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扬正趴在网吧桌子上小憩,就突然被人唤醒。 自己都十八了,还有人过来抓?就算真的过来抓,她也不怕,她可是法定意义上的成年人。 正当她以为是警察还是网管之类的人时,面前却出现了一个陌生又带点熟悉的面孔。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迟疑地开口:“姜助理?” 姜鸿文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舒扬连忙大叫:“姜助理你干嘛啊,我还没结账!” “我给你付过了,”姜鸿文简答,“顾总找你有事,你马上走一趟。” 舒扬嘟嘟囔囔地上了车,翘起二郎腿:“你们顾总还真是霸道啊,凌晨三四点不睡觉,说叫就叫,我游戏开了一半在那里呢。” 姜鸿文嫌她聒噪:“顾总说,你去了,钱马上就打到你卡里。” 这下总算安静了。 过了一会,舒扬猛地抬头,带着错愕:“不会是什么很难解决的烂摊子吧?” “不是,”姜鸿文哭笑不得,“是黎小姐的事情。” “她又醉了?” 姜鸿文不说话了。 舒扬认命地叹息:“三天两头地醉,这是被伤的太深?” “顾总说,黎小姐喝醉的时候,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让你来试试。” “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我的话就听得进去了?” “这...”姜鸿文也哑口无言了,“反正我就是按规矩办事,你去了就知道了。” 看在钱的份上,舒扬总算不再多话。 一路由姜鸿文带路,舒扬只被带到了黎俞的房间里。 “顾总呢?”她四下寻找,不见顾裴轶踪影。 “当然是走了,”姜鸿文也低声说,“黎小姐醉的时候,看见他更会往死里喝。” 男人,都是不靠谱的东西。 舒扬轻摇头,走进房间。 地上摆放着若干生啤的瓶子,舒扬是调酒师,自然也知道这些酒的概念。 幸好,黎俞还年轻,酒如果害起人来,什么病酒都来了。 不过安慰人,她却没有经验,既然收了钱,也不能现在回去。她悻悻走进房门,黎俞已经喝趴下了,舒扬不知道她酒量如何,总之这样的量放谁身上都不会太好过。 “黎律师,我是...舒扬,你还记得我吗?” 没有人回答。 她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一个人喝酒多寂寞,我来陪你喝。” 说着便自己娴熟地开了一瓶酒,只敢小口小口喝。 她不是酒量不行,而是万一她也喝醉了,处理两个喝醉的女孩子,岂不更麻烦。 “舒扬...?干杯!”黎俞总算有了点反应,“给我倒酒。” 舒扬见状,连忙拿起了旁边的一瓶苹果醋,这是刚才在路上买的。苹果醋可以解酒,她在酒吧工作的时候,做多了这样的活,放在此刻也就不奇怪。 十分钟后。 黎俞总算恢复了一点神志,平静地说道:“舒扬,是他让你来的吗?” 舒扬嘴角呈现出一抹弧度,大大方方道:“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劝分不劝和。” “劝分?” “嗯。”舒扬轻点头,“黎律师,我认识你短短几天,你就为了一个人两次喝得酩酊大醉,我不知你以往是如何的,不过以我酒吧工作的经验,既然你这么痛苦,那还是分了的好。” “你这话不对,”黎俞自嘲般笑笑,“我和他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何来劝分?” “既然这样,那就断了吧。”舒扬说得轻巧,“这对你来说也许有点难,不过你看着一个自己得不到人,每天这样看着,相当于时时刻刻提醒你,也许你以后还会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有孩子,那你不是要比现在喝得更狠?” “舒扬,我想你不太懂,”黎俞说,“介于分和之间,其实还有无数个选择。你之所以会觉得,爱是一件洒脱的事,也许是你太年轻了。” 舒扬盯着她半晌,低头,有些沉重地开口:“并不是因为我年纪小,我从小就知道,这些事情勉强不得,既然得不到,那就干干净净放手。” “如果是这样,那你比我强。”黎俞自嘲笑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是个窝囊废,不敢说也不放弃,指望他自己知道,可我知道这不会的。” “啧,你说你一个高学历的研究生,这些事情想得还没我一个高中学历的人通透。”舒扬也喝了一口酒,开始回忆:“那么,我也给你讲讲从前的事情吧。我大概和你说过,我初中很叛逆,成绩垫底,谁说我两句我就不爽,就要打人,所以我们班上的人对我都是...讨厌,看不起那种感情,但是有一个男生,会在我偶尔想好好学习的时候,过来指着我的作业说‘舒扬,这不是有脑子就行吗?我教你,两步就行’,或者是在我逃课回来的时候,不对我产生负面看法,问我是不是又因为别人的话难受了?如果我不回答,他就一直追问,问到我烦。也许你听到这些,不会觉得他喜欢我,顶多算是同学之间的关心,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我就这么喜欢上他了。他成绩很好,长得也帅,家里条件也不错,也许...和顾总从前差不多吧,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女朋友,我就大大方方地和他做了朋友。” “这两件事,我知道不能比,我喜欢他的程度可能比你对顾总的感情差远了,可是我想说,你虽然能力很强,可是这件事上,却该学学我。” “舒扬,我现在不喜欢他了。”黎俞纠正。 舒扬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那就当你今天的酒,是为自己而喝?如果真的不喜欢了,那你应该比我还容易放下。” “算了,我骗你的。”她低头,“你又不笨,肯定自己也看出来了,只是我好面子,不好意思说。” “那就好。”舒扬会心一笑,“我不会建议你如何去做,这些你得自己懂得,然后自己决定。黎俞,你是我长辈,可是在这个问题上,也许我们都不太懂。” 任务大抵完成,舒扬帮黎俞收拾着餐桌,黎俞则去洗澡。舒扬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知道这些问题言多必失,收拾完东西,就关上了门。 姜鸿文一直在外面,看见舒扬出来,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了?” “我不擅长劝人,但是刚才,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舒扬挑眉,如实说,“我可以回去了吧,姜助理?” 姜鸿文面露喜色,黎小姐安好,顾总就高兴,老板高兴,员工也高兴。于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便。” 抬手一看,已经六点多了,她一晚上没睡,肯定是要回去补觉的,毕竟晚上还有调酒工作。 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是陌生号码,却并未提示骚扰电话,她接起,对方自报是网吧前台,告诉她,三点多的时候,不仅有人帮她结了账,还帮她充了两年的会员卡。 事情是姜鸿文做的,但大概是顾裴轶的意思,舒扬也知道,顾裴轶对一个不太熟的女孩子,尚能投桃报李,若是爱一个人,一定是竭尽所能。 刚挂完一个电话,又来一个,备注着“陈骁”二字,她皱着眉头接起,对方是个大嗓门,对着她喊道:“表姐,你不是说歇一会吗?怎么四点钟之后就下线了!我等了你好一会呢!” 舒扬清喉咙,郑重其事地对着他说:“我呢,肯定有正事要忙,跟你这样整体无所事事的人肯定不一样。” “切,放鸽子还不让说了。”陈骁耸耸肩,“你别去网吧了,你说家里配了这么多电脑,你回家跟我双排不行吗?” “我不会回去的。”她突然落寞下来,不过画风一转,又变成喜悦:“毕竟我老板刚给我办了网吧两年的会员卡,我肯定是不能浪费的。” 陈骁是个话多的,总是喜欢七嘴八舌地扯东扯西,舒扬不想听他聒噪,找个机会把电话挂了。 “跟朋友聊得挺欢?” 一个跟陈骁截然不同的低沉男声出现,有些措不及防,舒扬看清楚之后,松了一口气。 “我表弟。”她纠正,“我说,顾总,我以为你出去工作了,结果在这抽了一晚上烟啊?” 顾裴轶揉着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只问:“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啧啧啧,你要是真不放心,自己上去看就好了。”舒扬打趣起来,也是没大没小的,“你都让姜助理问过一遍了,现在又问,这不是挺关心的吗?” “你不懂。”他轻笑,不与小姑娘多说。 舒扬走近,继续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其实你们挺般配的,一个烟不离手,一个酒不离口;一个不敢说,一个故意藏着掖着;一个说我年纪小,太天真,一个说我不懂...” “行了,”顾裴轶愈发觉得,这小姑娘怪有意思的,“我之前还真是没发现,你有说相声的潜质,打游戏的时候学的?” 说到这个,舒扬双手合十,作出感激状:“顾总,忘记感谢你,肯定是你让姜助理往我卡里充钱的,你还真是大方,一充两年起步啊。” “不是的,”他笑着纠正,“是我觉得,以后需要你的地方很多,总是把你突然从网吧叫过来,太浪费你的钱,这样也不算对不起你。” “其实我现在...” 顾裴轶走近她,舒扬可以看见他黑色风衣上的绒毛被北风吹得微微伏动,只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以后不用叫我顾总了。” “那我叫什么?叫你名字?你是我长辈,这不成吧,太没大没小了。” 看着她急着争辩的模样,脸上灵动的小表情,他总觉得,顾音如果长得这么大,也会是这副模样。 即使他从未见过。 “啊?这不行。”舒扬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措辞,听见顾裴轶失笑的一句:“不习惯就算了。你愿意怎么叫,就按原来叫吧。” 舒扬想知道原因,看见他脸上伤感的表情,知道大抵也是一些伤心事,不能在人前提,大不了有时间问问姜助理好了。 “这样会不会有人觉得我攀关系啊?” “不会有,”顾裴轶拍掉自己衣服上星星点点的雪花,“你和黎俞,都不要有这种想法。” 舒扬看着天上若隐若现的雪花:“下雪了?” “嗯。”他伸出纤长的手指,触碰着雪点子。 “舒扬,你喜欢玩雪吗?”他眼底大抵是被冻红的,睫毛也变得湿润。 舒扬不知道这个问题从何而来,只如实回答:“小时候喜欢的,长大了只觉得下雪天都好冷。” “黎俞给她选的墓地,就不会下雪,但是土里还是会冷。” 这回,舒扬不知道怎么答了。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不过逝者已逝,还是不必太伤心了。” “舒扬,其实,”他顿了顿,“黎俞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她从小到大遇见的人都不是太好,若是说好的人,你算第一个。” “我?”舒扬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我这个人也不算好,有很多毛病...” 顾裴轶打断她的话:“其实她挺喜欢你的。你知不知道,她这个人,喝了酒谁的话都不听,从前她妈妈在,还能劝得动。要是说现在,怕是只有你了。” “如果那样,那当然最好了。”舒扬讪笑,“我真不知道我那点破事有什么说服力,不过既然黎小姐愿意听,那我就愿意说。” “因为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性情和你差不多。” “那现在怎么变了?” “因为我。”顾裴轶也不多说,只是舒扬觉得他的情绪随着雪越下越大变得更加伤感。 是内疚,还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