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周磊所言,四叔被抓,不见踪影,那么四婶又为何会在这里? 莫非真是罗伯特的后手? 那就更不能放任自流了……裘明打定主意,指示马烦向前游动。 马烦战战兢兢,一对翅膀居然没骨头一样,弯成蛋壳护着脸面,蹬蹄子,慢吞吞倾身前游。 裘明赶马:“快点,布灵帮你隐匿了。” 马烦语调卑微地传念:“主上啊,这海水浑然一体,动一点全盘荡漾,生起波澜,再细微的波澜也是波澜,不是想藏就藏得住的啊。” “不然出去等死,你选一个?” 裘明屏息,魔力护体,勉强抗衡海里的水压,以及无处不在的渗透与强揉。 马烦吸了鼻子——这货跟某只球相似,某方面尤其令人费解,难懂他是怎么办到在海里吸气儿的——而后加大马力,形似一条迅疾的剑鱼,眨眼窜到了魔豚闭合的眼皮前面。 裘明扬头昂脖,张目决眦,几近把眼眶瞪裂,也瞧不清此等巨物全貌。 他甚至怀疑,比起体型,就连师傅都要逊色于这条漂浮的魔豚。 布灵和马烦各以不同角度通查此豚,只见它周身一层萦而不散的雾霭,仿若迸出海岩罅隙的海草,漫漫胧胧,不清其根基,好似无根而起,如此弥漫了全身,令其呼息沉重,每每从喙部射出一道穿石击水的激流。 一是体积宏伟,二是不得惊醒,三是无名阴霾,四是骚乱魂念,五是混乱水波,如何妥善安置,裘明一行着实束手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尚在保持距离寻摸时,四婶原型的魔豚忽而一颤。 马烦犹如惊弓之鸟,吻部叼起布灵,翅膀卷牢裘明,立即脱出数十丈远,犹是不够,扑翅上飞,形成一股子自下而上的旋流。 被他携拥的裘明猝不及防地吃了一肚子水,刚要传念呵斥制止,猛然感知剧烈的能量自底下爆发,像千军万马奔驰,像海底火山爆发,困囿一方狭隘地界,只能反复冲撞,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不久已像穿堂风般得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愈加激烈,使人骇然。 裘明默默收回念头。 马烦警惕得对,四婶目前的能量层级很不对劲。 噗嗤一下,湿漉漉的一人二兽自打海下飞跃而出,马烦展翼,梦华辉光驱散水分,再一斜身加速,不一会儿到达之前边壁方位,踉踉跄跄,体虚力薄,不得不卧地。 周磊在那凝眉长望,见到不断摇头的裘明,问:“你们干了什么事?海里乱了。” “原来不乱吗?”尽管被肆欲魔豚的精神攻击撵到了尾巴,头昏脑涨,裘明嘴上却不服输。 周磊不贫嘴,直奔主题:“下面是何物?” “肆欲魔豚,”裘明打嗝,吐出一吸溜口水,小溪般潺潺,流经被漂白的衣物,“你不是知道么。” 周磊一点就通,急迫道:“是救了你的那两个?” “其中之一,”裘明用了多类药剂,收效甚微,声线一跳一跳回答,“不是御兽的那个。” 周磊沉吟,低声自言自语,问出了裘明也疑惑不解的问题:“为何她在这里?” 裘明不满:“你不知道?” “不知。” “海里都是你们的地盘,你先前如何感应到宣逍的?” “他在海面以上,以下就不行了。海水自成一系,只要不是海里的一粒水滴,都会被排斥,唯有修为高深之人,才可勉强洞悉一定深度的景况……” 他们正赶时间迅速交流着,忽而天摇地动,翻天覆地,震荡不止,风涡嘶唳。 一道道深邃无底的裂纹极其粗糙地在岛上密布,并逐步扩大,开裂为低谷深壑,一眼望不到边。本是颜色低调的地貌,居然因为震动太过激烈,地势变化颇大,变得张扬跋扈,无从忽视了。 随着沟壑增加,狂风从水下突出,经过偏狭的窄谷,磨砺为锋利尖刀,把把组组削峰切脊,砍得岛地坑坑洼洼。谷底的海面陡然降低,其中的狮子、香鲸、灵豚、大鳌都被冲散,边壁削得参差不齐,块块垒垒陨石一般坠落,却是泥牛入海,淹没于沉陷的地坪和升高的水面。 裘明骑乘天马飞起,周磊脚踏章鱼漂游,水画狮与魂球通力协作,在裘明一行的魂力信标导引之中,艰难会面。 周磊改踩为骑,登上狮子的背,水画狮也神俊,不同于游鱼触物入海后浸泡水中,它是踩着水面步步移动的,仿佛与海水各成体系,却是密不可分,浑然如一。 而魂球回来后,甫一攀裘明脑袋,立刻抱住布灵,想念地亲了两口,惹得裘明肉麻反胃。 “罗伯特呢?”扫视巡察未果,裘明问道。 “叽。”不见了。 “嗯?” 魂球亲昵过后,顶着布灵叠罗汉,指向呜呜冒泡、色比石油乌墨的谷底众多涡旋: “这些个圈圈里面含有极多的污秽,脏得哥碰都不想碰。但不知道为啥子,它们出现后,原来找不着的罗伯特忽然现身抱头,特别难受的模样,除他还有一枚闭紧的贝壳,一只绞成一团的蟒蛇,哥们见机行事,标记了他们,联手打成重伤,可惜还是让他们逃了。” 这么说,四婶的苏醒反而拖垮了罗伯特的布局…… 裘明闻言,主动摄来一颗粘稠的水泡,仔细端详。 球形球身,黑莹莹的,仿若闪烁的黑曜石光泽,有个善面相,但稍微靠近便感压力,一股令人作呕的冲动。 指尖发力,隔空点破,梆的一声,浅浅的黑风朝四面扩散,好便是腥风扑面,既使人杂念云集,又教皮肉多层酸软,抽了些许力气。 这还是裘明的反应,最是轻微。 旁边的周磊,虽说离得远,在那水泡破裂后,却如入梦境,恍恍惚惚,身打摆子摇摇晃晃,随时要跌入海中,水画狮与浊水鲶也头疼脑热,还记得托他更稳。 裘明甩头,凝神观察周磊反应,少时拍出一掌,轻轻落在周磊额头,教他顿时清朗,精神复原。 “你看到了什么?”裘明提问。 “太太平平的海洋。”周磊如此说。 裘明切中肯綮:“你心里的愿望?” “当前的话,是。” 的的确确是【原欲】的表现,看来这些泡沫浮沤的产生和四婶脱不开干系。 “你能联系四阶海兽吗?” 周磊遗憾否认:“不能,我还指望你能长距离传念。” 话毕,岛屿渐次沉了,沉得彻底,徒留一线遥海。 茫茫海面,况翻妖云恶浪,他们连处落脚地也寻不到,船也没有,屋也没有,唯有疾风苦潮,更别提格里姆施展的祝福已经告罄,裘明如今是凭着肖雅的药剂财大气粗地撑着的。 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非长久之计。 真乃奇哉怪哉,分明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可为何他们此等之身,在包罗万象的海洋中天,楞是找不到一点立锥之地? 裘明旧调重弹:“你那三位叔呢?” 周磊显得不很有信心:“我担忧他们……” 话音戛然而止,代之以响遏魂灵的一道鸣叫,震天撼海,无声胜有声。 就见洪波涌起三角塔尖,崭露头角从中蹦跃,海凸如山峦,峰回路转,海凹似峡谷,九曲回肠,百丈高楼平地起,千尺浪龙小鲤溅,浪花是左拥右堵前后继,黑云成东来西随上下碾。 一头乌黑发亮、皮肤滑落涓流的长头豚由阔海中央刺出了头,煞气腾腾,直面向他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