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诏决定再找黄三问问。时间已近傍晚,他骑马直接去邧门坊见黄三。 …… 薛元诏扣响黄三的院门后,给他开门的是黄三的妻子王氏。薛元诏注意到,王氏左眉上方有一个铜钱大小的胎记。 黄三此时在家。薛元诏没有进他的院子,而是把他叫出门来询问。 “‘白蹄骅’的马鞍是北方样式的马鞍,马毬场为什么要用北方人用的这种马鞍?”薛元诏开门见山问道。 “啊?” “‘白蹄骅’的马鞍,镫带在马鞍的内侧,这是北方人的马鞍的样式,为什么马毬场要用这种马鞍?”薛元诏重复一遍。 “这……这……”黄三竟然答不上来。 “你不知道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什么北方人南方人用的马鞍……我都是在库房里取的马鞍……什么镫带里外的,我并没有注意。”黄三回道。 “是么?” “是的,郎君。” “哦……” “郎君过来就是专门问这个的吗?” “是。”薛元诏便不多问了:“那不打扰你了。告辞。” “那郎君慢走。” …… 薛元诏回勋门坊的路上,又想到去马毬场的库房看看,看看库房里其他的马鞍是什么样式。 此时天已经黑了。薛元诏还是调转马头往马毬场去。 …… 在马毬场的库房,值夜的场吏提着笼灯陪薛元诏把所有的马鞍看了一遍。让薛元诏大吃一惊的是,库房里所有的马鞍都是南方的样式,再也找不到一副北方样式的马鞍。 眼前的情形表明,只有“白蹄骅”的马鞍是北方样式的马鞍。 “毬场的马鞍都是在哪里买的?”薛元诏问场吏。 “就在北六街的鞧辔行买的。” 薛元诏一听更是不解了,既然都是在北六街的鞧辔行买的,怎么还有北方样式的马鞍?? “马鞍是黄三去买的吗?”薛元诏又问。 “不是。黄三只管看管。马鞍买回来了之后,平时就是他在看管。” “哦……” “郎君还有其他要看的吗?”场吏问道。 薛元诏这时想起了“白蹄骅”。“带我去看看‘白蹄骅’吧。”他说道。他想去看看“白蹄骅”的情绪稳定了没有。 …… 薛元诏在马毬场看“白蹄骅”的时候,邧门坊的黄三终于坐不住了。他决定去见马榫。 刚打开院门,门外站着一个人,把黄三吓一跳。 举起笼灯一看,竟然是马榫。 “员外郎,我,我正要找你。”黄三说道。 “进屋。”马榫让黄三转身回去。 …… “员外郎找我什么事?”屋里,黄三忐忑地问马榫。 “昨日马毬比赛有人坠马了?”马榫问道。 “员外郎已经听说了?” “坠马的是东宫的人?” “是的。” 马榫咬着牙:“为什么坠马的不是太子?!” 黄三怯怯说道:“我正要过来给员外郎说这个。” “说什么?” “坠马的那人,骑的正是太子的坐骑。太子在比赛前跟那个人交换了坐骑。” “什么?!” “坠马是坠马了,但是人却变成了另外一个……” “太子为什么要跟人换马?” “他那‘白蹄骅’几次都不肯让他上背。所以他只能换一匹马。” “那马又肯让别人上背了?” “是。” “这叫什么事?!”马榫牙咬得更紧了:“就这样让他逃过一劫!!” 黄三见状,不敢接话。 “那马鞍呢??你毁了没有??”马榫突然想到了。 “本来我要去牵走‘白蹄骅’的,结果被薛元诏拦下了。” “薛元诏是谁?” “他是东宫的人。”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马鞍带回东宫了!” “什么?!” 黄三低头不语。 “你不是应该人一坠马就趁乱去把马牵走吗?!” “我是这样的啊。只是那个薛元诏抢在了我前面……” “那个薛元诏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弄清楚马镫为什么会脱落……” “那现在马鞍在他手里??” “是。”黄三忐忑说道:“我正要跟员外郎说这件事。薛元诏昨日离开马毬场后,今天已经来找过我两次了。第一次他问我为什么马鞍的镫带会断,第二次就问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样式的马鞍了。他竟然已经知道这是北方人用的马鞍了。我怕他是起了疑心了……” “什么?!” “员外郎,该怎么办啊?”黄三显得手足无措。 马榫大声喝道:“你为什么被他抢先了!?为什么让他拿走了马鞍?!你这办的都是什么事?!” “员外郎,我也不想的啊!” 马榫捏紧了拳头:“事已至此,如今之计,只有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你现在只能一口咬定这是个意外!不管他再来问你多少次!” 黄三又低头不说话。 “只有这样,你才活得了!你个赌鬼,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屋外的王氏听见了屋内马榫的斥骂,走到屋门口看一眼。 马榫见王氏来了,也不想多留了,告诉黄三:“记好我说的话!!” 说完走出屋子,出了院门。 “怎么了?”王氏走进屋里问黄三。 黄三沉默不语。 “这个人不是上次来找过你吗?他到底是谁啊?找你两次究竟是什么事情啊?”王氏追问道。 黄三依旧不答,只是一个劲地捶自己的胸口:“这叫什么事啊!” 他后悔了。如果十几天前自己没有见钱眼开,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档子烂事。 …… 十几天前。傍晚酉时。 黄三刚从北六街的赌坊回到了家里。上午才领的俸钱,下午又输了精光。王氏马上就要问他要俸钱,他没法,又只有装傻。 他人刚坐到饭桌前,不远的院门就响起了扣门声。 王氏起身去打开院门。门外站着马榫。 “你找谁?”王氏问道。 “黄三是这家吗?”马榫问道。他注意到,王氏左眉上方有一个铜钱大小的胎记。 “是。你是谁?”王氏又问。 “你让他出来一下。” 王氏没想到拒绝,只好转身去把黄三叫过来。 “我是刑部员外郎马榫,你跟我来一趟。”马榫直接告诉黄三。 “刑……刑部?员……员外郎?你找我干什么?”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去哪里?”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黄三正愁等会拿不出俸钱又是一顿吵闹,现在却来了个人要把他叫走,觉得正好,抬脚就跟马榫走了。 马榫带他上了不远处的马车。马车往北六街驶去。 …… “我知道你是一个赌鬼。”北六街一间酒楼的隔间里,马榫的开场话简单、直接。他让黄三跟他坐在一张桌子前。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我知道你缺钱,给你送钱来了。”马榫将桌子上早就放着的木箱子打开。箱子里装满了白银。 “这是二百两银子,你全部拿走。”马榫告诉黄三。 黄三看见满箱的银子,眼睛发出了光。 但他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员外郎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银子?” “自然是要你办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马榫指着同样放在桌上的一副马鞍:“马毬比赛就要到了,我要你在东宫马毬队的比赛前,把这副马鞍装在太子的坐骑上。” 黄三不懂,问道:“为什么?” 马榫不回答,继续说道:“等太子一坠马,场面混乱,你就将这副马鞍取走藏起来,找个地方毁掉。” 黄三听完吓一大跳:“太子为什么会坠马?” “因为这副马鞍的马镫会脱落。它的镫带会断掉。”马榫毫不顾虑。 黄三多看了几眼桌上的马鞍。这是一副本地很少见样式的马鞍。马鞍的镫带在内,是北方人用的马鞍的样式。 “这不是本地常见样式的马鞍?”他问马榫。 “算你识货。这是专门从北方买回来的。只有这样式的马鞍才好动手脚。” “哪里动了手脚?” “如果我是你,不会问这么细,只管拿钱办事,其他的一概不管。”马榫说道。 “你是想……谋害太子??”黄三反应过来了。 “不是我,是我们。”马榫反而笑了起来。 “你们?” “我也是奉刑部尚书、左尚书令、景王殿下的命令。” 黄三一听,惊得大气不敢出。 “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太子就是一个残废了!景王殿下就会成为新的太子!你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你就有花不完的钱,也不用在太仆寺的马毬场喂马了!你就是天天睡在赌坊里,也有花不完的钱!”马榫看着他:“怎么?敢干吗?” 黄三吓得话都哆嗦了:“你……你们为什么要选我?” “因为你是一个赌鬼,赌鬼最需要钱,为了钱什么事情都敢做!”马榫信心十足。 黄三不知道如何反驳。 “我说得对吗?”马榫盯着他的脸。 黄三看一眼桌子上满箱的银子,心里面打鼓一样地响。 “但是万一有人知道了,我还活得了?!”他问马榫。 “太子坠马,那是意外!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者,太子一坠马,你就趁乱把马鞍拿走毁掉,更是事无实证,谁会知道?” 黄三不说话,鼻孔进出粗气。 “你干这件事,又能拿钱,又没有风险,今后还有花不完的钱,怎么,很难选吗?”马榫继续激他。 黄三看着满箱的银子,想到自己每天在街上耗子躲猫一样躲李矛头的情形,豁出去了:“死就死吧!我干了!”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马榫满脸得意:“事情办成了立即来见我!”他将他的住处直接告诉了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