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快意转瞬即逝。 早课过后,疲惫至极的众生正在休息,贺子诚躺在湖边进气少出气多,虚弱地打趣着岳知章。 “知章,你今日落水了两次,比那燕飞彤还多一次。” 贺知章有气无力地白了胖子一眼。 贺知章又瞥了一眼燕飞彤,知道她已至灵动境,正坐在不远处打坐,运动灵气恢复肉身疲惫。 他暗暗咬牙,挣扎着爬起来打坐,默背着《鉴心道章》感受灵力。 贺子诚倒是不急,又看了看在场诸人,皆是狼狈。 他又看到魏平渊正好端端地在自己身边打坐,想起昨夜发生之事,不由得心中嘟囔。 “平渊这小子平常看起来像个读书人,身上力气倒像个拉磨的驴。” 贺子诚挪动身子,小声唤醒闷不吭声的魏驴,交流起刚才景桓讲的经义来,许万也凑过来听着。 魏平渊思索着,重复起景桓讲的经来,哥儿仨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说出各自对经文的理解。 景桓修行多年,三个小孩刚一开口,他在旁边就能一字不差地听到,倒是没有阻止五舍哥儿仨公然作弊,而是听他们所说,静静地分析起三人长短来。 待众人回到了磨剑堂默写经义,仍是五舍几人交得最快,将写好的经义理解交给景桓,他也知五舍人早就互通有无,倒也不在意。 景桓当即道: “今日午课,咱们磨剑堂要对之前一月的授课进行一堂小考,都回去好好做准备吧!” 魏平渊刚听了两天,甚至都不知道学了什么。 贺子诚面色一变,说道: “几个时辰之后就要考……” 又讨好地笑着对景桓说道: “明天……后天再考如何,真人?” 景桓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脸“嗯?”地出了一声,看着贺子诚。 “呃……走走,平渊,我给你辅导辅导。” 贺子诚马上变脸,扭头拉着魏平渊就要回五舍。 景桓笑道:“平渊不用担心,你入堂不过两日,尽力考就是了。” 魏平渊应了一声,正准备拱手行礼,便被贺子诚拉走。 五舍的小兄弟们都是一路小跑回到宿舍。 贺子诚看着岳知章脚下虽快,神情确是轻松,不禁问道:“知章不担心小考?” 岳知章状似随意:“在咱们道宫文考武校,对于我来说,只要是用写的,我都不怕。” 说罢便打开从前的授课书籍温习。 贺子诚一脸羡慕,拉着岳知章央他帮忙作弊。 魏平渊看着贺子诚忙活,指着他没翻开的书,对他说道: “子诚,你那些书借我看看……” “什么?拿去拿去……许万,快来帮我劝劝知章……” 魏平渊瞧哥仨忙活,心里一笑,便翻起贺子诚的书来。 授课书籍相比于寻常道经来说,要浅显许多,更多属于启蒙书籍,从道宫历史到修行界中形势,从剑法到道术都有简单涉猎。 原来中州虽大,但修行门派却只有三个,正是如今的正道三派,三派未有先后,但隐隐以处于中州西方的天师道为首。 其余门派不是在西荒就是北原、东海,至于南疆,那是妖族的地盘。 重华宫魏平渊相当熟悉,就不提了。 那天师道总府位于龙虎山,是抵御西荒的第一主力。天师道府分驻中州百城,道府中明令严禁与凡俗接触,却护佑天下凡人免受修行界或妖族骚扰欺凌,功法尤擅雷法符箓。 三派中还有千花万木谷,坐落于中州最南,屹立于中州与南疆的交界处。 南疆万里大山,少有人烟,其中妖族更是数不胜数,在上古时代,重华道宫成立前,妖族便与人族大战,最后立下协定,人族不入南疆,妖族不涉中州,自此虽有零星斗法,但大体相安无事。 千花万木谷正是中州与西荒的屏障,背靠南疆,灵草神木甚多,谷中弟子各类灵丹妙药吃都吃不完,是为修行界第一巨富。 他们每三年就会召开一次草木灵会,十二年则一大会,一是修行界中年轻弟子的比试,二是和修行界中各方势力开展以物易物的“交流”。 天师道和重华宫也会以门中特产组成“商队”前往,平时在冰封北原的世家和东海之外的岛屿也都有门人前往。 千花万木谷尤其擅长五行道术,谷中宗门所在,更是在几百年中改造的如同道术堡垒一般,易守难攻,令妖族望而却步。 书中还有许多闻所未闻之事,魏平渊看的津津有味。 也怪不得重华宫被称为“海纳百川”,其他门派从弟子入门开始,便由师傅一直带着修行,知道多少,全看师傅教了多少,不如重华宫这般,弟子都要从授道阁开始,接触各类知识,为宫中弟子全面发展奠定了基础。 魏平渊又翻起了修行灵史,其中内容便更多了,从上古时代人类艰难求活,到人族感悟灵力,部落繁荣昌盛、人妖兵争、灵修大劫,再到正邪之战,修行界的发展历史,便象征了整个人族的历史。 魏平渊从未看见过有如此跨越数千年的历史书籍,虽然对于每件事的记载都不详细,往往只有大方向上的描述,就连个人名也无,但魏平渊仍然津津有味,仔仔细细阅读起来。 直到岳知章哥仨喊他同去吃饭,魏平渊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来。 岳知章看魏平渊有了废寝忘食的倾向,心中不禁赞赏起来,看魏平渊对这些颇为感兴趣,路上便与魏平渊交流起景桓真人讲课时,没有记载于授课书籍上的故事,听的魏平渊很是开心。 “既然当时的修行者都能御剑飞天了,又怎么会被凡俗赶杀?又怎么会有灵修大劫?”魏平渊听岳知章讲起灵修大劫,不禁奇道。 “那灵修大劫之前,修士本来就是各国的统治阶层,没什么事是用灵力解决不了的。 如同凡人一般,一个法子好用,便就此依赖起那个法子,懒得再想其他办法了,更何况是长生的修士,只在乎自己的修为能不能打得过敌国的修士……” 岳知章侃侃而谈,“这便是心怀白刃,杀心自起咯。” “国内若有人不服,便一剑斩过去,不问治国不问民生,只是将国力用在提升自己修为上,便如同最昏庸的暴君一般。” 岳知章继续说道。 “七国的修士们自相杀伐,待到中州一统之时,修士高手已然凋零。 但即便一统,修士们仍不知收敛,奴役天下凡人供己享乐……” “凡间已是水深火热,明明是修士御剑顷刻就能拿到的灵草,自己贪恋静修,也一定要让凡人翻越崇山峻岭以命换取,交上沾满了凡人之血‘灵税’。 若是交不上,修士们要么一剑杀出,要么一法抹平……如此数年,凡人不堪其苦,直至有人喊出一声‘苛政猛于虎也’,其人虽全家被杀,但也唤醒了不少凡人……” 岳知章言语突然铿锵。 “修士们只知修灵修法,从不修智修身,怎么能知道‘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的道理!” “灵法能杀人,却不能读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人们蓄谋许久,暗地里搜集专门针对修士的毒物练成剧毒,趁着国内修士又一次大宴,喝灵果灵草酿成的酒醉后,凡人们召集凡俗武人,将剧毒下入酒菜……” “一些修士们到死还在纳闷,自己促成了一统,再无战事,只不过让凡人多交点赋税,怎么胆敢向修士下毒!” “反应过来的修士们看着大殿内蜂拥而入凡人,杀了一批又一批,但因为醉酒和剧毒,只能落荒而逃,但他们不知道,更为猛烈的反扑如同东海的巨浪一般呼啸而至!” 岳知章语气抑扬顿挫,魏平渊听得很是入迷。 “凡俗间颁布了‘灭修令’,许以大义与重金,天下凡人苦灵修久矣,自然天下响应、赢粮影从。 修士也是人,更何况还中了灵毒,也要吃喝,那些享乐已久的修士除非飘在天上,但凡有修士前脚落于人眼,便有人后脚告发,追杀必至。” 魏平渊听得仔细,“啊”了一声。 岳知章也说起了劲,继续说道: “侥幸存活的修士们只能避开凡俗……说到这了,不得不提,我们重华祖师修道避世之人,慈悲为怀,认为修士群体虽然奴役凡人,但仍有专心于修炼,没有犯错的修士,便在那个时候救了一些人,虽无任何修为在身,但仍以凡人之身得立为重华道宫第一位掌教真人。” “还有一部分,怀着对凡人俗世的刻骨仇恨遁入西荒,逐渐演化为西荒五门……这也为第一次正邪大战埋下了伏笔。” 魏平渊正是兴起,岳知章历史小课堂却戛然而止,几人到了食堂。 “先吃饭,先吃饭,下次继续。”岳知章看着其他人边吃边听兴致正高,他自己口干舌燥的还没吃饭,就摆手不讲了。 几人吃过饭,正准备回五舍,一名小道童匆匆跑来,对着哥四个说道:“几位可是磨剑堂甲五舍?” 岳知章应是,询问何事。 “请问哪位是魏平渊学生?景桓真人遣我来唤魏平渊去见真人。” 岳知章三人纷纷看向魏平渊,贺子诚眼睛一转,轻声对魏平渊说道: “景桓真人估计是看你来得晚,要与你说说考题呢……别忘了回来跟哥儿几个说说题!” 小道童在旁边听到,看了贺子诚一眼,脱口道。 “我家真人向来公平,绝不会与人漏题,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贺子诚也不恼,只是笑道:“确实,确实……” 那道童看向魏平渊,催促道:“快走吧,真人正等着呢。” 魏平渊告别了五舍哥仨,和小道童一块前去,路上互通了姓名,原来那道童道号是清则,并无灵根,只是在宫中跟着景桓修道做些杂役。 据他所说,其实道宫中没有灵根的弟子也不少,家里大多是重华洞天外不远的清溪镇,亲族中有人修道,可以进入道宫研习道经,做个出家人,或是跟着真人,或是做些道宫中的事务。 除却不能接触修行中事,其他倒是与一般弟子没有区别,宫中修行弟子也没有将他们区别对待。 二人到了景桓处,景桓正审阅着磨剑堂弟子写的经义。 感知到二人到了,景桓放下手中的纸,随口说道:“平渊你写的经义虽然精准,但却浮于表面,你同舍的岳知章所思所想更为深刻,你要多多向他学习。” 魏平渊刚还听了岳知章讲故事,本就想多找他学习,听见景桓这么说自无不可。 景桓说罢,从一旁书柜中拿出两本书来,说道:“这是我去了专修阴阳道法的太衍峰,问了意见后拿到的两本书,你且看看。” 魏平渊心下一动,景桓竟然去了太衍峰?还问了意见,不知道问的是明和师傅还是陆芝师姐……拿到的两本书是什么呢? 满怀期待的魏平渊记得景澜叮嘱,并未过多言语,拿过书一看。 好家伙,看的魏平渊眼前一黑,竟又是《太衍研习录》和《无妄经》。 “……”魏平渊。 景桓微笑着目光炯炯,说道: “如何?据太衍峰所……嗯……表明,这两本书是太衍峰入门时看的,正是适合你这样初习阴阳道法的年轻弟子。” “啊……” 魏平渊有些无语,但看着景桓热情的样子,还专门跑到太衍峰,看样子还是询问了陆芝师姐…… 不过以陆芝师姐的性子,怕是不会提自家师弟去了授道阁。 魏平渊自是感激,便对景桓道谢: “多谢真人劳烦,为我寻来道法!平渊一定认真研习,不辜负真人期盼!” 为人师长的不就是盼望后辈能努力上进嘛,景桓自然满意地扶了扶胡子,笑道: “善。” 魏平渊又凑着机会向景桓请教了几个自己积累的问题,景桓都一一与他解答。 最后,魏平渊又说道: “真人,歧道尘祖师和朱焕清都是什么样的人?” 景桓闻言,微笑面容骤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