和我之间的博弈，与别人无关。 “最开始，我以为作者是想杀死我。后来才懂了，不是，作者不是要杀死我。因为他并不需要我的死，他是想要我的屈服。 “如果这里真是带球跑小说世界，那么世界规则就是懂事听父母的话，结婚，生儿子，当富太太……像我母亲一样……” 屏幕里的盛梓晴抬起手擦了一下眼角。而屏幕外的祁冬扬忍不住注意着盛梓晴的一举一动。 “我初中开学日的事情，你知道我是在洛都上学的吧。哈哈……” 视频里的盛梓晴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却难以控制得越笑越多。 “小升初的调研考试，通过三轮模拟考试，全市筛选出了前两百名学生去参与省级联考。 “这两百名学生可以说就是保送生，市里重点中学打电话都会争抢着要。当时学校发了一张表，要求我们填监护人电话。 “括号里特意注明先填写父亲电话，再填写母亲电话。其实那时我就想到了，我爸基本每天都是关机的，我要不还是先写我妈电话吧。 “我老师在讲台上最后又强调了一遍，按照表格要求填写。我没有坚持，先填写了我爸的电话。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两周过去了，还是没有电话。要不是出去玩，其他同学问我决定好了没有。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我可能就错过了。 “我妈带着我急匆匆地就去报名了。当时处理老师那里一张张的都是那种电话表格。老师说就是最后一天了，我要不去就错失机会了。 “老师赶紧帮我办理了，而办理之前我的名字已经被划去了。我问老师，为啥名字被划了。他说，打电话了，关机，还以为我是确定好要去其他学校呢。 “整整两周，洛都六个重点中学，那张表格就在他们手边，没有一个学校去拨打第二个电话。没有一个…… “我知道这是一件小事，这肯定是小事。我还是上学了，我还是成功报道了，我的人生很成功……但这件小事我一直没有忘记，明明这只是一件小事……” 镜头里的盛梓晴突然摁住心口，露出及其痛苦脆弱的样子，开始喘不过气来。 祁冬扬知道这是她过呼吸发作的症状，而盛梓晴的手已经伸过来关闭了摄像头。 没有后续了…… 【祁冬扬2】 视频里的盛梓晴换了一身衬衫。看来这是另一个白天。 “祁冬扬，上午好。 “这是我录给你的第一个视频。昨天下午你来医院初次见过我后，我决定录给你看的。” 门突然被敲响，“啪”得声，祁冬扬迅速闭合了面前的电脑。 “怎么了？是谁啊？” 门外传来了声音，“老大，宴宴醒了，正找你呢。” “知道了，妈，我马上出去。” 祁冬扬缓缓挪开了自己搁在电脑壳子上的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脑海从视频里挣扎了出来，但心头的酸涩时不时泛起涟漪。 盛梓晴，我对你的爱还会持续多久…… 会有结束的一天吗？ 你能告诉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