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身型的天使落下，沉重地摔在积水中，几个人合力才把祂翻过来仰面朝天。但祂讲不出什么话，只会偶尔长叹哀嚎。 “我以前听说，有些部族会把逮住的狼剥了皮丢在营地外面，濒死的哀嚎声会驱走周围别的狼……” 希林的心情很沉重，差不多快要忘记自己曾是个野蛮人了。 “老板，别指望祂提供什么消息了。就算祂会讲话，我们也听不懂啊——！” “倒也不一定。”古代先贤反驳道。 “天使不仅不会造东西，也不会创造语言。祂们说的话源自于古代人类的语言，我博学多识，或许有听懂的可能性。” “切。” 可惜这个历尽折磨的天使讲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词儿，祂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铠甲和利剑。 “祂想要那个？” “恐怕是的。” “天使这玩意，还真是异常地执着啊……变成这幅样子了还要继续战斗？” “或许他有必须贯彻的信念吧！” 那个天使非常吃力地扭动身体，一点点靠近自己的武器。小胡子尾随在祂身后，只见这天使眼睛几乎瞎了，双腿也失去了知觉，全然不知道还有利刃残留在肢体上。 “这个天使大抵已经死了，只是形骸保存得比较完整，全凭意志力支持着活动。” “嗯……老板你说得对……” “祂拿到了武器又要做什么呢？这个样子还能挪多远啊？”布朗姆使坏，一脚蹬开天使的巨剑。 “喂，你住手！”希林大声喝止。 只见那天使一把没有抓到武器，随后契而不舍地继续摸索，直到手里握紧剑柄，支撑着想要站起来。祂怎么可能站得起来呢？双腿不听使唤，一连数次摔倒，最后艰难地爬行，绕着要塞的墙壁寻找出口。 “如果祂一直拖着身体走下去，没多久下肢就会磨损断裂，只剩上半身爬行了。” 布朗姆阴阳怪气了一阵。 “老板，瞧瞧这鬼地方！到处充斥阴魂不散的天使……” 远处的天空，很容易注意到几个异常巨大的天使身影徘徊在天际。没法说清楚那是多高，几乎和天顶一样。但远处那些跟这个又不一样，那些是尘埃幻化出来的影像，而这个是真真切切的形骸。 “反正祂也死了，飘荡在外面或是困在这里面没什么不一样。” “不！我能感觉到，祂想去地狱深处的无尽战场。” 希林不顾劝阻执意走上前，踩着天使的脚踝，双手握紧其中一柄古剑。 “别动！”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剑倒拔出来。天使骑士体内的鲜血早已干涸，只留下一个洞穿的伤口。 希林又接二连三地拔掉祂身上的利器，解开锁链，将天使骑士完全释放出来。 “都过来帮我一把！” “老板，你还要干嘛？” “给祂穿上铠甲。不然就像你说的，祂爬不了多久就要磨烂了。” “没必要吧……” 虽然很不情愿，在希林的坚持下小胡子不得不帮忙。天使骑士的身高将近十步，重达数百磅的锁子甲绝非希林一个人能摆弄的。 “真是奇怪，以前的人都那么高大么？这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得多大啊？” “上古的人类的确体格健硕，远远超过今人。经历几个纪元以后到了我们这一代，唉，我看也是越来越羸弱不堪。孩子你这个头，还没到先人的膝盖呢！” “嘿，老头！你不帮忙还说风凉话？” 幸好这具形骸愿意配合希林的帮助，乖乖地伸出手臂穿戴，随后又坐起身披覆甲胄。借助铠甲的连接遮盖，祂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样子了。 没有一句感谢。天使骑士吃力地站起身，摸索着走出要塞朝远处走去。这个时候，外面的积水有褪去的迹象，一片汪洋变为大大小小的河泽。无数起伏的丘陵穿插其中。 “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啊……” 小胡子早已不记得当初的事情了。他捡到黄金号角以后得意洋洋地吹，引得上古战场上一片混乱。天使的残骸像一阵阵海浪那样起伏着追寻号角的声响。 “后来，我好像是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我记得有个架子，是兵器的残骸偶然堆砌出来的架子，我把号角往上面一搁，微风还能吹出阵阵响声，紧接着溜之大吉！” 再看上古战场的地形，无论哪里瞅着都一样，一场暴雨之后号角一定被埋在什么地方了吧！ “且慢，我好像听到声音了！” “声音？哪里！” 无论是布朗姆还是艾利安，都听不到所谓的“声音”，希林却坚称耳畔的声响振聋发聩。受到天使骑士的影响，他也听到了那种召唤。不仅如此，他还看到眼前有一片记忆的海市蜃楼，无穷无尽的天使骑士以方队集结。 祂们的旗帜高度超过二十步，闪亮的丝绸在空中飘荡。战士中有十步之高的巨人，也有普通人，还有一些则是背负光翼能够飞行的。在方队的一侧尖角处，有半巨人半巨兽的怪力天使挥击军鼓，隆隆的响声如雷贯耳。举头看，另有一名身披五彩战袍的天使悬浮在空中，双手举着黄金的号角催动大军。 “就是那个啊……他们就是追着那个声音啊……” 希林茫然地指了一个方向。众人爬上骨龙大船前进。行至记忆之海对应的位置时，脚下是一片布满倒刺的沟壑。沟壑深处是黑得像是沥青一样的浓稠液体，时不时有气泡冒上来散发恶臭。 “老板，你瞧！” 小胡子眼神犀利，发现了一个闪亮的玩意。看起来是纯金的，浸泡在淤泥中也没有改变本色。 靠近了过去，小胡子小心翼翼爬下骨船，用骨格拼接的那只手轻轻一捞，把黄金号角给捞上来了。 “哈，拿到了！” 要说这只黄金号角吧，跟先前的那个似乎还有点不同。这个更细一点，喇叭更圆一点。小胡子忍不住吹了一下，声响立即引得周围的骸骨震动。 “啊，别别、我知道，没事干不吹它。” 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急忙收起黄金号角，用腰带捆着背在身上爬回骨龙船。 “这玩意是天使军团的号令，数量肯定不止一个。随便找到哪个都能用吧？” “嗯，是啊。那么，我们回一趟人间吧。” “回人间？！”小胡子听了又惊又喜，“怎么，老板，我还能活着回去吗？” “活着肯定没戏。死了就是死了。但是回去反而是通往地狱第二层更快的捷径。” 除非亲自走一遭，否则谁也不能理解希林在说什么。希林还有个更加疯狂的想法，“我们把远古的法阵搬到要塞的平台上去吧！” “什么？！” “法阵沉在水底，没办法汇聚我的血来启动。要塞的平台远远高于水面，大小看起来差不多，放上去简直天生一对儿。” 听了这些话，艾利安也觉得希林疯了。 “你要怎么搬？” “就用这条骨龙啊！让它爬呀爬，钻到法阵的石头块底下，然后所有的脚一齐用力，把法阵整体挪走。” “……” 只有疯子会照办希林的指示。老隐士早就疯了，再多一点疯狂的想法也无所谓。一声令下老疯子就开工干活。巨龙像蜈蚣那样一圈一圈盘到法阵底下。由于法阵比预想得还要沉重，希林又放了很多血来增加骨兽的体量。 远古法阵是用某种特殊材质打造的。不晓得那时候的先民使用了什么手段，法阵的表面光滑细腻，仿佛有流沙在其中走动。不是金属也不是石料，更不像砖头水泥一类的人造物。 “管他呢，搬回去！” 长了脚的法阵一步一步挪回要塞，沿着地势缓缓向上爬，失去生命动力折损的碎骨垫在地基周围，形成缓坡。最终，法阵完好地停放在要塞的平台上。只可惜骨质巨龙也一并压碎，剩下个月亮形状的脑袋滚落下来。 “唉……我的宠物没了……”小胡子蹲在地上叹口气。 “远古法阵所用的材料是天国坠落的碎片。”先贤躲在要塞里，等外面归于平静才走出来。 “原本是一整块穹顶，碎裂以后每一小块都具有连同其他碎片的能力。所以世界上的法阵才数量有限。而且……” 先贤慢悠悠地说，“法阵并非是随便放在哪都能用。空间中有些偶然产生的奇点，本身就跨越了不同的时空，才能顺利完成传送。” “先生你说晚了。早知道这个，我应该把要塞搬到法阵那边去。” “啊这……”先贤捋一捋胡子，“也不见得。这个法历经数万年，或许位置早就发生了偏移。它只要还在奇点附近就能用，你先试试吧。” 希林瞅瞅先贤，又瞅瞅法阵。 “有时候我觉得这家伙也像纳特那个味儿……或许他们读书人都这样，讲话模棱两可地，说了跟没说一样。”少年嘀咕着。 为了回到人间，他又得割开血管放自己的血出来启动法阵。这一趟行程他前前后后放了太多血，双手都是尚未愈合的伤口。不知不觉地人昏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少年正躺在法阵中央，没有他这个远古装置尚不能启动，众人还等着他发号施令。 十分意外，那个天使形骸又回来了。祂的状态行动极慢，一行人搬动法阵那么长的时间里，祂也没挪几步。循着黄金号角的微鸣声，祂又爬回到希林附近。 “带上祂或许能帮我们一把。” 希林睁开眼睛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你想去地狱深处？我直接带你去第二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