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的话并没有吓到苟捕头,因为他不相信哪家的公主会和这些贱民出现在一个地方。他现在当心的是这个赵公子会不会找他麻烦,不过看赵公子还有心思和自己开玩笑,苟捕头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他悄悄后退几步,来到他原本的位置,轻轻踢掉仨儿的脚,然后把自己的脚轻柔的踩在林森材的脸上,再温柔的碾动几下。低声下气的给赵宁作揖行礼,只是在弯腰时,苟捕头的踩着林森材的那只脚猛的用力,让林森材发出比任何时候都要大的呜咽声。 金铁钢见自己得兄弟又在受罪,就想要冲过去,不过他刚跑出去一步就被姜筠一掌拍晕,她提着他的后领,塞进了古风姬怀里,然后就和还在啜泣的古风姬聊了起来。 苟捕头行礼过后发现赵宁没有对他的行为有任何表示,他的那一颗心也就彻底放下了,这时他也敢接赵宁的话了。 “公主那是贵人中的贵人,怎么会和那些贱民呆在一起?赵公子,你不要诓骗小人。” 围观群众也不相信公主会来他们这种下等人住的地方,他们躲在人群中,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窃窃私语,他们对于赵宁的话都不信任,并且用自己狭隘可怜的认知,猜测这个赵公子是个什么品种的傻子。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在场的三个修行者都听得见。苟捕头想要笑,但他只敢抽动唇角。姜筠已经笑出声来了,但她并没有向围观群众解释什么,也没有说什么话去嘲笑赵宁。而赵宁对于暗中的嘲笑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就是事实,并且会马上被证明的事实。 见一时半会这里快活的气息不会消退,赵宁把点头哈腰低声下气的苟捕头扶直了,搭着他的肩膀凑到苟捕头耳边说道。 “苟仗人,道爷我也不瞒你,她真是公主,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你仔细想一想,道爷我是什么人?道爷我是清虚宫的嫡传,一个能使唤清虚宫嫡传的娘儿…姑娘,你说她会是谁?你不要只想着公主不会和贱民来往,你也要想一想谁能把道爷当孙子用?” 原本已经不抖的苟捕头又开始抖起来了,而且这次抖的连刀抖握不住了,要不是赵宁眼疾手快,这刀就会插在林森材的头上。 赵宁把这刀交给苟捕头,又搂住他得肩膀很是关切的说道: “苟仗人你是练气境,我也是练气境,大家都是练气境,怎么你这么虚,连把刀子都拿不住?往后你怎么筑基?怎么结丹?怎么破丹成婴?你还不知道吧?公主殿下已经把先天真气全部炼化成天地灵气,并能在丹田内,与外天地之灵气循环无碍,殿下她很快就要筑基啦!你现在是不是很高兴?” 苟捕头听赵宁说这个,刚到手的刀又掉了下来,赵宁又一次眼疾手快得接住了掉下来得刀,并且又还给了苟捕头。 “苟仗人!怎么我没说两句话,你这刀又掉了?看你脸这么白,是不是身子不行啊?还是说,听见毓秀公主殿下要筑基了你不高兴?” 苟捕头吓的退后一步就要跪在林森材的脸上,但被赵宁一手薅住。 “苟仗人!你干什么?你是官,我是民,你跪我这像话吗?” 苟捕头被赵宁薅这后领,哆哆嗦嗦的对着姜筠低头作揖,但脚又不知不觉的踩在了林森材的脸上。 “殿下!小人眼拙,没认出您来。适才说了浑话,小人自知罪无可恕,只是家中幼子不满三岁,尚不能明辨善恶,请殿下不要牵连于他。” 姜筠刚答应古风姬一定会劝说金铁钢不要休妻,正要说黄半仙的事情,就听见苟捕头在向自己求情,姜筠也就顺势把黄半仙的事给说了出来。 “露水巷黄半仙你认识吗?” “这…我们见过几次。” 这时赵宁在苟捕头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是了解我的,本公子可是把全家老小都送走,去换一个可以逍遥的机会。你要是不听话,本公子也给你一个逍遥的机会?” 赵宁送走全家老小的凶名果然很好用,苟捕头为了全家老小,把能招不能招的都招了。 原来这苟捕头和黄半仙是在三年前认识的,当时黄半仙还是一个替人写字的老书生,每天起早贪黑,风吹雨淋的也挣不了一顿包饭,也就街坊四邻见他可怜,又认识几个字,会在家中无人时,请他照看一下年幼的孩子,顺便教孩子写两个字,事了给他一些米面,凭着这些,这老书生也勉强苟活了下来。 一日知府微服私访,遇见一个带着十几个幼童的老书生在卖字,知府觉得有趣,就问老书生,“你为什么卖字时还带着这么多孩子?” 老书生无奈,和知府如此这般一说,知府一听,顿时计上心来,亮出身份也和书生如此这般一说,书生茅塞顿开,从此和苟捕头狼狈为奸。 知府告诉书生,要他教孩子写字的时候跟他们说,多认字就能去衙门当差,孩子父母不信,也没关系,只要有孩子找书生学字,书生就跟孩子说“多认字就能去衙门当差。” 这一招果然很有用,没用几个月,在两个人真的在衙门当差,此后书生照顾小孩的生意就变得更好了。 而三年后的今天,经过不断地误传和刻意引导,老书生也变成了黄半仙。 苟捕头说这些话时没有避讳任何人,他也不敢避讳,所以无论是姜筠还是赵宁,亦或是周遭围观的百姓都听的一清二楚。 姜筠与赵宁早就猜到黄半仙是个没有底线的骗子,但围观百姓是第一次听人敢说黄半仙是骗子。 大家都很惊愕,惊愕过后便是愤怒,特别是看到苟捕头的脚还踩在林森材的脸上时,他们觉得这脚像是踩在自己的脸上一样。 一个大妈越众而出指着苟捕头的鼻子就骂道:“你个黑皮狗,在公主殿下面前还敢踩我们的脸,看看!看看!这都流血了,还不把你的脚拿开,你看这可怜哟,你还真是狠心啊!” 大妈说着说着,就对着姜筠抹起了眼泪,但始终没有去扶起林森材。 赵宁小跑几步来到大妈身边,高声安慰了几句,见几个年龄较小的小妈也蠢蠢欲动,准备出来声张正义,讨伐邪恶。赵宁连忙伸出手,大力的挥舞几下,高声止住了小妈们的正义言词。 等大家都停下,赵宁清了清嗓子,朝四周拱手而后说道:“女士们,先生们…pui~大哥大爷,姐姐奶奶,各位乡亲父老你们好,值此正义得到伸张的日子里,在这个正义战胜了邪恶的欢乐日子,我仅代表清虚宫和公主殿下,还有朝廷向你们致以真挚的问候,大家辛苦了,你们受委屈了。” 大家都是一脸懵逼的看着赵宁在台上表演,虽然这里没有台子,但他们觉得现在这里应该有台子,而且应该在赵宁脚下。但大家都不知道赵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表现的这么喜庆。 下一瞬他们就知道了为什么。 赵宁见众人只是茫然的看着他,没有给与应有的回应,连姜筠都和大家一样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他马上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啪啪啪…… 赵宁在众人的懵逼中大声鼓掌,并且大声的对众人说道:“都别愣着,大家鼓掌。” 大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身边的人鼓掌。 姜筠倒是没鼓掌,因为她觉得赵宁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姜筠的直觉告诉她,赵宁根本不在乎正义是否得到伸张,也不在乎邪恶是否得到了惩戒,他做这些只是为了他自己高兴。 虽然现在他是站在正义的一边,但如果有一天他因为行恶事而高兴,他会不会去作恶? 姜筠摸了一下手腕上的凤凰吊坠,吊坠上光华一闪,姜筠发散的心思重新归一。她来南方是来寻求能摆脱控制她家族和她自己的力量的,除此之外她不想节外生枝。 赵宁压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指着苟捕头说道:“他是个坏人,但他只是一个更坏的人的狗。我们把他打死很容易,但打死他之后呢?知府大人会再给你们送一个汤捕头,黄捕头…你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众人面面相觑,这会他们听懂了,就是不知该怎么办?难道要去打死苟知府?不要开玩笑了。今天之前他们想都不敢想,因为他们很久以前都见过建王毁天灭地的力量。 苟知府是建王的家臣,杀他等于打建王的脸,这里无人敢于承受建王的怒火。 赵宁见众人面带犹豫,知道他们在恐惧建王的力量,于是他放缓语气说道:“我们当然不是去杀知府大人,我们只是去向知府大人讨一个公道,一个早应该给你们的公道。你们不要怕,这尊公主殿下是建王的嫡亲侄女,她会为你们做主的。” “为什么我是一尊?”姜筠在赵宁身边疑惑的问。 赵宁歪过头小声说道:“你在不打我的时候完美得像一尊神像,太特么假了。” 眼见姜筠蹙眉、瞪眼、司马脸,很俗套的又要生气,赵宁没有给姜筠增加诱发意外的机会。 赵宁也顶着一张司马脸,用自以为很威严的语气说道“先别生气,大家可都看着呢?正事要紧。” 姜筠本来就不生气,她只是在演自己很生气,以免赵宁继续调戏她而耽误了正事。 姜筠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她知道大家都在等自己的态度。 于是她举起手,指着衙门的方向说道:“去那里,去向他们拿回属于你们的公正吧!我应允你们可以对他们加以惩罚,为他们的不义付出代价。” 雨水街众人群情激奋,互相裹挟着朝知府衙门所在的天河大道涌去,沿途被裹挟者不计其数。 后事史官记载:清虚三千年·龙图真人一百五十年·人傀皇帝十七年二月十二日,化城驿民变,从者甚众,知府苟大全许以重利,处决祸首,方平息民乱。 雨水街出来的人裹挟着路上的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天河大道尽头的知府衙门前,官差远远的看见这阵势,吓得连忙关闭大门,前去禀报知府大人,请他拿主意。 而赵宁姜筠也带着捕头苟仗人,铁匠金铁钢,铁匠儿子金铜锤,铁匠老婆古风姬,木匠林森材和木匠老婆具末来到糕点铺子,和紫兰青荷还有刘二汇合。 雨水街和被雨水街裹挟的人虽然因为过去的恐惧不敢砸门,但也在门口闹开了,而且这种恐惧也被知府衙门的闭门不出,和没有任何回应慢慢消耗。这会儿已经有人敢拿小石子丢知府的门了。如果再过一会儿知府还没回应,这些人恐怕就敢砸门闯进去了。 就在众人慢慢的突破那条线时,赵宁在背后推了他们一把。就见他分开众人,来到门前,重重的一脚踢在们上。顿时那黑色的大门向后一震,而后粉尘飞舞。赵宁这一脚虽然没有把门踢开,但却把众人心里那一道关于恐惧与威严的枷锁踢开了。 他们再无顾忌,争相涌向那一扇摇摇欲坠的门。 而赵宁却是在踢完这一脚后悄悄的向后退去,他又回到了姜筠身边。 姜筠看着人群三下两下把沉重的门拆了,而后闯进衙门前院,她有些疑惑的问赵宁:“你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乌合之众,真的可以帮我摆脱清虚宫的控制?” 赵宁也在看着人群把石狮推倒,把匾额砸碎,现在已经有人开始砸墙了。 赵宁温暖的微笑着,给与看向他的人鼓励的眼神,然后才对姜筠说道:“如果殿下要的只是自己摆脱控制,殿下随时都可以做到,只要殿下放弃公主的身份,只以林仙子的徒弟行走世间,清虚宫也管不到您。但您要的是想把您一大家子人都带出泥潭,这其实也很简单,像我一样随便找个借口退位,我相信后面等着代替您家位置的人非常多。但显然这也不是您和您那一大家子人想要的。” 姜筠也学着赵宁向人群报以鼓励的笑,人群中那些年轻气盛的男孩和男人见姜筠这美丽的笑容,只觉得大脑一阵空白,手中的动作顿时一停,等回过神来,他们拆的更加卖力了。 “这么说你有办法?”姜筠保持着微笑平静的问赵宁。 赵宁收起笑容,转过头惊讶的看着姜筠说道:“你不是确定我有办法才跟我来华城驿马?” 姜筠也转过头更加惊讶的看着赵宁:“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我只是想要留在这里,你刚好给了我留下来的借口,我不知道原来你真的在帮我想办法。” 赵宁本来就和姜筠离得很近,他们又都转过头来说话,他们之间的距离就离变得更近,赵宁能看到姜筠白皙的脸上涂抹了淡妆,还有她每次眨眼时眼底所透露出的急迫与暴烈,这和她美丽平静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赵宁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注视,他稍微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说道:“我们的知府大人看着不学无术,但我敢肯定,这城里我接触到的人当中,最狡诈的一定是他。” “为什么?”姜筠已经习惯了男人不敢和她注视,所以并没有特别在意赵宁的行为。 “因为……” 赵宁刚要回答,知府衙门前就爆发了一阵比先前更加激烈的嘈杂声。 赵宁与姜筠向衙门前望去,就看见先前进去的那些人都已经出来了。 因为知府大人终于在众人彻底失控前出来控制局面了。 只见苟知府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下面的人群,身前身后跟着几十个虎背熊腰手拿朴刀的衙役。 在人群惊恐的注视下,苟知府推开面前的衙役,缓步走出衙役们的包围圈,来到人群对面。 他先是朝人群拱手作揖,然后才落寞的开口说道:“你们的苦楚老爷我都知道,你们心里恨着老爷我,老爷都知道。但你们不理解老爷的苦衷,让老爷我是很伤心呐。” 台阶下的人群面面相觑,有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他们都有一种感觉,知府老爷是不是吃错药了?不然为什么会说这种疯话? 苟知府见众人的神情知道大家都不信,不过他也不着急,只要给他时间,他就有把握说服人群散去。 所以他接着落寞的说道:“黄义忠是我的人,也是我教他去骗你们的,这些你们都没说错,但老爷我做些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的生计,为了你们有更好的未来吗?” 台下的冷笑声此起彼伏,但苟知府的还在继续说。 “我是让黄义忠去骗你们,小娃娃学好字就能去衙门当差,你们把孩子交给了他,学了字,可是并没有进衙门,因为老爷我也不能把人全收了啊!比如这个仨儿,对就是你,你给老爷上来。” 仨儿一脸懵逼的上来,来到知府大人身前。刚想问候,就被知府大人搬过身体,面对人群,在仨的一脸懵逼中,就听苟知府继续说道:“你们看,这个仨儿以前也是雨水街的,他没跟黄义忠学字前,在春田花花铁匠铺当学徒,是老爷给了他一个机会学会了写字认字,他才有机会来衙门里当差。至于后面黄义忠怎么变成黄半仙儿,老爷我完全不知道啊!你们要讨说法不应该找我,应该去找黄半仙儿啊!” 姜筠与台阶下的人群一样,被苟知府这一套说法镇的目瞪口呆。 这时赵宁在她旁边说道:“看吧!我们的知府大人就是这么的无知又聪慧,天真且狭隘,狡猾却幼稚。” 姜筠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就听苟知府在人群的缄默中继续说道:“我意潇潇独远去,奈何世道已凄凉,苍生如此,奈何?欲言已无言。要不是看见你们生活的如此痛苦,老爷我早辞官回家养老去了。何必像今天一样被你们这样误会?这样!这个月的地租、田租老爷我都给你们免了,大家都散了吧!” 姜筠看着人群有些动摇,有些人已经在左右张望,想要看看谁先走,自己好跟上。 她有些气愤的说道:“要是朝廷所有管事的都别说这些大而化之的东西了,那这世道也不会变成这样。世人要吃饱穿暖娶老婆,这事很小,用心一点能做好,可是你看,台上的这位大人,嘴里说着要为天下苍生如何如何,可天下苍生就在台下穿着破旧单衣饿肚子。” “啧!啧!啧!你今天格外清醒啊?居然知道高谈阔论的废话不如免一个月的田租,地租有用。所以这时候该我们出场了,不然大家就真的要散了。要是那样殿下该多伤心啊!”赵宁边走边说,临了还不忘阴阳怪气一番。 好在姜筠对于对于赵宁的秉性已经有些了解,所以只是按住紫兰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苟知府正洋洋得意的看着人群慢慢向后退去,这时忽然响起一个他不愿听到的声音。 “知府大人,我要申冤,我现在很冤啊!知府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人群听见这声音也迅速分开一条道,让赵宁姜筠等人经过。 赵宁与姜筠走到台阶下,身后跟着青荷,紫兰,刘二,金铁钢,古风姬,金铜锤,林森林,具末,苟仗人。 苟知府看见这阵仗,当即没心思对着姜筠的容颜与身段、气质偷偷咽口水。因为他看见了金铁钢和林森材,还有跟在最后提着大刀,垂头丧气一脸灰败的苟仗人。 他马上把师爷唤过来,对着他耳语几句,然后笑着走下高高的台阶,先对着赵宁抱拳行礼,然后低着头,看着姜筠的鞋尖很是谦卑的开口说道“您可是毓秀公主殿下?” “大人不必多礼,在代国,以姿容为封号的公主只有我了。没关系,想看我就看好了,我知道我很美,大人想看也是人之常情,孤不怪你。”姜筠用完美的礼仪回了苟大全这么一句很不客气的话。 苟大全吓得立马跪下,言道:“下官不敢!下官失态,请公主恕罪。” 姜筠温和的看着苟大全,温和的说道:“孤说了,不必多礼,大人这是为何?要是大人跪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公主传扬出去了,世人又要说我娇纵无礼,不分尊卑了。” 苟大全吓的冷汗直流,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姜筠的问题。 “君臣之礼不可废,殿下您是陛下嫡女,大王的嫡亲侄女,若下官不行礼,岂不是要乱了大义纲常?” 就在姜筠要再说什么时,汤师爷带着几个人押着黄半仙从人群后面风风火火的挤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