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这只是裁判所的几位审判官之间的聚餐活动,但艾尔弗雷德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几位平日里被无数王国官员所畏惧的审判官阁下,私下里居然会这么的随和。 他已经不记得,这究竟是谁最早提出的建议,但当艾尔弗雷德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和这四位审判官已经聚在了一家坐落在主干道旁的、氛围颇佳的餐酒馆里。 艾尔弗雷德有些惊讶地看着几位审判官熟络地和老板打着招呼,又十分自然地领着他走进酒馆深处的隔间。 看这轻车熟路的动作,他们来这里的次数肯定不少。 显然,对于这几位审判官而言,这里是一处值得信任的放松场所。 这间中等规模的餐酒馆的生意看上去还不错,大厅中超过半数的吧台和餐桌都有食客就坐,几位侍者打扮的服务生穿梭于餐酒馆的走道之间,忙碌、热闹、却不杂乱。 但无论生意如何忙碌,餐馆的老板都会亲自为他们上餐,并没有假借服务生的手,显然是知道他们这几个人的身份的。 这种偏向私人性质的聚餐当然不会讲究什么规矩,也不可能会有人在餐酒馆穷讲究。 艾尔弗雷德自然也就不客气了,和众人一起从分好餐食的盘子里叉起了一块炙烤鹿肉。 “嗯,口感和风味已经不逊色于裁判所的食堂了,你是怎么发现这间好店的?” 一入口,艾尔弗雷德就有些惊喜地挑起眉头,笑问自己坐在身边的列夫。 “说实话,这还真的是碰巧遇到的——在我刚刚升任的那段时间里,有一回,因为一件急案加班到很晚,当时裁判所的食堂雇员已经下班了,我就找到了这里。” 列夫随手拔开了一瓶葡萄酒的橡木塞,为自己倒了满满大半杯的酒水: “本来是听说老师退休了,在兰开赛的主干道旁开了一家餐酒馆。 “我就想,反正也是要吃饭的,不如照顾一下老师的生意,于是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了这里。” “餐馆老板是你的老师?是你学生时代的老师吗?” 听到了来自列夫的解释,艾尔弗雷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表情。 “如果仅仅是我学生时代的老师,我们就不会把聚餐的地点定在这里了——这点分寸,我们还是心里有数的。” 列夫抬起酒杯,微抿了一口酒液: “老师是塞西亚裁判所的上一任第三席审判官,在座的这几位审判官,几乎都是被他领进门的学生。” 艾尔弗雷德愣了一下: 他曾经听闻,上一任的第三席审判官与现任的第三席尼尔森,曾是一对合作无间的搭档,在档案室中,有许多卷宗所记录的、值得他学习的大案要案,就是这位审判官调查、裁断的; 但他却怎么也不能把这位面带热情笑容、一脸老实憨厚的餐酒馆老板,与自己所熟悉的那位面容冷峻、气质如同岩石一般的中年审判官联系到一起。 这位小王子当然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但这二位的气质差距未免太大了一些。 但他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因为他还有更加在意的问题: “但他是怎么辞职的呢? “在我自己的记忆中,裁判所遴选官员的标准多种多样,这意味着王国公民想要进入裁判所是很难的; “但裁判所的官员想要离开裁判所,只会更难——级别越高,了解到的保密信息越多,越难以离开。” “说实话,我不知道,在座的我们四人都不知道。” 列夫无奈地耸了耸肩,用一脸特别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出了这个回答。 艾尔弗雷德愣了一下,叉起食物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这才意识到了列夫的意思: “难道是因为顺位权限制度?” 列夫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只知道老师不想继续在裁判所任职了,就向埃文卿提出了请辞的报告,而后,这份报告便被批准了。 “至于这之间发生了什么、老师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那就不是我们能够了解的事情了。” 顺位权限制度,这是王国政务系统的基本制度,其大致原则就是将职位与权限挂钩,职位越高的王国官员拥有越高的信息获取权限。 而在裁判所这种集监察、谍报功能于一体的机构中,更是把顺位权限制度执行到了一种近乎苛责的程度。 在各个公国级别的总分所中,设有七席审判官,这七席审判官被分为上三席和下四席: 上三席的审判官负责总揽裁判所事务,而下四席的审判官则负责具体部门的监督工作。 首席审判官——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大审判官,负责统揽他所属的总分所的一切事务,并统领公国中的所有影卫; 而第三席则负责辅佐首席审判官,并总领下四席审判官的日常事务。 次席审判官的地位比较特殊,一些需要便宜行事的王国高层,有时会被授予次席审判官的权限,所以布兰达是次席审判官; 但首席审判官的全权代理也是次席,因此,艾尔弗雷德当前担任的就是次席审判官,一切塞西亚裁判所事宜皆由他处置。 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情形,在各大公国级别的总分所中,次席审判官可以不止一人。 至于政务院体系和军务部体系监察工作、裁判所的代行者部队的实际指挥工作、军队各级军官的作风督察工作、以及各地的一般事务,则由下四席的审判官分别负责。 而在权限体系异常分明的裁判所中,许多涉及上三席审判官的人事调动的相关细节,往往是不会知会下四席审判官的。 艾尔弗雷德自然是想明白了这些,他又叉起了一块肉,岔开了话题: “话说回来,裁判所和其他两个王国政务机构不同,高级官员的晋升途径多种多样。 “我也算是在裁判所工作一段时间了,还没有问过你们这个话题呢?” 聚餐的本质在于拉近距离、加深了解,艾尔弗雷德自然要找一个适合切入的话题。 “不论晋升的途径是什么,能够升任审判官的硬性条件只有两个——坚定的个人意志、以及对王国的绝对忠诚。” 不知不觉间,列夫已经喝完了杯中的酒,面色却依旧如常: “我和老师、尼尔森大叔一样,都是从裁判所的基层文员做起,因为各种阴差阳错升任为代行者,直到成为审判官。” 列夫又倒了大半杯酒,向艾尔弗雷德示意了一下坐在他对面的女性: “瑞伊是军队出身,她立下了许多军功,但在很久以前就开始琢磨着退役问题了,只是埃文卿没有批准她的申请。 “直到埃文小姐接替了她的二团战团长的军职,埃文卿才把她调到裁判所的代行者部队、再升任为审判官。” 这位飒爽女性的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其实是因为军队的后勤调动工作太多了,我嫌这些文书工作太过麻烦了,就一直申请退役、或是调到其他部门。” 听到这个解释,艾尔弗雷德更加困惑了: “可是,包括裁判所在内的其他机构,都是政务系统的一部分,这里文书工作不是更多吗?” 瑞伊连忙摆了摆手: “殿下你是没有见过那些后勤调度文件,和那些文件数量比起来,我们裁判所的文书工作可就太过轻松了。” 列夫没有在意这段小插曲,向艾尔弗雷德示意在座的其他二人: “至于彼得和丹尼斯,则都是政务院系统出身的文官,他们当时都已经升任为政务官了。 “因为他们熟悉文官体系、加之一些考量,埃文卿便把他们从本土调到了塞西亚的裁判所。” 艾尔弗雷德与他们二人闲聊了几句,若有所思: 这些审判官之间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但其实是有一个共同点的,而且这个共同点列夫刻意没有提到—— 在座的这四位审判官,都是平民出身,他们没有姓氏! 很明显,这次的“私人聚餐”并不简单,在场的审判官们都有自己的政治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