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份不该有的爱,若干年前,程家夫妇的葬礼上。 程皓月从富家千金,一夜之间沦落为失孤少女,悲痛的心情不言而喻。 她父亲程德厚有好几个兄弟,人一死,兄弟们都争着分财产,似乎世家里面,钱是大于人的。她的叔叔伯伯们,并不想追究父亲究竟是为何而死,只顾着财产分割事宜,葬礼也是办的匆匆忙忙。 一堆人哭着,真真假假,人尽皆知。 罪魁祸首,当然是顾远东。 他因为公司的事和程德厚反目,于是设计了车祸,让程家夫妇命丧黄泉,尽管是这样,在他们的葬礼上,他还是假惺惺地来了。 还带来了他的独子,顾裴轶。 彼时程皓月还是个少女,顾裴轶也只是个还带着稚气的少年。 所有的爱,都只是一句,别哭了,你爸爸妈妈会保佑你平安的。 程皓月知道,对他来说,这句话也许就是他随口一说,毕竟他的教养是印在骨子里的。换成别人,他也会如此。 可是心动,从来不可避免。 比确切的爱意来得更早的,是顾远东害死程家父母的事实。慕倩美夫妇收养了程皓月,她不愁吃不愁穿,这也只是因为慕倩美没有生育能力,把她当个念想而已。他们告诉年纪尚小的程皓月,是顾远东害死了程家夫妇,那个葬礼上递给你纸巾的男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儿子,顾裴轶。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开始与复仇挂钩。 与顾远东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毕竟他在天宁已经一家独大,连媒体都不能拿他怎么样。慕倩美说,他最在意的是什么?一个财产,还有就是他的儿子。以程皓月目前具有的能力,财产怎么动得?这时慕倩美说,那你就从他的儿子开始吧。 慕倩美做事向来果断,马上就为程皓月办理了转学手续,以便于更好地接触他,投其所好,才能找到他的七寸。 只不过顾裴轶的心思一直都不在这些琐碎的事上,这也并不是程皓月想要的。 暗恋他已久的程皓月,一眼就看透了他面对黎俞时眼中的炽热,甚至连顾裴轶自己,都分辨不出那种感情。 慕倩美说,打蛇要打七寸,既然你铁了心要复仇,那就得让他先注意到你。 程皓月从高中开始,就种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之所以天宁一中的人对她没有印象,是因为她经常转班,常不在学校,她没告诉任何人,她离开学校是为什么,后来,大家都毕业了,她凭借着一张整容脸,出道当了明星,一直不温不火,却一直在寻找机会。 事已至此,便不必再说。 “程小姐,”是姜鸿文的声音,“顾总约您明天下午到顾氏公司喝茶。” 木已成舟。 “知道了。”她会心一笑。 “不是吧!”周明煦又开始大叫,“大少爷,你怎么开始涉足娱乐了?”他面前的笔记本,摆着的是顾氏这段时间的股票市场,以及各类数据,“等等,不会是为了程皓月?” “我是看舒伟志做娱乐做得这么风生水起,想要制衡一下他而已。” “就这么简单?”周明煦很明显不相信,“那你把程皓月签下的理由?” “这你不用管。”他不愿再说了,拍拍周明煦的肩膀,“我待会有客人,你先去潇洒一下。” “我懂我懂,”周明煦干脆地起身,“美女客人是吧,我肯定走,不打扰你们。” 顾裴轶站在玻璃窗前,看着楼下周明煦的跑车刚开走,后脚就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顾总,你为了见我,还把周公子特地支走了?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嘛。”程皓月坐在椅子上,不受控制地转,尽管衣服不算暴露,可是眼神依旧是一样的妩媚。 顾裴轶收回视线,只说:“坐。” “我已经坐了呀。” “坐对面,”他面对这个女人时,很容易不耐烦,“这是我的位置。” “哦。” 顾裴轶一点不客气,语气狠戾:“你满意了?” “顾总,你说什么呢?”程皓月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不解。 “你自己看看?”他用力地甩给她一份文件,“你从15岁开始整容,前后十几次,现在成这副样子,别告诉我是巧合。” 程皓月粗略地看了一下文件,轻轻放回,挑了一下眉:“别这么说,做演员的,谁的脸是没动过刀子的?” “我没耐心陪你装傻,”他说,“是你自己承认,还是我把你送回舒伟志那里?” 程皓月倒是很有耐心,并没有急,不紧不慢地说:“顾总,我只是觉得黎小姐长得很漂亮,才照着她的样子整的,女孩子变美的心思,你也不允许有吗?” “继续。” “我呢,和黎小姐,其实也不是很像。”她自然地拿起桌面上的烟,点了起来。 “自然,天然的和动过刀子的,当然不一样。” “顾总,你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她吐了一口烟,有些委屈,“我知道黎小姐是你的同学,你却也不必这么在意。” 顾裴轶脸上,是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程小姐此言差矣,我只是不想你跟我身边任何一个人沾边而已。” “哦?是吗?”程皓月来了兴趣,“是周围所有人,还是只有黎小姐一个人?” 顾裴轶眼底是看不尽的雾色:“你说,我周围还有多少人?” “那如果多我一个,不是很好吗?”程皓月起身,“您想,您在黎小姐那里得不到的,我可以给你啊。” “给我什么?”他推开面前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要给我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我和黎俞不一样,”程皓月随手把烟头放在烟灰缸,仰视着面前的男人,“她什么都不愿给你,而我呢,只要我有的,哪怕是心,我也愿意掏出来给你。” 顾裴轶后退两步,拧着眉头:“你是谁?” “顾总不必知道我是谁,总之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员工了。”程皓月不愧是演员,又做出一副标准礼貌的笑容。 “你…” 一连串的敲门声,似乎是故意让他们的谈话在这里结束。 “进。”顾裴轶面不改色地坐下。 程皓月见到来人,心脏微微一颤,不过还是马上调整好状态,郑重地起身:“你好,黎律师,久仰大名。” 黎俞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却对这张脸表现得很陌生:“你是?” “我叫程皓月,只是一个小艺人,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程皓月语气很谦虚,说话也是微微低着头。 若是说艺人,她是该不认识的,因为她鲜少看电视剧,至少从前是这样。 “你先出去。”顾裴轶终于对着程皓月发话了。 程皓月识趣地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两人,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我听说你打算进军娱乐板块了,”黎俞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感情,“恭喜。” “这不算什么的,”顾裴轶听出了阴阳怪气,却也真心地回答,“之前有了那么多成就,也不见你说恭喜。” “我想,顾总怕是不缺一声恭喜。”黎俞说,“程小姐,长得挺漂亮。” “我当是什么,”顾裴轶轻笑,“艺人这个行业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孩子。” 漂亮是最基本的,想要出类拔萃,不仅需要漂亮,还需要头脑和野心。 如果放在十年前,她见到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说个话,心中都会酸痛,如今却愈加无感。 亦舒说,人们经常犯的错是,对陌生人太过宽容,对亲密的人却太过苛刻。她愈加觉得,他在她心中已经偏向于陌生人,于是,万般皆无感。 高中时最喜欢读的亦舒,总觉得里面不过是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看看就得了,长大后才发现,这么多人的痛哭流涕,并不是对虚构故事的欣赏,是对于情爱之处的酸痛共情。 顾裴轶,像你这样的人,从出生开始,就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喜怒之处,也不懂爱上一个阶级差异如此大的人之无奈,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要么我和你成为一样的人,这点我做不到,要么你足够爱我,这点你却做不到。 这是她十八岁日记里面的一句话。 十八岁的爱意,那么炽热,就像是她不好意思麻烦佣人洗衣服,十八岁的顾裴轶冻得通红的皮肤,还嗔怪着她:“为什么不找佣人?还要麻烦我这个大少爷亲手帮你洗。” 程皓月卑微,黎俞却胆小,都是喜欢一个人最致命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