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后,即使师父视他若己出,他也再没有家了。从此以后,这飘然天地之间,慕白只将自己视作旅客。师傅虽无父子之名,却有父子之实,只是此等恩情,在他看来,似乎只有来世再了,此一生,只为复仇。 不过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仍有人遁去其一,所以人道,总是充满变数的。 第一年,婉白尚不怎么熟悉,似乎仍被山下兵荒马乱带来的恐惧所支配。不与人言语,不和人交谈。除了和善的大师姐,便只有捡她来的慕白能够接近。虽说男女有别,但师姐作为首席,整个师门庭院大小杂事、里外人情,都要总览一遍。纵然不必字字琢磨,也要不少时间,自然难以照料婉白。所以这差事就落到了慕白身上。从每日的三餐到读书日课,再到晚上给丫头打水洗漱,生活的一点一滴,往常他视为琐事而不屑去认真做的,逐渐在他的生活中占据了大多数。 孩子的记忆总是能淡忘伤痛。如同浪花轻易抹平沙滩,慢慢地,婉白融入了这个大家庭。她开始和其他人交流,咿咿呀呀,奶声奶气。她喜欢在花间扑蝴蝶,她喜欢天边的白云。但她最喜欢的,还是牵着慕白的衣角游玩。于是,他不得不减少每日练刀的时间,哄这个尚未长大的孩子。 时光总是流逝的快,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婉白出落的愈发秀丽,然而不变的是她对慕白的依恋,小时她是极不喜欢他练刀的。不过就是千篇一律的劈砍砸,把一段木桩子折磨得坑坑洼洼,也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吸引力,让他日日坚持。慕白却也不解释,只是依然看着师父从天南海北收集来的刀谱,默默无语。除了看到领会处操练一番,坐下变成两三个时辰。婉儿也只能自己玩儿一会儿。 但是改变是不经意间的,也是必然的。总是一间屋里同住十余年的旅客,日久生情,自然而然。她慢慢的看他练刀,看他手中刀光一闪的瞬间,面前的竹节滑落两端。他有时也不再那么浸淫于刀谱,当她在一旁,偶尔也会细细端详着那张面庞,似乎冰川消融,万花归来。 他的刀不再那么快了,失去了那一份斩断时光的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