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经这春风一度,浑身酥松。哪知这一觉睡过了头,直到门禁喊了数声,待出门一瞅,天麻麻亮。缘是又有宫人来报,言讲五更鼓里就守阙上千,有庶民、诸生还有郎吏云云。这些人在西、北二阙请愿上疏,鼓噪喧腾得不成样子,且众口一词:安汉公劳苦功高,其女宜应母仪天下。宗正若不奉女以釆,天下沉沦,万物绝生…… 有几道霞光破轮而出,王莽一时展袖不及,便斜眯着眼子顿觉眩晕。待扬袂扶额冷静了半晌,方望天哀声嗟叹道:“何言劳苦功高,万物绝生,仆不成了那曜曜金轮么?大嘴一张,信口开河,怎就兴起这崇尚之风,又置我天下小主于何地?”宫里谒者抬眉笑答:“百姓心头都有杆秤,谁待他好,他便护谁。盛情难却呀,还望安汉公移趾省闼!” 王莽来回蹀躞了一番,方抚髭嘱道:“你且回宫与三公啓禀,着遣各司长史以下分部郎官,在十二城门及西、北二阙开谕诸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酌情一一安民罢!” 待吩咐侄儿王光送走了谒者,王莽又听告朝食业已送上二堂,遂步行西厢端了碗稀粥又拿俩饼,出屋在堂外墙跟跟儿处半蹲下来。东屋脊头有白日送怀,分外和煦,胃口自然也敞亮起来。 长子王宇见父亲出屋,也跟随其后蹲了下来。见父亲呼囔着只顾吃饭,也不正眼瞧看自已,就睫毛一拉,边嚼边聊:“适才中山又传过话来,三年又半,念子心切,还望赴京以叙亲恩哪!母子连心,也概莫能外。时下阿翁授之于渔,宜放桂宫了了心愿。母爱悬缺,怎不感念……” 王莽听了髭胡一动,又勉强仰脖咽了口流食,炯炯二目便直压过来,“可是那卫宝卫玄出的主意?”王宇轻描淡写道:“阿翁多虑了,血浓于水,十指连心,跟两个国舅又有何干?”“为人子者为人后,既然将儿过继天家,嗣承孝成,跟她中山又有何亲恩?”王莽脸色已变得焦白,粗瓷大碗也滴溜溜顺地旋转了几圈儿。 王宇见父亲执固太甚,复好言相劝:“人常说,睁只眼来闭只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陛下弱冠亲政日,你叫……”“持正不阿,内省不疚!”王莽忿然呵断了他的弦外之音,又凝神细品王宇道:“无功受禄不上进,却与纨绔乱纠缠。卫宝卫玄是利用你,敬武与继子也乱伦;尚有那刘立与王立,二人都身背人命几十条;便是你夫子章博士,有何建树?妄有虚名……” 待吕焉出来收了碗筷,王宇遂无力瘫靠墙边嗫嚅道:“阿翁可知,前朝那个博陆侯霍光?宣成之贤,宿卫忠正,勤勉事国,却不为子孙虑,死后横染颠覆之祸,三族尽诛西市矣……” 王莽听了嗤鼻一笑,立身背手宏声道:“莫说为父不顾妻儿,欲树明君必行大治,国家强壮,百姓富足,折吾小家又有何妨?细思我儿自小贤善,人高马大反让父母操碎了心。我儿须知:与鸾凤同飞,必鹏程万里;与俊杰同行,必锦绣前程;与邪佞为伴,必肆奸植党;与虎狼为伍,必恶贯满盈;梧桐树上卧凤凰,巍巍昆仑驭麒麟……再瞧瞧你那圈子里,都是些甚么?鬼魅魍魉,蛇鼠一窝儿!”诉罢于原地踟蹰了一会儿,见宇儿并未洗心明志,遂两眸噙泪哀叹了一把,就扛起锄头去了菜园。 暖风轻拂,流水淙淙。王莽进到菜地之时,见刘愔与侍女正装菜入筐。晚秋的菜地虽近轮休,仍是一片郁郁葱葱。硕大的芦菔上青下白;娇嫩的藿菜伸展曲张;冬葵的茎被柔毛茸茸,瘦薄的叶片龟裂三张;胡葱挺拔,鲜韭叶嫩;还有一地碌碡乱滚、青白胖胖的大枕瓜。 儿媳刘愔尤好那口芦菔藿菜的疙瘩汤,软滑筋香的都爱吃,王莽就揽怀多薅了几把。哪知刚刚抱出了畦沟,便见王光扯嗓跑来,“叔翁快快,车驾已备!宫里来人催逼得紧,怕是省闼出了乱子,口谕要您疾入呢!” 王莽闻言心焦磨乱,紧走几步又左右为难,怀中的芦菔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王光见状伸手一抖,就“扑扑哒哒”掉了一地。“您且先行,仆来收拾!”说罢就推搡着叔父向府门赶去。 待出门登上了双驾的辎车,王莽掀帘询问宫使:“却为了何事,叫我未置具服便叫上宫廷?”随驾的将军扬缰催马,道:“事出不意,千人守阙尚且不论,如今禁门也跪倒一片,皆还是黑绶以上的京官呢!”王莽一听慌了阵脚儿,无力于厢角瘫坐了下来,缄口不语,一脸的懵懂。 一路上但闻厢外喧嚷一片,贴耳静听,粗话连篇。有对曰:听闻贤德公吃风屙沫儿,不食人间烟火,普度众生出苦海,手握金锄牧江山,确是得罪了一帮谗臣;三辅之地釆女上千,单单漏掉了明公家女,真磕碜死人;这还用说,贪官多为乱伦子,后世行乞代代贫;也是哈,安汉公行似愚痴不留后,身外财宝尽流民,不图吃不图穿的,与那些王公世家怎能合群儿…… 王莽听了眉头一蹙,就拢上双手闭上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估摸行至东阙门下,周遭更像那暴雨过后误打误撞入了潭窝,七嘴八舌地哥哇乱叫。王莽不由撩帘四观,但见阙下如蚂蚱行雨熙攘一片。移行不远,又见那宫门两翼不知何故,反剪绑倒了几多庶人。 此处示诫倒不常见,也许是守阙不法惹了祸端,遂击掌停舆,挑帘诘问:“此处可是羑里之地?”宫门户将忙跑步上前,向厢内频频行揖告罪。王莽忽觉两眼困顿,就以袖轻沾,复又睁开两眸之时,忽见有十多个重甲侍卫正持戟而上,将几个反剪的庶民飞也似的架离了宫禁,脸色瞬间就凝固了起来。 “若无大过,警示便可,切莫鲁莽吓着了他们。”户将赶忙称喏退下。有守阙之人见门将对那厢内老农毕恭毕敬,颇感好奇,就顺手指给邻人观看:“你瞅瞅里边坐的哪位,着粗布短褐还一身烂脏……” 邻人搭棚细细一瞧,哎唷乖乖,不得了不得了!鹑衣百结的还能有谁,这不是万民的贤德公么?看罢双手便挥舞起来,手舞足蹈地招呼众人:“快看快看!贤德公,贤德公!”众人一听都伸头张望,见那布衣正倚窗愁怅,便都起身欢呼起来。引得东门几十名甲卫疾持戟而上,迅即将辎车环护了起来。 王莽见众人都蜂拥而至,忧怕踩踏伤人性命,忙推闩而下,朝周遭人群就躬身揖礼。适逢秋阳在云幕肚里挣身而出,于罅间将那一截截刺目的金锭斜撒而下,映在污渍的短褐上,映于众人的金面上,清晰可见那补丁的边缝,是如何承载着万民的福祉;细密的针脚传递出的,是何等的仁善、友信与担当呵! 辎车入宫走小苑东门,在承明殿前下了车驾。待承宣入宫拜过了东朝,大司徒马宫便揖礼质问:“明公走的可是小苑?”王莽赶忙还揖一礼,道:“小苑东门。”“怎不入端门探上一探?公卿大夫们正伏谒省闼,向我太后讨要说法呢!” 东朝遂垂眉阖目轻声叹道:“原本想广开门禁雨露均沾,不曾料此举反惹了众怒,一个个守阙上疏、撩倒端门,誓要朝廷收回成命!”一旁的少府宗伯凤也随声附和:“公卿大夫或诣廷中,或伏省户下,个个咸言:安汉公盛勋堂堂若此,今当立后,独奈何废公女,天下人安所归命矣?”说罢又撩袍跪倒御前,朗朗直谏道:“愿得公女为天下母!” 太保王舜跟奏附议,大司空甄丰、少傅甄邯跟奏附议,更不忍见太师孔光也踉跄跪地,且声尖气脱,以死从谏!泪便下来了…… 王莽面北“扑嗵”跪地,声泪俱下,埋首痛乞:“宜博选众女……”便以头触地,哽噎不止。四辅三公仰面张袖,且异口同声摇手道:“不宜采诸女,以贰正统。”王莽此间感愧无地,照着金砖就“咚咚”猛磕了三个响头,遂声嘶力竭伏拜道:“持论公允,仰不愧天……愿见女!” 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元始三年的青龙节,正值阳气回升,大地解冻,春耕伊始,运粪备耕之季。于未央宫掖庭之内,却迎来了十几驾极为华丽的爪画两轓的金华皂盖车。 这华贵的盖车由羽林军护送,有掖庭丞与中大夫策马前引,在北阙入宫行过驰道,又由中宫折转向西,在未央宫少府花园的咏池前面停驻了下来。有东宫的长御从署阶趋下,着中宫仆女官去前启辟门。 待宫女分组去敞开车扉,但见厢内华服乱闪,馨香扑鼻。款款走下这一十二名女花容,一个个头饰假髻,身裹羽裳,似点水蜻蜓,足扎绿禾,纤柳细腰,并如蒂莲。然而在这姹紫嫣红的百花丛中,一布衣少女身影粗鄙,尤显寒酸。而布衣里长出来那娇嫩的骨朵,如芙蓉带露,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且阵阵涟荡出一圈圈亮如瓷釉的宝光来…… 中宫仆上前重申了一遍宫廷仪礼,就勾过头来附耳长御:“你看那布衫女子,夫唯大雅,卓尔不群,想必定是安汉公女。天下母仪,高下立判。”长御听了莞尔笑道:“我倒是于东宫见过几面,今日尚是换了新衣。倒想起飞燕轻舞的百褶裙,这女布衫呀,日后也定会风靡京师!” 长御说罢走上前去,手中持诏却脱稿唠叨:“借此佳节行采宫试,寓意龙跃凤鸣。新贵美人立足于此,皆是过了一甄二选,非入元嫡也是少使了,我等宫婢谨以奉贺。今有三关以定乾坤,一曰测智,二曰验身,三则当有卜筮之合。何为测智,帝师扬雄曾有一语,圣人知而成言,肆笔而成书。察誉有偏颇之缪,接物有爱恶之成,度心有大小之误,品质有早晚之疑,变类有同体之嫌,论材有申压之诡,观奇有二尤之失。无有智慧,何仪天下?”釆女们连忙揖礼称喏。 中宫仆款款移步前引,边走边晓谕众位美人,道:“跟我趋至少府正堂,有长乐少府夏侯藩、宗正刘宏、尚书令平晏与帝师亲鞫。举手以禀,着行抢答,复述屏弃!”说罢带人入得堂内,将十二位釆女划分两行,一前一后,又领诸女肃揖堂前,自立一旁清嗓道:“尊师礼成,测智伊始——” 由长乐少府夏侯藩率先出题:“前朝董夫子有王佐之材,一生所言皆为经义。曾著繁露之天纲一篇,通晓大义,冠绝古今。诸位贵人有能诵者,皆可举手前来面陈!” 董仲舒一生著书无数,哪有奇人篇篇精通?莫说这待字闺中的金钗豆蔻,便是他自己也难背得囫囵。妄出这等生僻之题,除了显摆还有甚么!怨只怨,气归气,这下真难坏了一帮秀女,一个个都垂下了假髻缄默不语。 王嬿倒是歪了歪脑袋,冥思半晌也毫无头绪。正翻眼吮指尤显无奈,却见一前排女子弄姿上前,肃揖一礼娇嗤道:“小女孔毓,乃文宣王孔圣十六世孙,不善经文,尚可一试。”夏侯藩一听心中大悦,连忙伸手慰勉道:“孔圣之后,饶不鲜奇,你且给本府慢慢背来。” 孔毓冷若冰霜地正衣收袖,丽眼一翻背诵道:“天为君而覆露之,地为臣而持载之;阳为夫而生之,阴为妇而助之;春为父而生之,夏为子而养之;秋为死而棺之,冬为痛而丧之。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 夏侯藩听了拍手赞道:“吐字清晰,语速惊人!甚善,孺子可教也!”孔毓听了笑靥如花,忙肃揖一礼以示答谢。待她折身回转班中,宗正刘宏也出了一题:“仪礼之丧服有三从,周礼之天官有四德。二者划一,何为三从,何为四德?”话未落地,便有二人举起手来。 刘宏见这二位靓女莹目深邃,指尖轻点便能荡开一汪清泉,随之灵眸乱闪,波光粼粼,就知中宫必出其内。不过一为孔圣之后,另着粗布青衫,就手点孔毓出列道:“还你来答。” 孔毓便轻袅云烟地款款走上,又肃揖堂前回禀道:“所谓三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当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是也。”刘宏听了捋须颔首,道:“果不其然,倒背如流。那又何为妇功呢?”孔毓听了灵眸轻溅,答:“妇功内含品德、辞令、仪态、女红。”“妙哉,妙哉!”刘宏意洽弹指道:“名门之后,卓荦不凡!” 见孔毓一人连闯两关,长御便去上前礼送,道:“女公子连拔两关夺得头筹,可敬可贺!烦请移趾后堂暖阁,复做宫检罢!”孔毓听了羞赫笑道:“美女姊姊,可否容小女再答两题?”长御强颜欢笑道:“贵人见笑,仆比你令慈还大呢!”此言一出,众位采女都忍俊不禁,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终是出了一口恶气。 尚书令平晏冷眼笑道:“既有才情,许你作答。尚有两题尔若全对,皇后玺宝定落孔家。且听下题,你等与陛下共赴建章宫中虎圈赏玩,怎料猛虎破栏而出,你是于御前先逃还是护从?” 此题一出,尽皆举手。尚书令不由摇头尬笑,道:“看来老朽才疏学浅,难不倒诸位贵人了。这样吧,还让孔毓前来作答,采女答案若与她同,可尽皆附会。”说罢招揽孔毓出列。 孔毓身姿飘逸地倾前揖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得我尚书大人亲点,小女便不遑多让了。适才大人所问之题,窃以为,于后护送陛下为宜。”平晏听了抚髭笑道:“公子忠厚,有护主之义。还有何人与此雷同?”话音甫落,手举如林。平晏细目环顾了一圈儿,见王嬿一人迟迟未举,便搭指敲案轻呵道:“那布衣青衫的,且上前来,不妨唠唠你的说辞!” 王嬿听告就碎步上前,一脸娇羞地肃施一礼,怯带着哭腔哑声道:“奴家自小粗鄙懦弱,倘是天家真逢此劫,小女便是粉身碎骨,也定要迎难而上的。猛兽若是啮我骨肉,陛下自能逃出生天,舍小家,成大义,便是于地下也自心安。” 一席话说得满堂噙泪,平晏也不免遮面哀叹,道:“观你衣着,心中自明,虎父安能出犬女?”说罢曳袂轻沾珠泪,又眨巴着泪眼轻叹道:“此题乃出自冯太后当年舍身喂虎,以保元帝龙体周全。然忠烈之士何止千万,未见那边关烽火烟笼处,马革裹尸不复还?” 众人听了都默不作声,但见长御两目盈泪,道:“布衣女子一席话,如横刀跃马军阵前。诸等新贵错失一局,虎女王嬿独闯险关。下一题——”说罢扬雄慢慢站起,骨节飘摇地群揖一礼,又柔声细雨自谦道:“我一书生忝居帝师,尤为汗颜矣!诸位娘娘尽染书香,在下焉敢诳语累牍,就出一道简洁题吧!日后君王邀你同辇,四海夸官,共牧天下,你当如何,有何对状?” 这夫子明明声称是简洁之题,却叫采女们都骇出了一身冷汗。说不从吧,是欺君罔上;你说从吧,是祸国殃民。尚要即兴做出辩文,这不是屋塌又遭连阴雨,刑具之上加板砖么? 孔毓听了不以为然,遂举手出班回禀道:“既嫁从夫,便随夫命,督导吏治,体察民情。如尧命舜摄行天子之政,舜即巡游四海八荒,凡历经之地,必询百姓,以是知之,可匡正得失。后立五岁一巡狩,至今成例,不可不察也。” 扬雄听了却摇首叹道:“话虽铿锵,却偏了主题。”翘首又向釆女们问道:“有何高论,可举手示来。”说罢便见有小手举起,待邀她上前,却是王嬿。王嬿今春年方十一,虽娉婷弱质,却红颜铮骨,一身坚刚映红了宫墙。这烈焰般的质感美若瓷釉,生如夏花,不立春头。 王嬿见帝师出故事之题,就恭谨肃揖一礼道:“恂恂班女,昔日得先帝孝成宠幸,常与皇帝游历于后庭。孝成见她履正修文,爱之不及,便欲与婕妤造辇同乘。婕妤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殷鉴不远,小女当以班姬为荣,进辞同辇,以礼匡君。” “甚善!”扬雄听了抚掌笑赞:“活学活用,溯本求源。班女有辞,割欢同辇;夫岂无怀,防微虑远。形图丹青,名侔樊虞矣!”长御见状喜不自禁,遂于殿下注手中接过场记,抻开依礼奉宣道:“宫试测智业已终结,孔毓、王嬿双双胜出。循故事当于胜出者中复行验身,由中宫仆前引后寝以待。” 王嬿二人被中宫仆一行引至后寝,待孔毓先行入寝查验之时,王嬿便怯怯环顾了周遭。这里有中大夫、掖庭丞与相工三人主事,负责验身的,却是太医署临调的几名侍医女官。长御怕王嬿太过紧张,就凑近与她闲聊些家常。直到有报请釆女孔毓诸处均美,王嬿便被引入了寝内。与孔毓擦身而过这个当口,似闻听她嗤鼻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心弦就骤然紧绷了起来。 这是一处密闭的寝阁,看杏柱篓粗,青窗中封。此时正值日晷薄辰,浅光在镶嵌蛤壳的蜃窗之中透映过来,萤萤皎色便落在了王嬿粉嫩的面上,如朝霞或冻雪艳艳而射,使人眯朦不能正视。 王嬿紧张得近乎窒息,任凭侍医东翻西摸地验看下去……目波澄鲜,眉媚连卷,朱口皓齿,修耳悬鼻,位置均适。医侍又摘下了她檀木的步摇,束髻打散,秀发便如黝髹的瀑布般倾泻而下,似能听出一阵轰鸣。侍医又束发握手入盘,沉沉甸甸,直震得宫人经脉乱颤。 稍顷,松发。那侍医又提出了个不情之请,直羞得王嬿面红耳赤,急忙曳袂遮了颜面。中宫仆见状忙附耳私语:“官家重礼,借见朽落,解开探验一番便可。”王嬿听了又婉拒不得,便美睫一颤,珠泪乱滚。 中宫仆见状也是心疼,就引她闭目转而内向。侍医疾俯身帮其解带,见月光入怀,娇如蒂莲,遍溢体香。肌理腻洁犹如温玉,搭指轻弹柔若无骨。腋下无味,双乳菽发,身无大痣,脐容许珠。又搡其入榻,但见那大小封纪红润饱满,麦齿无破,谷实高挺,大小合度。自足至顶长七尺一寸,肩宽一尺六寸,臀视肩广减三寸;自肩至指,长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纤纤十指如玉笋削成;髀至足三尺二寸,足长八寸,踝跗丰妍,底平趾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