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打开古井的天窗，新鲜的空气奔涌而来。阳光刺眼，远处是熙熙攘攘的街市。世界边缘的集市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永远繁华，贸易从不止歇。 两名往生的仆人止步于井底的暗处，剩下的路希林要自行返回。 回到久违的集市少年四处兜兜转转，有人从远处看见他大喊起来，“大哥！大哥！” “咦，怎么是你？！” 既惊喜又意外，在这遇上老朋友。 “哟，大哥。真巧啊，你今天也在这！” “你在这干嘛？” “我经常来这里啊，和你说过，你一定是忘记了。” 凯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市井中人，永远都在街上闲晃。这里看看，那里坐坐，跟每一家承蒙照顾的店铺打个招呼。偶尔走的远了不知不觉穿过世界的界限，就到这里了。 在这他也不会闲着，而是四处打听行情，看看有什么赚钱的买卖。 “遇上你真是谢天谢地，帮我个忙吧。”希林说道。 “好咧，什么事你说？” “带我回帝国。我在这地方路盲，兜了好久都没找到路。” “哈哈，只要大哥吩咐，当然没问题！” 凯斯拍着胸脯答应。在帝国市井他是无冕之王，永远也不会迷路。 “但是大哥，你干嘛又急着走呢？” “我要赶回皇宫复命啊！” “欸。你每次都这样，急匆匆跑出来又急匆匆跑回去。我跟你说啊，人一辈子里总有着急的事在前头，再怎么急也办不完。” 凯斯搂着希林的肩膀，放慢他赶路的脚步。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 “别但是了。难得遇上你，你又刚刚执行完任务，咱俩四处逛逛，打探一下最近的情况不也挺好？” “……” “大哥，我很久没瞅见你了，我的小弟们也说你这些日子不在皇宫。你去干嘛了，和我讲讲呗！” 凯斯一个劲儿追问，希林把自己从往生界去地狱的事情都告诉他了。凯斯是个特别的人，他见识过往生世界，亲自走了一遭竟然还活着回来。可惜他在那个世界里走不了太远，更不可能一路穿行到地狱。只能听希林的说辞自己胡乱想象。 难得有个普通人类听他说这些，希林讲得毫无保留。 “大哥，你说的这些都挺好，只是……”凯斯还有点疑问。 “怎么了？” “你冒险去干嘛不带上我啊，我可是你的得力助手！有我在的话，弄一辆车、一条船什么的，没你说的那么麻烦！我能喊一大帮人过来帮忙呢！” 凯斯很擅长张罗事情，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希林还有别的顾及。 “你是个普通人，稍有不慎就没命了。我不能带你过去。” “这话我可不爱听！大哥，我之所以还是普通人，不就是因为你不肯扩充血奴的数量么？只要有你授权，我获得长生不死的力量以后，往生世界里我也是一号人物！” “你还惦记这事……” “你嫌我不中用，又不肯给我力量，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看到希林板着脸凯斯才放下话茬。见识过那些僵尸的惨象之后，他现在只剩口嗨，心里并不乐意接受什么不死力量了。 “想想也是，活着没啥不好。真像那样一口饭都吃不下，酒也尝不出味道，看到漂亮到女人无动于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说归说，凯斯还惦记着往生世界里有没有他能做的生意。听希林的意思，上古战场上遍布着精美铠甲和武器的碎片，简直满地是财宝。 “若是捡到一两样值钱的玩意，岂不是能白捞一笔？” “想都别想，为了这点卖废品的钱，你连命都不要？” 结果，凯斯两片嘴皮子软磨硬泡之下，希林步行返回皇宫的计划硬是延后了一周。年少的“大哥”带着一把岁数的“小弟”踏上穿行世界的法阵，从世界的边缘回到中转站，又去上古战场走了一遭。 凯斯的运气不错，他在上古战场上大摇大摆地到处走，偏偏就没遇到什么危险。他相中一块古代铠甲的碎片，回去专门找来绳索和推车把这块碎片挖出来运走。 这块铠甲碎片有独特的色泽，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反光，犹如一大块宝石。而且这块碎片很大，分明只是肩甲的一部分，却比一面盾牌还大，甚至无法双手环抱。 “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搬起来不重，像木头，还这么结实。”凯斯美滋滋地说。 上古工匠的手艺令人惊叹。不仅是细腻、华丽，而且灵动，根本就看不腻。 “这一定是个巨人穿的……大哥，你说古代怎么有那么大的人？简直不可思议！” “帕祖托说远古的人是先民，和现在的人完全不一样。他们是造物者的早期作品。” “也是……人那么大，铠甲的材料都不够用了……”凯斯对学术理论没啥兴趣。 “世上绝无仅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凯斯还看中不少东西，要塞大厅里遍布未知材料的精美器皿的残片，可惜太大太重，又敲不碎。白白兴叹一番最后只得放弃。 热火朝天地翻找“宝贝”时，有一只枯干的手从废墟中伸出来拽住凯斯，把他吓坏了，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差点儿魂都丢了。 “这是啥、啥玩意！大哥，这骷髅怎么还在动？！” 凯斯一激动扯出那只手，连带着没有下巴的小半截骷髅。他一通翻滚甩掉骷髅，只见那玩意在地上吃力地挪动，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但确实是“活”的。 它缓慢地摸索周围环境，一点点挪动身体。已经干涸的眼睛无法看到任何影像，皮肉早已腐败只剩枯骨，徒劳地挣扎着。 “没事，别怕。” 希林走过来温柔地拾起它，埋回废墟下。 “这是天使的形骸。” “天使？教堂里画的那玩意？” “嗯。” “……” 凯斯好歹见识过一些天使造像，按说样子跟人类没什么分别。他惊魂未定，又怀着好奇心谨慎地察看了一番，“天使形骸”的骨骼与人类的大同小异，生前的样貌理应类似。只是…… “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活’着？怎么还能动弹？”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它不完全是‘天使’，而是天使的力量与人类的肉体结合的产物。生前是强大的战士，肉体死亡后就会变成这副样子，永远无法安息。” “哦……”凯斯若有所思地点头。 “凯斯，别这样。我能听见你的想法。” “诶嘿嘿，没有啦。我纯好奇。” 希林对这家伙的心里活动了如指掌。 “我警告你，想都别想。” “当然啦，啊哈哈，我怎么会拿天使的遗骸去卖钱呢，这钱不能挣！再说，谁会购买这种东西啦，会动的骷髅，好奇怪噢！” “经历足够漫长的岁月以后，它们终将安息。呐，你不要再翻动这堆骸骨了，如果挖出一个巨人的形骸咱俩都没处逃的。” “嗯，大哥说得对！” 寻宝到此为止，凯斯满载而归。回到中转站的时候，他还跟小胡子打了个照面。往生的小胡子早就不记得昔日小弟，他拿希林当自己的老板，那么凯斯就是个同僚。 “哟，你好。” “嗯……” “唉，真怀念啊……当初第一次见这个人，那会儿他还不是兄弟会的人物，也是这样的情形啊……” 小胡子只记得对爬虫动物的兴趣，他在中转站“养”了很多碎骨拼凑的宠物。无尽漫长的时光里，唯一的乐趣就是漫山遍野地寻找更多合适的骨骼拼凑它们。 凯斯又跟中转站的每个人打声招呼。 除了先贤，中转站里还有个活人就是画家。他在这里呆得越久，就和那些往生的人越接近。他已经从先贤那里学会了一种修行方式，不需要饮水或进食，仅仅通过与大自然建立联系来获得能量。 听起来很扯。但那个先贤滞留在往生世界里数千年了，也不晓得他具体怎么活下来的。 “我哪里都不想去。拉明娜在这里是活的，这里就是我唯一存在的世界。” 画家铁了心不走，对人类的世界不再感兴趣。 “那我先回去了。我记住这个地方咯，以后还会常来噢！” “喂……” 凯斯笑嘻嘻地说，“大哥，这座中转站很不错，等我慢慢倒腾点家具布置一下。” “……” 返回人间以后，那块五彩斑斓的铠甲碎片在日光下竟然失去了光彩，变得跟泥灰一样了。除了精美的雕刻之外一无是处。 “哎呀，怎么会这样？在那里看明明跟宝石一样漂亮啊……” 凯斯挠着头。宝物的心理价位大打折扣，不过他仍旧盘算着如何出手，“反正别人没见过，当宝贝卖出去不成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