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爱人啊。 爱人,一个在宫樾听来遥远,且定义模糊的词汇。 很多女人在他的身边辗转时,都说过爱。或爱他的钱,或爱他的人。但从未称过自己、他、他们为——爱人。 “你…” 有种越听越不懂的感觉,宫樾想要继续追问爱人这个称谓的来源,警察局那夜她朋友的解释又浮现在脑海。 他不是对陌生人好奇的人,也不是轻易相信陌生人的人。 他有钱,完全可以请一个护工来照顾他。或者一个电话叫来生活秘书,可此时,他聪明的闭口,胃痛的虚弱,使他愚蠢的在此时贪恋一个陌生人的照顾和关心。 他真是脑子不清醒。 可她的眼睛说爱我。 昨天晚上的一场应酬,一杯杯灌下的烈酒酒没一杯容得拒绝,他不是姑姑宫玉玲,还没有身处于一个能够拒绝应酬酒的位置。 为了项目能够顺利达成,为了宫氏能够在内地长久发展,即便所谓酒桌文化使他的身和心都再厌恶不过的事情,可为了不得不取得的利益,他只有接受、融合。 凌晨才结束的酒局,送走那些老总,他才在会所的卫生间吐了出来。 吐了也并没有缓解,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很清楚自己的胃病,在胃痛进一步发作前,他打车来到了附近的医院,也就是这所医院。 得到治疗后他被安排到了这间病房,在天亮破晓时,他方入睡。 他一向不做什么好梦。 在睡着的那几个小时里,他再次梦回幼年。 梦回在法律上成为姑姑的儿子那一年,他十岁。 西瑞尔已经十岁,而柯帝士长眠在了八岁。 这大概也是姑姑凝视着法律文书上儿子那一词许久的原因,更是一直不许他改口的理由。 在和姑姑还是姑侄关系的时候,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 她是很漂亮,也很优雅,她的谈吐与贵族无二。同时。她也很惜字如金,常常面无表情。只有面对姑父蒋从崖和姑姑真正的儿子宫应(柯帝士)时,才会露出温情笑容。 小孩子都喜欢笑容灿烂温暖的人,譬如他的生身母亲。所以在小的时候,如果不是父母强硬要求,他是不会主动靠近姑姑一点的。 这种改变始于母亲的离世,父亲的自戕,宫应的早夭,以及他和姑姑这对不像母子却成为母子。 那两年,除了上学,大部分时间他都和姑姑待在一起,姑姑处理公司的事物,他则听姑姑的话,乖乖在一边旁听,或是在休息室里写作业。 曾经,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刻板寡言的姑姑,而现在,这个他从前不喜欢的人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他知道姑姑也不喜欢他,从前是因为他太跳脱,一整天吵闹个不停。至于现在…他说不上来,但他知道,就是知道。 寄人篱下的安全感也曾在他的身上出现过,甚至留存很久。 一开始,为了讨好姑姑,让姑姑喜欢他,他学烹饪,学钢琴,每次得了奖都第一个分享给姑姑,而姑姑的回答无一例外: “好好学习,不要总想着这些没有必要的事,西瑞尔。” 他慢慢意识到,和姑姑保持距离,供姑姑在他偶尔的沉默中窥得柯帝士的影子,才是他能够讨好姑姑的唯一方式。 他不再在旁的事上下功夫,完成课业,学习商业,塞满了他的生活,难得的空闲他也不愿意在姑姑的身边,也不愿意回有姑姑的那座在夕阳里显得格外孤独的庄园。渐渐的,他开始在异性中寻欢作乐。 尽管她们各有目的。但这不重要,他享受这种有目的的靠近。因为每一个靠近他的女人都很会说甜言蜜语。 例如,西瑞尔,你拯救我如同上帝…樾,我爱你的心比岩石都要坚硬… 他喜欢听她们说甜言蜜语,特别是爱这个字。 哪怕只是暂时的。 哪怕不是真的。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无聊且难受的梦,不知已经多少次做这种相同的梦后醒来,凝视着的是洁白的天花板,一如他的人生。 这次他环顾四周,却看到了从前没有的东西——爱的眼神。 听起来很矫情,可他就是依恋这种矫情的词汇出现在现实的他的身边,而不是只出现在每个难受至极的梦的开端,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坠落翻转。 秦惋一直陪他到晚上八点,护士说他能够出院时。 在听到他能出院那刻,秦惋开心的简直要跳起来,看的宫樾不解,嘴角却在转头的时候微微上扬,又在她回头时迅速收敛。 两个人并肩站在医院门口,秋天的晚风吹的她有些冷,想到这个,她立马转头问他:“你不冷不冷?要不要我去给你买杯热水?” 边说边指着对面街的便利店。 宫樾摇头,问:“你回哪儿?我送你。” 秦惋闻言乐了,立马答道:“当然是回家了!你还没吃完饭,回家我给你煮点粥吧,医生说这几天你要吃的清淡点。” 宫樾没有拒绝。 蓝色的出租车稳稳行驶至单元楼下,宫樾跟着秦惋走进这栋楼看着她按下十七楼的电梯按键。 “你和父母一起住?我去方便?” 秦惋回头疑惑得看向他,“说什么呢?这儿是你和我的家。” 他爱听不分你我的甜言蜜语,但这句话由刚死了不久爱人的秦惋说出来,个中意思宫樾瞬间就悟到了。 她根本,不是在和他讲话。从头至尾,她都是在把他看成另一个人的影子! 电梯即将抵达她住的楼层,一下午的平和在她话落下的瞬间打破。 几次见面攒下的怒气在此刻发泄,宫樾一只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往上抬,并逼着她背靠墙壁,感受冰凉。 秦惋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他脾气向来很好,鲜少生气的,更别提会这样逼着她。 “你…”她试图询问。 宫樾却不想听她再说一句,“我究竟是给了你什么样的错觉,才让你觉得我和你那个早死的男人一模一样?” 接着,他的眼神把她从下到上打量了一遍,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庞,她的脸上是因身心俱疲而有的憔悴。 大抵是因为这光线昏暗,或是他眼瞎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她此时要哭不哭的样子,柔弱的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