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桓面色严肃，倒叫魏平渊被吓了一跳，景桓随即表情缓缓放松，但仍是严肃道： “没想到你竟了解到歧祖师和朱焕清了……也罢，无论是谁，修习阴阳道法，终究是绕不过这二人。” 景桓坐在案前，示意魏平渊也坐下，便缓缓沉吟道。 “这要从正邪之战开始讲起……其实这段历史，记载并不多，我还是听孟阁主提起，当时就连掌教真人还是刚入门，如同你一般的年轻弟子……” 魏平渊找了个凳子坐下，竖着耳朵听着。 “灵修大劫后，西荒五门历经几百年的潜伏，出了一位绝世天才，朱焕清，对于西荒来说，朱焕清是带领他们复仇的领袖，但对于我们正道来说，朱焕清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 “据孟阁主所言，朱焕清身负阴绝脉，初一加入天运宗，便如同鱼入大海，虽斗法不强，却天赋绝尘、修行奇快，修行没几年便扬名西荒五门。 待到他修行日深，自创了一门阴阳道术，唤做《元始阴炎》，只一挥手间，黑火弥漫，即便使了护身术法，但依然只要不多时，便可烧尽人的灵气，叫人化为齑粉。” “朱焕清修成这邪法后，没用几年便一整西荒，让无生、赤血、白骨、荒神四派尽归于天运宗之下，端的是个不世奇才。” 即便是景桓真人，说到朱焕清仍是不乏称赞之词。 “平渊你有所不知，那西荒与我中州大不相同，虽是土地贫瘠，少有灵草灵矿。 但奉行的乃是灵修大劫前的修士治国的教政一体之道，国力尽归于修士，政事主持也全看修为高低，一时一世或可无恙，但长此以往……扯远了，咳咳，他们被赶出中州许久，对中州凡人恨之又恨，修士便常到中州肆虐百姓。” “我等留在中州隐修的前辈们，自知曾鱼肉凡人，于兴不合便大开杀戒，被凡人追杀倒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修士们杀了人，自己又被杀了，又能怨得了谁呢……倒也不再找凡人寻仇。” “重华宫的后辈弟子们都来源于凡俗世间，看见寻常百姓因为几百年前的仇恨被人屠戮杀害，自然看不过眼，便与西荒屡屡斗法，互有胜负，于是中州与西荒之间本是同根而生，但仇怨便越结越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正巧朱焕清一统四门、横御西荒，号称阴炎荒帝，几次试探之下，便率西荒大军来犯中州。” “战事一开始，西荒便是不可阻挡之势，几万凡人士兵，再加上朱焕清带领的修士们，打的中州十四个正道宗门和凡人城池天翻地覆。” “当时的天师道大天师张玄暝是唯一一位天人之境的修士，也是正道之首，带领正道诸人抵抗西荒，也不知怎么被朱焕清寻到了行踪，在一次增援中被朱焕清突袭，一番斗法之后，竟被朱焕清活活烧死于山野……” 景桓叹气摇头道， “天师道的天人之境啊！最擅长斗法杀伐的天师道天人，灵力无穷无尽，竟也被朱焕清击败了，自此天师道的不传之秘混沌神雷也就无人能习得了……” “自此朱焕清带领西荒势如破竹，连灭数门，连屠数城，天师道再无反抗之力，仅能凭借龙虎五雷护山大阵勉强抵御…… 朱焕清的名字更是如同恶鬼一般，传到哪里，哪里便要望风而逃，西荒气焰已然滔天！ 之后，西荒便瞄上了最后一个具有反抗能力、位于中州之东的重华宫，只要征服重华宫，中州便是朱焕清的天下了。” 魏平渊心情随着景桓的讲述不断起伏，听到此处，虽是几百年前的故事，但也不由得心情紧张，大有“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的感觉。 景桓继续讲述。 “彼时重华道宫不像天师道一般入世，只在洞天之内，也无护山大阵。朱焕清便纠集西荒五门的主力修士，攻入了重华洞天！” “平渊你们常去的清心池，便是那时斗法留下的，原本叫戮心池，就是为了让弟子们谨记我正道惨遭邪人屠戮的过往……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才更名为清心池。” “朱焕清所向披靡，道宫也难以挡其锋芒，所以为了集中力量，其余七峰都带领所有弟子齐聚天元峰，布下大阵。 那朱焕清就带领西荒邪人占领各峰，一路杀到天元峰悟道阁前！” 魏平渊眉头紧锁，仿佛能想象到，立宫之基的重华道宫悟道阁前，所有弟子齐聚于此，做好了以死护宫的准备，要与进犯的邪人拼上所有的场景。 “朱焕清来到阵前，几道黑炎打出，大阵便摇摇欲坠。不似龙虎洞天那般经营许久，天地阵能自动吸取洞天灵气催动大阵，道宫仓促之间，只能布下人灵阵……” “就在这危急之间，号称永不熄灭的黑炎却突然消失，天元峰下缓缓走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弟子，那人便是歧道尘祖师。” 景桓声音突然昂扬起来。 “据说歧道尘祖师从不出众，只是宫中最平凡的太衍峰弟子，就连太衍峰上也有许多人不认识他，但就是这样的普通弟子，此刻却横空出世。” 景桓严肃的脸终于绽放出一些光彩，仿佛在遥想当年歧道尘的风采。 “据说歧道尘祖师挥手间就能破去邪人的术法灵宝，以一己之力挡住朱焕清，道宫众人纷纷施展为这个普通弟子助阵……” “于是，横压西荒中州的‘元始阴炎’‘阴炎荒帝’朱焕清与歧道尘祖师的斗法，便开始了。” 景桓又皱起眉头，看向阁外的天空，仿佛在想象几百年前那场留名千古的大战。 “二人甫一开始，斗法并不激烈，朱焕清只是打出黑火，歧道尘祖师化去，却只是站在原地不再出手，毫无反击…… 有一位前辈想要上前帮助，御使飞剑去刺朱焕清，反倒被一道黑火烧中飞剑，又一道黑火从他身上燃起，歧道尘祖师挥手破掉，救下那前辈。” “而后，歧道尘祖师便不再让人插手二人斗法……道宫前辈背后便是悟道阁，三天三夜的拼死之下，终于击退了西荒众人，而歧道尘祖师与朱焕清之间的…… 奇怪斗法也结束了，一道黑火反噬了朱焕清，如同噩梦一般的朱焕清，就这么被自己的黑火烧死了……” “之后，歧道尘祖师便走进了悟道阁打坐恢复，当时的掌教真人拿来许多灵药送入悟道阁，又将悟道阁封锁，不准任何人进入打扰，所有重华宫弟子镇守天元峰，直到又是三天之后……” “歧道尘祖师从悟道阁中走出，带领重华宫弟子反攻回去。虽然他不再出手，但道宫中无不信服。” “道宫反攻途中，一路上收拢各正道修士，歧道尘祖师运筹帷幄，该于何时去攻打何地，应该派遣擅长什么道法的弟子，应该怎么打，说的明明白白，事实证明，说的果然没错，每一次都是大胜而归。” “因为朱焕清已死，西荒也有众多主力弟子死于重华洞天和反攻，西荒五门人心惶惶，天师道龙虎洞天也突然收阵，突袭出来，仅仅七天，西荒修士们便被再次赶出中州。” “就在最后一天，西荒修士们逃回各自门派，歧道尘祖师望着西荒众人逃走的背影，一言不发地突然停下脚步，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开始打坐，拿出一册书放在身前……竟如同被黑炎烧过一般，化……化为了……哎。” 景桓没有再说下去。 “西荒五门在中州反攻中，精英弟子死伤殆尽，但中州各派也都损失惨重，十四个正道宗门，如今只剩下三个……正邪之战便就这样结束了。” 魏平渊不禁心中暗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可歌可泣的往事。 景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疲惫道： “歧道尘祖师和朱焕清的事就是这样，二人都是不世的天才，却如同流星一般……” “太衍峰在此之后辉煌过许久，但再也没人到达岐道清祖师的境界，也慢慢衰落下了，阴阳道法也只有没有灵根的弟子才会偶尔学一学，强身健体，再加上明……太衍峰的一些习惯，终究是无人上太衍峰修行了。” 景桓叹气，魏平渊也在消化反思着这段故事，重华宫从一介凡俗道观成长到修行界巨擘，竟有这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沉默一会，景桓挥手，“重华故事俱往矣，平渊要以歧道尘祖师为目标，好生修炼啊……至于目前，还是好好准备小考吧。” 魏平渊收回思绪，行礼应是。 景桓见他无事，便让魏平渊回去温习了。 回去的路上，魏平渊还在回味着景桓的话，原来《二气溯源论》中提到的那一战是这样的，此战可谓玄之又玄，现在看来就是一个出招一个接招，战了三天三夜后，最后朱焕清被自己的黑火烧死…… 这个死法未免有点太过……儿戏了吧。 冥冥中魏平渊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暂且搁下。 抛开这个不谈，岐道清祖师仙逝前留下的那册书一定就是《太衍一气手札》了，这本手札经太衍峰几百年的研究，竟也没研究出什么来。 那一战为什么会让自己感觉这么不对？ 《太衍一气手札》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本书？ 自己又该怎么修行才能报得了家门血仇？ 魏平渊无声一叹，只能收拢心神，返回五舍。 等他到了五舍，岳知章哥仨已经消停了，都在静静看书。 贺子诚看他回来，立马询问起景桓有无透露小考的题目。 “并没有，景桓真人就是给我拿了两本书……” 魏平渊有气无力地扬了扬手里的两本“老朋友”。 哥仨立马凑过来看起了这两本书，顺带问东问西，魏平渊只得解释了自己没有灵根，只能修习阴阳道法，景桓才给自己找了这两本书。 几个人或多或少都知道点阴阳道法的情况。 贺子诚和许万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担心小考…… 岳知章不禁动容，心里想着，原来魏平渊不能修习灵法，竟还有如此毅力与我们一同坚持…… 几人又说道一阵，讨论了可能的小考内容，午课便要开始了。 景桓魁梧的身影出现，扬声道： “本次小考，成绩差的，往后一月，每日早课锻炼翻倍！作为奖励，本次考试前三名，奖励凉草丹。” 这次午课，磨剑堂的气氛本就颇为凝重，听景桓这么一说，立马哀鸿遍野…… 早课翻倍？什么概念，那可是会累死人的吧。 但岳知章却摩拳擦掌，凉草丹正听人提过，内涵灵力虽淡，却绵柔温和，正是为没入灵动期的弟子准备的。 景桓运动灵力，将试卷送往众生案前，又道： “被抓到作弊的，早课翻两倍！” 景桓修行日久，灵识遍布整个磨剑堂不在话下，抓作弊肯定是一抓一个准。 贺子诚脸上立马变成了苦瓜脸。 “开始作答吧。” 景桓一声令下，众人都抓着试卷仔细看了起来，魏平渊也是如此，他大概看了一眼，试卷内容大多是授课书籍的内容，只有最后有几道经义理解。 魏平渊午课前看了贺子诚的书，内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作答自然无碍，倒是贺子诚脸变成猪肝色，对于题目，都有些印象，答案却只能写个大概…… 考试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岳知章第一个交卷，其余考生陆陆续续交了卷子，午课便就此结束。 等众人都交了卷子，景桓又是宣布了一件“大事”， “近日，我道宫授道阁将再开新课堂，就是我们磨剑堂旁边的见性堂……” 景桓手向某处一指，魏平渊记得，那个方向确实有个挂着“明心见性”牌匾的空学堂。 “虽比咱们磨剑堂晚开堂一个多月，但每年的考校仍是一同进行，第二年第三年的丹药发放也将受年末考校影响。希望大家认真修行！” 众生哗然，纷纷交头接耳，新学堂、新同学，年末考校和丹药发放，这些之前虽略有耳闻，但却是第一次听到学堂上公开宣布，如燕飞彤、岳知章这类好胜心强的，忍不住又兴奋起来。 随后景桓又宣布晚课正如平常一般，仍是讲解《鉴心道章》。 那午课结束后，魏平渊自然带上自己的几本书，毫不客气地直接奔往静心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