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碧云一心扑在婚礼的准备工作上,对旁的事情也没有再上心。自从上次折腾了一回,宋道临去打牌不再那么频繁,甚至主动抽时间陪卢碧云一起忙活婚礼的事儿。 为了让卢碧云安心,宋道临决定赶紧领证,两个人拿到婚检结果后没多久就是9月9日,两人就在这一天领了结婚证,取个“久久”的好寓意。 宋道临的母亲得知两人领证后,赶紧去翻黄历,那一天好巧不巧写了个“诸事不宜”,她很信这些,为此很是发了一通火,最后被儿子以“你再闹,酒席就不摆了”为要挟,到底是安抚住了。在那一辈人眼里,领证不算完事儿,只有摆酒昭告亲朋好友,才算是正式成婚。 婚礼办完后,一对年轻人本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道,婚后的麻烦事儿更多。 既然已经结婚,两个人就不好各自住在单身宿舍,即便有宋道临的姑父盯着,他们申请的住房暂时还没有办法到位,只好一同搬到了宋道临的父母家居住,这里距离单位步行要将近一个小时。看出卢碧云有些犹豫,宋道临承诺天天骑自行车接送她上下班,哪怕他当日不上班。 起初,两个人走一路聊一路,时间也就消磨掉。随着天气逐渐变冷,下雪结冰的路很不好走,骑车打滑,两个人一辆车更是难骑得很。卢碧云听着宋道临呼哧带喘地蹬车,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她不知道自己提出“不用送了”会不会驳了他的颜面、他又是否明白自己是心疼他,所以不敢吱声,只是每天少吃一点,希望自己再轻几斤。卢碧云还不算太明白怎么跟“丈夫”这个身份相处。 宋道临不上班的时候喜欢赖床,现在却得天天早起,又赶上寒冬腊月,别提有多痛苦了,奈何他又是个重诺的人,单方提出终止接送的行为也太不爷们儿了。宋道临只好等着卢碧云的体谅,希望她先说出“不用接送”这样的话,可她却一直没有任何表示,他只好咬着牙坚持着,对她的态度却不由自主大不如前。 好在单位分配的住房终于下来了,两个人欢天喜地地忙活着搬家,也就忘了这些不愉快。入住新家之后,两个人算是正式开始二人世界,虽然分配的住房要跟其他工友共用厨房和卫生间,不过,回到房间关了门,就可以回到一个相对独立、闭塞的世界,两个人对此很满意。只不过,这样的生活还没到上两个月,卢碧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喜悦和新鲜让卢碧云的孕期时间过得飞快,她反应小,周围人都说怀的男孩,带着这样巨大的希望,他们迎来了自己的女儿。 女儿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太大的喜悦。 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卢碧云知道“男孩”对于两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她有一点失望,埋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也埋怨女儿没有努力投个男胎。 同样的失望也在双方父母的心里无声地蔓延着。 卢碧云的母亲本就看重男孩,要不然也不会生完女儿没一年就拼了命生二胎,生孩子那天两家人都在医院,她亲眼看见宋道临父母得知孩子性别时顿变的脸色,作为母亲,她一边心疼女儿,一边又怕女儿被的婆家给气受。瞧着女儿生产完还虚弱的样子,卢碧云的母亲舍不得逼迫女儿太多,只好开解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儿,等休息好了,再拼一把,一准生个小子!”卢碧云听完更上火,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也便不能发作。 宋道临的父母没有直说什么,生完只给了卢碧云二百元红包,也不怎么来看孩子,算是隐晦地表达了不满。 全家唯一高兴的人就是宋道临,他安慰家人:“女儿挺好的,这丫头皮肤白得跟瓷娃娃似的,大眼睛小嘴儿,多好看呐!像商店里面的洋娃娃。”宋道临没有什么词汇储备,想来想去只能捡着漂亮的“娃娃”作比喻,希望说服家里的其他几人,但收效甚微。宋道临的喜欢不是演的,看着完全继承自己外貌的女儿,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宋道临不止一次对卢碧云说:“咱俩是双职工,‘超生’是要丢工作的,没必要冒这个险。一个孩子就够了,真的。” 卢碧云听不进去,她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长大的,自小耳濡目染地被灌输了“生子为荣、生女为耻”的思想,尽管在那个年代,城镇里已经兴起“男女都一样”的口号了,人们思维的转变总还是要滞后一些的。卢碧云无法说服自己。 不管怎样,女儿的出生已经是既定事实,总是要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的。就起名这件事儿,也给这个家庭造成了不小的矛盾。宋道临希望女儿的名字简单、温柔,最好带“女字旁”,他给出了婷婷、娜娜这样好听也好记的名字;宋道临的父母希望孙女能够成为一种牵引,因此给出了宋盼儿这样的名字;卢碧云的父母作为外祖,对孩子的名字不做干预;卢碧云随意地翻了翻手里的诗集和小说,想着这如果这是男孩就好了,她就能给这个孩子起那些英气十足的名字,怀孕的时候她就想过好几个,结果现在一个也用不上的。 “叫宋哥吧。”卢碧云随口一说,反正打定主意要再生一个,这个孩子就当成下一个的哥哥养,希望她能帮忙带来个弟弟。 “歌?真不错,文艺!要不还得说我媳妇有文化呢。”宋道临对于这个名字很是满意,他紧紧抱着女儿,一口又一口地亲在她粉妆玉砌的脸蛋上:“宋歌,宋歌,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了,我的女儿,你喜欢吗?” 怀里的女婴听懂了一般,突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这是宋歌第一次笑。 宋道临本以为随着宋歌一天又一天长大,家人们对她的爱会更为浓厚,没想到,矛盾却愈发激化。 产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尾声,卢碧云要回去上班了,谁来看孩子?宋道临的父母一直不怎么喜欢宋歌,她出生之后一共就来看了六回。卢碧云的父母最近在忙活卢坤结婚的事儿,宋家给的彩礼正好被卢家转手交给了亲家,卢坤拖了很久的婚事也终于被安排上日程。这种关键时刻,卢碧云如果让父母来帮忙看孩子,不就是上赶着给他俩添堵吗?宋道临倒觉得不算太大问题:“我又不是天天上班,休息的时候我来看,咱俩都上班的时候我叫我爸妈来帮忙。”卢碧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答应。 谁想到,宋道临的父母来了几回就开始不耐烦,总是找各种借口离开,不是头晕眼花,就是腰酸背痛,总之“身体条件”不允许他们继续看孩子。 卢碧云敢怒不敢言,没办法,她向单位请了几次假,但假期有限,她也不打算为了看女儿被扣工资,只好又向母亲求助。卢碧云的母亲不愿让女儿左右为难,好在卢坤婚礼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就提出来帮忙看外孙女儿。 由于卢碧云娘家离她的住处太远了,天天通勤并不合理,卢碧云让母亲就住在他们家里。小小的一个房间容纳两个人已是极限,新生儿和丈母娘更是让这个房间拥挤不堪。 宋道临问工友借了一张行军床,晚上,丈母娘和卢碧云睡床上,他把行军床支在门口将就着睡。行军床只有一米八长、一米宽,高大的宋道临躺在上面甭提有多难受了,他苦不堪言,也苦不能言。宋道临越来越不爱回家,休息时干脆就去打牌,要么直接打个通宵,要么就想办法住在朋友家里。卢碧云的母亲旁敲侧击地说了宋道临几次,他不爱听,就更不爱回家。 卢碧云白天上班已经很累了,回到家,面对着看了一天孩子疲惫不堪又怨气满满的母亲,她心疼又心焦。 对于变着法地不着家的宋道临,卢碧云能理解他与丈母娘独处时的尴尬,也不忍心让他一直窝在小小的行军床上,但这有什么办法呢?卢碧云没有向宋道临发脾气也不曾向他转达过母亲的不满,她只是默默扛着母亲的责难,找个没人的地方流一流眼泪,她对任何人的体谅和心疼都多过埋怨。 就这么将就着熬到宋歌快两岁,卢坤的媳妇生了个大胖男孩,母亲不得不回去照顾孙子,卢碧云再次变得孤立无援。 宋道临自知这时候不得不承担起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他趁着丈母娘回老家前连着上了几周班,攒出来二十多天的换休日,在家照顾宋歌直到她过完两岁的生日。然后,夫妻俩就求爷爷告奶奶地把女儿送去了工厂的托儿所,本来是两岁半才能上,厂子里体谅他们夫妻俩没法看孩子,加上宋歌是出了名的听话懂事,也就破例了。 丈母娘回老家后,宋道临终于又天天回家来了,夫妻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宋道临像是要把错过的全补回来似的,每天一等宋歌入睡,就着急拉着卢碧云睡觉。卢碧云理解地配合,这些时日没相处,她也确实很想念丈夫。宋道临瘦了、憔悴了,人却愈发显得俊俏,颇有些阴郁的美感。 干柴烈火的,竟然又一次烧出了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