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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鸟池(一)(1 / 1)

云崖国历六十八年,五月初一。 顺阳在上。 云端上的白色越来越厚重,极日的金光似是要穿透云层,光色紧紧地绞杀着,好像是将要把这世间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赶杀殆尽。今日的天气很好,怡人的空气从翠绿的槐树上昂扬地抖落下,夹着浓白的槐花散发的沁香吸溜进人的鼻孔里。 仲夏日,衣着鲜亮的各路神官纷纷走出自己的府邸,聚集在槐树林下的躺椅上,眼神微醺地欣赏着漫天的彩云,有鲜丽的金色大鸟从粼粼天光上跃过,尾羽挨着云层刮擦着,游曳处晕出一道的淡淡的白色。 有戴着毡帽挽着拂尘的信使途中唤来一只,在它的尾羽上绑上一封简小的信笺后放它离去。那信笺用了法术封口,在封口处还染了秋葵花的绿色花汁。 秋葵花是神官们众所周知有着一旦沾到手上便长年无法洗净的效用,是让不小心看了秘密的人留下足迹的最好证明,但自从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好东西之后,留下足迹的人便多了,一时倒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看了谁的秘密,很少人再继续用。倒是借了这个原因反而有人仍然继续用着。 信笺离了信使的手后像是泥鳅滑进了羽毛,转眼隐匿不见,信使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然后才挥手让它离去。 那片挂着一串串浓白槐花的的槐树林就在信使当差的不远处,槐树林下是片常年结果的瓜地,瓜地里有两个竹条编织的乘椅,椅子上躺着两个正在吃瓜的少年人,其中一个是姑娘,浑身烟青色装束,模样姣美,仙资出尘,她头上只用一根青玉发簪,妆面朦胧柔和,另一个少年人是男人,一身月白长袍,举手投足间潇洒拔俗,长得也同样是好不俊俏。他腰间的玉坠子十分名贵,不知是哪家的名贵神官的后裔,他们手里现下都举着一牙西瓜,正吃的津津有味,那男子为助兴,讲起最近的一桩趣闻。 “听说了吗,近日从南海里爬上一个人,那人在水里游了二十年不止,我们用了不少法子,证明他说的是假话。” 姑娘其实也没有多少好奇,她一直是淡淡的性子,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是鱼怪?” 男人摇了摇头,他咬了口瓜瓤后说道,“是个人,都去看了,都不敢说他是个普通人,他在水里死了又活,活了没游百息又死了,后来他那具身体慢慢扛住了憋气,死的间隙越来越短,中间竟也没被鱼怪吃了。他从几万米的海底游上来,算下来竟花了好几十年的时间,我们去看了他的平生,最惊讶的是他说的是真话,他确实不记得自己死过,只记得自己是从水里游过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们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在人间死得过于频繁,因此才被不知所以的道友捉了。现在正关在天上某处秘境里。” 姑娘已经吃完手里的瓜顺手将瓜皮丢在了瓜地里,那瓜皮瞬间消失不见,她听他这番讲述,不禁想起自己曾经毫无廉耻心的时光,她那时候也挺怪的,但她没有说出来,只是顺着说道,“是挺怪的。” 少年示意她再拿一块,她摇摇头,拍拍肚皮,表示实在是吃不动了。 少年看着她,笑了起来,“他上岸后就一直住在一个鸡笼里。” 姑娘听着,视线却跟着一只蝴蝶跑了,那蝴蝶飞着飞着停留到一朵黄色花蕊上,阳光下,小花开得正好,旁边还结着两个大西瓜,“那俩西瓜结的不错,回头咱把椅子挪去那个边上。” 少年点点头,继续道,“那道友见着他的时候,把鸡笼的门打开喊他出来,他说他出不来。”见有蜜蜂要赶走蝴蝶独霸这朵花的宝地,那蝴蝶不肯相让,他懒洋洋地手指微动,施了个术法便将蝴蝶赶走了。“是颗好瓜。” “为何出不来?” “他说门是打开了,但他出不来,他说他是只鸡,就应该呆在鸡笼里。” 姑娘问道,“原来是个疯子?” 男人吸溜了最后一口西瓜汁,那出尘的气质一下子就被他按到了瓜地里,“呆是呆了点,但不是个疯子。” “何以见得?” “他的思路很清晰。” “那也不影响他是个清醒的疯子。那鸡笼很大?” “那是个铁笼子,高度刚好够七八岁小童站着,可这个人怪的很,他的面目有时看着是个十一二岁的稚童,有时看着又像是个二十一二的青年,他弯腰抱着原来就在鸡窝里的两只鸡龟窝在鸡笼里时,正好把鸡窝填满。” “是什么样的鸡,还需要专门造个铁笼子?” “你关心这个干嘛?” “谁家养个一两只鸡还用铁笼子,花这钱的一般也用不着养鸡。而且那铁笼子钻进去了一个人,就没人管管?” “这就得问问养鸡的人了,但养鸡的人也查过了,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小富农,不过,你不好奇他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这件事,我们这的神官们可都好奇的很?” “不是用的什么法器神通吗?”她问。 “不知。但就算是我们,寿数尽亦是无返,很多人都把他当做饿狗眼里的骨头了,都恨不得把他的里子外子剥得干干净净。”少年讥讽一笑。 “就算是神官们能活个千年万年,也抵不过天道无常,神官们害怕也是正常。”少女没有跟着讥笑,反而了然,“难怪天上地下的炸了锅,没带去给云中君看看?” 说起这事,少年也讶异,“云中君不见,交给怀窈神官去办了。” “查到哪了?” “不知。”他回道。“那道友喊他走出笼子后,他先是不肯,后来在道友的威逼利诱下,忽然化成了一滩水,没了一会儿水顺着流到笼子外面又重新塑成了人。差点把那道友吓死。” “这胆子也能做神官?你刚还不是说他是个人?这也不太像啊。”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把他带去了神镜山,结果竟连镜子都看不清他的真身。”少年说到这自己也感到惊讶,“灵物极智而妖,任何妖邪本来的面目,都躲不开神镜山的照射。如果他是个妖邪而生,反而应该无所遁形才是,正因为看不清,才排除了不是人的可能。” “这话奇怪。”少女反驳,“看不清可能本体就是个虚无的让人看不清的怪物,为何如此肯定?” “这话我可没说,这些结论都是他们说的。历来在神镜前,皆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你头发丝的头皮屑都能给你说清楚前世今生,可他不一样,他一去,那神镜山满山的镜像,炫出的白光直直地刺着人的眼睛。神镜山多大啊,足足好几条山脉,全反射着那种白光,当日去那座山的神官们眼睛都差点瞎了。待勉强能看见个一二时,满山的镜子都已经是他的样子了。” “你不是说他的样子看不清?” “是看不清呐,那满山的白光,镜子里面的人朦朦胧胧的,但形体好歹还能对上,都是两个脑袋两个鼻子两只手。” “两个脑袋?” “逗你的!”少年笑道,少女作势要打,他轻松躲过,继续道,“虽然模糊,但每一个镜子里的人,都和一个人相似。” “谁?” “那自然是他啊,还能有谁。” “你幼不幼稚?”少女斜他一眼,“那他又是化水又是说自己是只鸡的,如今结论他与常人无异,这天上的神官们是不是都该治治脑子了?” 那少年惊得侧身捂住她的嘴巴,少女不满地打掉,少年说道,“世界上不合常理的事情多了。这事儿人怪事儿也怪,但你找不到人能查清楚,也就没人赶出来说怪来趟这趟浑水了。要不然怀窈神官那么忙,云中君还能派她去。” “原来如此。连你都妥协了。”少女好笑地看他一眼,清楚了这件事情经过的她再次悠闲了起来,“在没去神镜山之前,也没怪到一定要把他捉到神宫里来吧?” 少年没有管她的揶揄,道,“他化了水又变成人后,说了一些糊涂话,被那个道友当成了了不得的事,传到了云中君的耳朵里。” “哦?什么话?” 少年沉道,“他说。两次冰河时期之后世界将会迎来冰川融化的时代,那时暴露在空气中的文明将会消失,当人间走在月亮上,人们心中的敬仰不复,神皆会化为尘土。” 少女本很是不解,直到最后一句心底却颇觉得有些爽意,她将这种感觉暗暗压了下去,“神皆会化为尘土?还真是敢说啊......不过,冰河时期?什么是冰河时期?” “不知道。”少年撇嘴,“看字面意思,河流结冰的时候?” 少女觉得他的回答很没意思,又问,“人走在月亮上?这有何难?晚上我们就可上蟾宫折桂,这人的格局还是小了些。” “他说的是人间。”少年白她一眼。 “人间?”少女沉吟了一下,“可是人间很大的啊......” 少女接着问道,“人间走在月亮上?这......又是何意?” 少年打趣她,“你想象一下,一整个尘世里熙熙攘攘的人,都老老实实排着队,然后你一个我一个排着队踏步向着天宫走,那队伍能绕大地边缘好几个圈了,那场面是不是很盛大。” “那岂不是赶鸭子一样?”少女看着他,“但为什么不是一群一群,为什么非得一个一个?” 少年心中一口闷气,“你就非得和我作对,那为什么不是一个一个,非得一群一群,月亮塌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又没针对你,你凶我干嘛?”少女气笑道,“再说,月亮哪有这么脆弱,咬一口就嘎嘣脆啦?” “行行行,我不跟你争。我继续。”少年摆手说道,“人们一群一群地排着队,最后登他个百八十年终于所有人都没有饿死且还都踏步走到了蟾宫,站在我们对面和我们大眼瞪小眼。” “然后呢?” “然后经年累月之后所有人类都上了天,这也就是人间走到了月亮上。” 少女看了他一眼,肯定的眼神道,“合理。” “等他们和我们混熟了,一个一个向我们祈求顺心如意,邻居的面子不能不给,到时候我们估计都累的不如投了弱水河一了百了,百姓心中的敬仰没了,我们投了河,诸神自然也没了。” 少女听完他的推测,震惊道,“合理!” 少年笑看向她,“得了,以上这些虽看似胡编乱造,却是如今神官们津津乐道地普遍说辞,你是不是还有不解?” 少女卸去表情,问道:“如此狂悖的言论,那道友竟没求证也敢往上呈?” 少年懒懒说道,“这些年安稳惯了罢了,这些怪事儿垒到了一起,他估摸着也是想显露一番,立功心切。” 少女讥讽地看向他,“不是说神官们都两袖清风?” 少年知道她意不在他,小声道,“不过都是被推举上来的修士罢了。你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这番神官不值钱的模样了,容易招惹祸事。” “嗯嗯。”少女点头道,“不过他这话有人信吗?” “有人信。”少年回道。 “谁?”少女问道。 “呵呵。”少年笑道,枕在躺椅上眯着眼睛,又悠然说道,“这可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少女不解。 少年理所当然道,“去灾。” 少女心下了然,遂也不再追问。 “不过现在有件棘手的事儿。”少年突然想起,提醒道。 “何事?”少女问道。 “额……他失踪了。” “失踪?”少女也有些讶异,竟有人能从秘境里逃出去,也是不一般,她又问,“是何时的事?” 少年正要回她,突然却有小童脆生生地怒喝乍破了两人低声的密语,“你们是谁?!”两人看过去,那小童继续喝道,“为何在此偷懒?!”只见一个是面色莹莹的美娇娘,一个朗月清风的少年郎,他的声音也不禁低了下去,“说你们呢,看什么看!” 少年郎见这小童的气势却不气反笑道,“这位小哥看着有些面生?” 那小童手里揣着一把拂尘,看着颇有些来历,他道,“我是新晋在这负责来往信函的小仙。这绵延十里的金鸟池,以后都归我管!你们可不要在我的地盘上偷懒,这要是被你们的上头抓住了,我可是不会包庇你们的。” 那两人闻言确实相视一笑,少年郎更是道,“难怪你不认得我们,我们是奉命在这吃瓜的,看见金鸟池边的那片瓜田没有?我们是这带常驻的吃瓜人群,闲来无事就到这里吃吃瓜,瓜籽都在这传了千秋万代了。” 这明显揶揄的语气小童却没有在意,只是问,“奉命?奉谁的命?” “诶这你就不用管了。”少年扬扬手,一副你不要管了的臭屁样,“反正她官做的挺大的。” 美娇娘听得轻咳了一声,那少年郎犹自对那小童说道,“你不用害怕,我先前见你送出去了一封用秋葵花汁封口的信笺,倒是稀奇,不知是哪位仙家还在用?” “你先前就见着了我?”那小童生倒也没对他的臭屁生气,只是回道,“我一天经手的来往信函不下上百封,哪里会记得你说的信函是哪封。” 少年却是吓唬他,“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上几家。” “这我不关心,猜的都是假的。”那小童打断他,“你俩刚在这窸窸窣窣地聊什么呢?怎地无人管你?” “倒不是什么大事。”少年郎好笑道,“你这小童可真有趣,公务内的没兴趣,对别人的八卦倒是馋的很。” “不说拉倒。”小童转身就要走,“以后这个地方归我管了,你们换个地方吃瓜吧。” “哈哈哈,没想到你俩也有被赶的一天。”话音未落一个清雅公子就站到了三人面前,“小兄弟不错呀,有前途。” 少女见来人瞬间拉垮了脸长吁短叹。 “你是?”小童问道。 “不用管,下去吧。” 少年在旁好心提醒,“他可不像我们俩性子好,你先去忙吧,改天来这找我们玩啊。” 小童走后,那公子瞬间脸垮地比少女还长,瞪着少女恨不得咬牙切齿,“司徒执事,浮黎大神官座下的第一执事,司徒执事,你还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吧?” “年深,这样不好吧,凶巴巴的。”她神态软下来,求情地看向身边的少年。 少年起身向年深公子身后站去,“你要求情地人应该是他,求我无用。” 年深不理会这些,语气依然强硬道,“茱萸神官府的宋真送来了一份文书,如今你是代掌神官令,这些事都该你一件件回府处理。” 少女一想到堆如山高的折子,手腕处就开始打摆子,她无奈道,“年深哥哥,我躺的有些腿脚有些软,我走不动了。” 年深见惯了她这耍赖的性子,“再不走我只好请花娘子来背你回去了!” 花娘子原是浮黎神官府上的一只千年老刺猬,出了名的泼辣性子,司徒娓最是怕她,少年再看向美娇娘时,她早已跑得没了影。他无奈地笑了笑,再看向年深,没想到他也一下子没了影。得,他看了看这片绵延的瓜地,感叹道,感情就他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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