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房(1 / 1)

连续一周的旷工,等来了老板解雇的电话。这一周里,我行尸走肉,只勉强喝了几碗稀粥,几个已发了青霉的馒头,延续着要尽的生命。 某一刻,我忽然想快速下楼,去黄河边,去附近的高山,或者自己工作的旁边的那栋第十层写字楼。我想要忘记,也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证明这个世界曾经有过我。 时间过得很慢,整个世界的细腻、冗长、悲痛、阴郁……全都在了我狭窄的房间里结了厚厚的茧。 已是酷热的盛夏,潮湿的地面还是起了大片的霉斑,馊掉的饭菜发出恶心的酸腐味道,各种垃圾堆了满地……像极了《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她颓败的画面。 与此同时,我的身上也起了大片的红疹,很多地方因为瘙痒难忍,已经被我抓出血,结了一块一块狰狞的痂。但我根本感觉不到痛,或者只有那样才能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头发蓬乱,一脸油垢,地面上也结实地綮了一块一块的污渍。仿佛很多年没有处理过了。 最糟糕的是,连续几日痛哭,让我的眼睛红肿的厉害,隐约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当然了,那时候脱发也变得严重。每天地面上都会落很多的碎发,我甚至稍稍抚摸一下头皮就会跟着滑下几根,简直一根根盖在上面一样,早已经断了根。 我把房间的窗帘拉得死死的,我不开灯,光也挤不进来。我不想去分辨这是黑夜还是白昼,甚至想省略掉下一秒的呼吸。三五天的时间里,我就要死了一样。精神裂开很多细缝,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活不下去。 并且,有一天我收到一个电话,我以为是苏冰。赶紧爬过去接,没想到是花呗公司,提醒我已经逾期一个星期了。如果再不换,将会把我的材料交到户籍地派出所,而且还会上征信黑名单。于是,待我清醒一点儿的时候,我去看了医生,尤其是自己的眼睛。 那天我努力站起来的那一刻,身体像是起了连锁反应,心跳加速,脑袋眩晕得厉害,双腿虚颤,摇摇晃晃,如同一个失去了行动能力,在手术后第一次做康复运动的老者。 从六楼到到门口,我一边扶着墙,一边大口喘气,真有种随时就要断掉的样子。 平日里一分钟的路程,我足足走了十五分钟才缓缓挨到门口。可是见到炽热的阳光就让我想起金庸先生《笑傲江湖》里被囚禁多年的任我行,常年被锁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牢狱里。灼热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那时四下的蝉鸣,更是挑断了我的心跳。 无尽的疲惫和压抑,让我感觉自己身负千斤巨石。后半道上,大汗淋漓,从衣服里滴出水来。 我严重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大问题,尤其是这几日几乎没怎么进食,但是一天却要去好几趟厕所。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害怕自己病变,患了绝症,另一方面又似乎有些开心自己就要与这无可留恋的世界彻底告别了。 穿过辽阔而漫长的大院子,偌大的门诊厅里此刻已经水泄不通。 排队挂号的长长队伍,分不清楚拿着白色的单子上下楼着急奔跑的家人亦或者病人本身,拎着大包小包乱转的,绝望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的……密集的嘈杂声,浓重的汗腥味儿……我只感觉眼前一阵眩晕,站不稳了,那一刻巨大的孤独袭来,我真的好羡慕身侧那一对白发苍苍相互搀扶的老人。 先去了内科,然后是眼科。 “陆先生,彩超显示你脾稍大,而且有病变趋势,您应该湿气比较重。此外,营养不良,饮食不规律导致胃损伤严重。” 我不敢出声,只是慌张地点头。 然后来到眼科。 “陆先生,您的视神经受压迫比较重,冒昧地问一句,您是经常流眼泪吗?” “医生,请问这严重么?” 我慌乱地打断了她的话,那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医生,戴着一副厚厚的金边框眼镜,乌黑的头发中挤出几丝扎眼的白。看起来很有精神,也很专业。 内科和眼科医生的检查结果和询问,让我心里塌陷了一块,我无依无靠并且也没有钱。 她们跟我讲的去大医院检查,然后开的药物治疗以及费用,我完全承担不下来。我只是点头答应,但身上所有的毛孔都被打开,紧张和窘迫让汗水快速满溢出来,仿佛要流干我身体所有的水分。 他们叮嘱我不能熬夜,更不能流眼泪。不然,身体会弱化,很容易导致其他的病变。 走过药房的时候,我手里拿着那张挂号卡,挣扎了好久,只买了三十块钱的消炎药。 毕竟,我的窘迫已经露底了。 出来医院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十分了,灼人的暑气单薄了很多。街上人来人往,但没有晌午那样,总让人心里褶皱。 我慢吞吞地走回去,脑袋虽然昏沉,但已经不眩晕了。也许是黄昏时街道上时不时吹来的凉风。 在一家路边小摊停了下来,就这一块烧饼,喝了一碗鸭血粉丝汤,总共七块钱。算这是那一小阵子来,最奢侈的一顿饭。 悲伤不可能停止,像是清澈的潭子丢进了一大袋石灰和水泥,只要有风,潭子立刻就会混浊起来。 无休止的失眠,而且愈发严重,可能是麻木了,我已经没有了恐惧感。 我试图看电影电视剧去转移注意力,但发现画面里的人都跟她有关系。想找个人聊天,翻遍了联系方式,实在不知道可以联系谁。 那些日子,那些夜晚,就是一个铁桶,一处监狱,把我紧紧锁死在里面。唯一会来听我叹息的是不知道多少只嗡嗡萦绕一整夜的蚊子,我从没有驱赶过它们,它们是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唯一没有抛弃我的伙伴。尽管,每天我身上都会因为它们而淤肿上一片又一片,但我已经失去知觉了。 我深刻地尝透了黑暗和窒息之间的关系,也在这样的煎熬里,一点点去缝补自己的伤口。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她,我不断地讥讽自己,也逐渐想通,如果我是苏冰,我也不会跟现在的自己在一起。 于是一个又一个晚上的失眠,直到某个深夜我无意间看到手机里弹出来的一条信息: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有空回家来一趟,爸爸妈妈最近身体都不太好,他们都很想你”。那是我哥哥发来的,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我用力咬着自己的胳膊,蜷缩在床沿......如果这世界上必须要淘汰一个人,我一定是被优先选择那个。 第二日,我早早起床,用最大的努力,正常刷牙吃早饭。然后,找工作。 望州到底是个小地方,最好的工作还是去培训机构补习。因为,其他的我也不会。那一刻,我真痛恨自己,极度悔恨自己之前没有多学知识,好好地掌握一门技能。如今,什么都不会,连自己也要养不活,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想到那里,我又感觉是自己的格局问题。从来没有为自己勇敢过,在意村子周围人的目光,逃避到吉安去。受室友影响,四年碌碌无为还换来一身病。 我想到他们,恨得嚼齿穿龈,但归根结底难道不还是怪我自己。 我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眼中? 我摆脱不掉自卑懦弱,我自然就生活在黑暗里,永远无法洒脱。 我喜欢苏冰,但似乎渐渐地我更依赖她,我从来不曾洒脱地说走就走,说放下就放下。 后来我根据前两次的工作经验,找的是兼职。然后利用剩下的时间去做各种我能做的事情,即便赚不到钱我只要能学点儿东西也很值得。 最后,在大龙潭区,把工作定了下来。一天工作四个小时,四节课,二百四十块钱。 大龙潭离土城大约有十二里路,不远也不近。这让我又看到了希望,同时也悔恨自己当初连看都没看,就直接去工作了。几个月下来,不仅没有赚到钱,反倒是赔了不少。 然后,我找遍了附近所有能够接受的零活。收银员,搬迁共享单车,宾馆临时服务员,十点之后,更是当了夜间外卖员……总之,能做的我都做了,不管是累也好远也罢,我更是不计较熬不熬夜。 一天下来,我的睡眠时间仅仅两个小时。 刚开始的一周,我整个人像是要被肢解了一样,极度疲惫。但是很快,我就适应了这样充实而快节奏的生活。 我来不及失眠了,两个小时会神奇般的让我满血复活。我放下很多东西,比如别人的异样的眼神,比如我快秃了头皮,还有糟糕的皮肤,甚至因为绝望一瞬间的她......当然,渐渐地我也收获了“日进斗金”的踏实和慰藉。 我慢慢忘掉伤痛,同时又缓缓充满期待。 那个夏天,是冰与火的结合。 我每天的路程平均是七十里。 陆辰安一边陷在浓浓的回忆里,一边生动地叙述着。但眼睛里的忧伤依然清晰,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些都曾发生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我该早一点儿出现的。你最黑暗的时候,我在哪里,我又在做什么呢?” 温梦雪颤抖着音腔,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流。 “是我愚蠢,你一直都在......” 陆辰安长舒一口气,努力挤出微笑,温柔地抚摸着她带泪的脸庞,缓缓拥入怀中。 那一刻,世界欠他的,都还清了吧。 望州,成了心灵深处的一个烙印。无论多艰难,我没想过离开,我总想着自己够努力,她就会在某天,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回来找我。 我想她会看到我的真心。 我一直不了解苏冰,她是那种好聚好散的人,在你身上看不到希望或者说她感觉不合适了就会离去。总之,她不喜欢拖泥带水。 然而,我放不下,并且我固执地相信她骨子里一定是个有感情的人。 所以,无论她怎样对我,我脑海中都有一个信念:她是爱我的,只是暂时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然而,我自以为是的深情,在她眼里却变成了死缠烂打。 然而,后面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事情变得糟糕起来。 她的旧手机很早的时候放在了我那里,那会儿她忽然想起来里面有一些她要用的资料。于是她有一天忽然打来一个电话,意思是让我快点儿寄给她。 我内心的波澜本来已经平息很多,我想着自己先努力赚钱,等变得越来越好了,我再去找她。 这也是我一直没有离开望州的原因,毕竟世事无常,隔着距离的冒险,我没有勇气去试。 但是那一段时间根本没有快递公司营业,我没有办法寄给她。 因为实在没有办法,而且她又比较着急。 不得已她又把我加回了好友,让我把所有的文件都发给她。 你知道我当时的喜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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