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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最终裁决(1 / 1)

“跑!”萨达特大吼一声,一拳打在哈托尔脸上,夏洛蒂如梦初醒,扭头飞快地朝身后跑去。 哈托尔本来捂着鼻子,但大步流星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夏洛蒂,你给我站住!”她大吼着起步,却不得不停下脚步闪躲。萨达特正挥舞着那把断刃匕首,“让我们开始第二轮吧!”他扬着声调说。 哈托尔皱了皱眉,拔出腰间的匕首和他扭打起来。 夏洛蒂没有看到这些,她只听得见身后传来激烈的金属碰撞声。她正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逃离那里,以及正在寻找着一些东西。借着摇曳的手电筒,她发现了一些散落在拐角处的碎布——这是她一路上用魏明诚包里的毛巾做的记号。幸好还有它们,她才能轻松地在迷宫般的甬道里找到他们来时的路。 “希望能够成功吧……那个计划?”夏洛蒂喃喃自语。 而另一边,萨达特与哈托尔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激战。 “你他妈到底想做什么?”哈托尔眯起眼睛诘问,她的刃尖对上萨达特的断锋,相接的瞬间爆出电焊一样的火花。萨达特没有接话,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冷酷。现在他势如狂沙,将手中的断刀挥舞的凌厉生风,而下盘却无比稳固,极少有闪躲和走动。与他相反,哈托尔脚下生风,形如鬼魅,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打斗中,她更多地将那把匕首作为一面可攻击的盾牌。 双方的虎口都被这激烈的对抗震得生疼,但却没人能得到一丝喘息机会。萨达特反手在哈托尔的刃身上又劈了一下,哈托尔毫不相让,于是又一轮密集的对招开始了。 左刺,格挡,右刺,闪身,反击,扭身……持续而激烈的攻势剧烈消耗了萨达特的体力,他因为疲倦露出了一个细小的破绽,在这一瞬间,哈托尔在空中跃起扭身四十五度,手中似乎随时可能断裂的匕首直直刺向萨达特的眼睛!萨达特拼尽全力挥刀试图拦下这短兵相接的致命一击,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哈托尔结结实实地踢到了萨达特的肘关节。这一脚效果拔群,大马士革断刃从他手中脱出,哈托尔接住它时,还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连她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易的成功。 局势瞬间逆转,萨达特僵硬地笑了笑,下一秒转身就跑:“夏洛蒂你他妈搞定了没有!”他拼了命地大吼,下一秒又“哇”地一声叫了出来——他的手环刚才狠狠地电了他一下,而这就代表夏洛蒂的肯定回复。 他撒开腿没命地朝着夏洛蒂刚才离开的方向跑过去,哈托尔紧随其后。萨达特的速度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快,哈托尔离他越来越近,伴着索命般的脚步声,她伸出手来,马上就能死死钳住萨达特的脖子!但她却没能想到,自己的小腿这时竟被狠狠地绊了一下,然后狠狠地迎面摔在地上,贴身的裤袜被凸起的石路磕破了,露出她血肉模糊的膝盖。 哈托尔忍着痛撑起身,一边对似乎想打一个回马枪的萨达特连开两枪逼退他,一边回头查看到底是什么绊倒了自己。一条若有若无、但极为结实的半透明细线紧紧地系在过道两侧,拉起一个结实耐用的阻碍陷阱。 这就是夏洛蒂用魏明诚包里的钓鱼线做的临时绊马索。 “……夏洛蒂!”哈托尔似乎恼羞成怒了,她的眼里正在冒火。她撑着腿站起身,将断刀朝下握住,然后以伤腿不可能的高速向前冲锋。她没跑几步,随着“崩”地一声干涩的不和谐音,本该拦在她胸口的第二根线被割断开。 “真主啊,这娘们是他妈人精啊!”萨达特不免感叹。他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前跑,一边敏锐地寻找夏洛蒂留在绳子附近的碎布信号,以让自己能避开前方她设下的层层阻碍。 “你他妈的别想跑!”哈托尔的吼声从他后面传来,萨达特吓得踉跄了一下,正好闪过了一颗从他肩膀上擦过的子弹。 “好吧本来我不想这样的。”萨达特在绕过一个拐角以后,突然转过身来,同时减速着继续后退。这种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他在碰到下一根钓鱼线时不仅没被绊倒,而是像弹弓一样蓄足了力。而这时,哈托尔刚从拐角追上来,迎面撞上了正双手用力拉住钓鱼线的萨达特。 “我称之为马穆鲁克飞踢!”萨达特带着计划得逞的嘚瑟大喊了一声。他松开手用力起跳,瞬间绷直的身体就像炮弹一样朝着哈托尔飞去。哈托尔根本来不及闪躲,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狠狠地踹在肚子上,然后整个人沿着一道抛物线向后飞去…… 以上是萨达特在飞过去时得意的构想,但事实是,哈托尔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萨达特的全力一击,还以一个他都没看清的动作用力重击了他,让他一下摔了个狗吃屎,脸上胳膊上擦掉了一大块皮。但哈托尔同样也没占到便宜,萨达特一个打滚卸掉了大部分冲击力,然后飞快抽出夏洛蒂先前交给他的匕首刺向哈托尔,虽然她躲闪及时,但还是被划破了大腿。紧致的裤袜崩开,缕缕血流从一道约十几厘米长的伤口涌出。 碍于哈托尔手中有枪,萨达特也不敢补刀,而是从她身边拔腿就跑。一心跑路的他没能看到,本来因为腿伤而坐在地上的哈托尔打了个响指,随之她的食指开始发亮,看起来像是打火机的火光似的。然后她发了狠地用食指沿着那道伤口用力一抹,她瞬间疼的大叫,撕心裂肺的嚎叫在甬道里回荡,连不明所以的萨达特都心里发怵。 但神奇的是,那道伤口的流血瞬间止住了,然后哈托尔跟没事人似的站起身来拔腿猛追,速度不下于先前。 萨达特跑出去有了一段距离,刚有机会抹一把脸上黏糊糊的血,在感到伤口被带着沙土的手刺激,产生一种带着灼热的刺痛的同时,他听到身后再次传来大步流星的脚步声。萨达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到哈托尔的身影再次如索命鬼一般出现在通道末端,这回轮到他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了:“你他妈是怎么站起来的?” “这算什么?你他妈理解不了的事还多着呢!”哈托尔带着掩盖不住的怒意吼回去,她拔出夺来的大马士革断刃,一缕跃动的炽烈火焰替代了原来的刀刃。本来极难发现的透明钓鱼线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极明显的白色光亮,哈托尔一挥手,如若无物地割开了它。“我称之为赛特之火,穆斯里姆!” (:即对星月教信徒的称呼。) “你他妈哪来的油啊!”萨达特看到这场景不免惊呼——是的,由于在船上错失了观看哈托尔施展魔法的机会,他到现在还认为面前的对手可以用科学来解释。 接下来是冗长而令人疲惫的追逐战。夏洛蒂精心布下的那些障碍在哈托尔面前变得脆弱不堪,而反过来限制萨达特。现在他像是《神庙逃亡》的主人公,费劲巴力地以各种姿势躲避可能会导致自己丧命的陷阱。这让萨达特格外疲惫,他健壮的双腿开始发酸,直到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刻都在不由自主想着要不干脆停下脚步算了,但仅剩的理智驱使他继续向前。 哈托尔在神奇地站起来以后,竟然跑的更快了,萨达特听到她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自己,他最后一次回头,看到哈托尔以无比迅捷的身形连续在几道绳子上留下燃烧的断口,然后以难以置信的轻盈姿态朝他狠狠扑来!她手中的烈火像是赛特神的利爪,下一秒就要剜出他惊恐的眼球! 一道身形突然从他身后的黑暗中窜出,再一次狠狠地踹在哈托尔身上。但这一次,夏洛蒂的攻击显然没有上一次凌厉有力。她正一脸惊恐,失去外骨骼的她脆弱不堪,没人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勇气来踢出这一脚。 “快逃!”萨达特拉起愣在原地的夏洛蒂,连滚带爬地继续逃命。 他们拉着对方的手,终于挨过了最后一个拐角。一阵熟悉的异香扑入夏洛蒂的口鼻——那是昔兰尼白烛的味道,一番磨难以后她又回到了那个圣甲虫石窟。 夏洛蒂忍不住回头,看到拐角那边的火光,以及哈托尔斯映在石壁上巨大变形的影子。“你最好确定你的法子能成功。”她苦着脸说。 “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萨达特急不可耐地推搡着她往前,他们最终抵达了那个放有蜡烛的洞口。“快,快躲进去!”他大叫着,一边把夏洛蒂的头埋低推了进去。 夏洛蒂不忘拿起她先前放在门口的蜡烛,它现在只剩下一点点最后残余的蜡油,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气味。 “躲到这里自寻死路?”哈托尔得意洋洋地说。她从门口探进来半个身子,当看到乌泱泱的、重新躁动起来的圣甲虫以后,她脸上胜利在望的笑容凝固了。 “进来吧你!”萨达特又快又狠地把她一把拽住,夏洛蒂也去帮着抓哈托尔的胳膊,它十分有力,很难想象它曾被受过那么重的伤。哈托尔是那么用力的挣扎过了,但她最终还是被两人制服。虽然哈托尔轻盈的身体被一把扔到地上,但她立马翻身而起。与此同时,巨大的咔咔的石板摩擦声再次出现——夏洛蒂拉下了机关,而哈托尔只看到石门关闭前萨达特最后滑出的身影。 没有了昔兰尼白烛的抑制,圣甲虫群终于恢复了它们的凶残。虫群一拥而上,像汹涌的浪潮一样向哈托尔袭击,她根本没有时间寻找打开石门的机关,就被疯狂的圣甲虫淹没了。 夏洛蒂正搀扶着萨达特,他真是狼狈极了,全身的衣物打没了被撕得稀烂,本来的短袖被扯成碎领小开衫,露出来的肌肤没有一寸没有伤痕。“你知道吗,你现在看起来有点像那个迪士尼动画里的阿拉丁。”夏洛蒂有意打趣他,但她却没告诉他,其实他最像阿拉丁的地方是那一双依然明亮的眸子。 “哦,那你就是茉莉公主喽?”萨达特本来疼得龇牙咧嘴,听完她的话以后扯出一抹笑意,反过来逗她玩,“说实在的,你确实长得不太像普通的塞里斯人,有点像印度人或者波斯人。” “哈,这就是你当初说我像你姐姐的理由?出去你打算把我介绍给她吗?”夏洛蒂翻了翻眼皮,用做作的音调哈哈了两声,继续这个带点绯色的玩笑。 “不,我不打算。”萨达特说,“她早就死了。” “……我很抱歉。”夏洛蒂愣了一下,但从萨达特的脸上并看不出来什么悲伤,他撇撇嘴,似乎无关紧要地说:“那有什么可抱歉的,埃及的孤儿又不止我们。” “你是孤儿?”夏洛蒂有些惊讶。 “是啊,难道我在你眼里是个家教很好的人吗,好到成一个偷奸耍滑的市井无赖?”萨达特似乎在自嘲。 “是啊。”夏洛蒂漫不经心但肯定的说。 萨达特带着一丝惊讶看了她一眼,然后略带感激,甚至有些羞涩地说:“谢谢。” 这气氛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们两个谁都没继续接茬,就这么往回走。俩人扛起被他们隐蔽在路边的魏明诚,走回了他们遭遇哈托尔的地方以后,又摸索着过了几个弯,第三层的迷宫似乎就到了尽头,一堵满是彩绘壁画的石墙就横在他们面前。 这面影壁上的壁画比起夏洛蒂在第二层看到的任何一幅都要更加细致和精美,和这里粗糙而毫无工艺和建筑可言的环境显得尤为格格不入。画中似乎在描绘一位女性祭拜太阳神的情形,她立于画面右侧,面容慈美虔诚,头戴红白相间带有绿色羽毛点缀的祭司帽,身着层次感很强的薄纱长袍,依稀可见她身姿婀娜的胴体,她正侧身向左边举起双手表示崇敬。 画的右边是夏洛蒂一路上认熟了的鹰头太阳神形象,祂头顶圣蛇围绕的赤红色太阳圆盘,左手持一根权杖,右手握着代表生命和重生的安可十字,身着一套简约的亚麻短袍。祂的形象与女祭司最显而易见的差别是,祂的轮廓由红赭石和金粉混合出的墨汁勾边,比起最普通的木炭研磨出的黑墨汁高贵了不知道多少级,看来绘画者有意突出太阳神的尊贵。 两人中间是一张摆满了各种果蔬畜禽祭品的供桌,而整幅画的上层则是双蛇守护的太阳圆盘,正张开巨大有力的青红色羽翼,在它之下还有两只相互而对的兽影。而整幅画之下,则是一派幸福和祥和的景象,似乎是传说中善良亡灵们往生的芦苇原。 这幅作品惊艳的让人咋舌,神性和人性,超凡和入世这些相互矛盾的特性在莎草笔和矿石颜料中融合的恰到好处而超凡优美。就连一向对艺术无感的夏洛蒂都倍感震撼。 “这肯定有机关。”萨达特似乎不为所动,他已经在这座地下城混出经验了。他先是把魏明诚轻轻放下,用指节敲了敲面前的石墙,发出沉闷的微弱响声,然后又把照带着血的伤口贴到上面,可惜墙面纹丝未动,倒是他疼的嗷一下子。夏洛蒂也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两只手在上面摸索,但除了满手的土灰和带着腐败气味的矿物油彩以外,她在破坏了一幅价值连城的壁画的同时,什么也没有摸到。她厌恶地用萨达特褴褛的上衣擦擦手,“要不用手雷炸开得了。”夏洛蒂不耐烦地说。 “第一,地下太容易塌方了,你容易把我们埋在这。”萨达特扳着手指说,“第二,从敲打声估计这堵墙不薄,我们未必能炸开它;第三……” “什么啊,接着说啊?” “……和哈托尔打的以后我把仅剩的那颗弄丢了。”萨达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本来想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夏洛蒂,没想到被夏洛蒂直接饿虎扑食摁在了地上。 “你他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夏洛蒂半怒半玩地和他扭打起来,“夏尔,看上面!”萨达特被捏着腮帮子,嘟着嘴艰难地说。 “这么低级的转移注意力?你怎么不说看飞碟呢?”夏洛蒂刚要伸手去抓他的胳膊,却被他一下捏住了脸,扭向他刚才示意的方向。本来握在萨达特手里的手电筒在扭打中落在地上,恰好被一块凸起的石头斜着撑起来,照在他们面前的壁画上,正好照亮太阳神的面容,夏洛蒂莫名觉得祂看起来像有些奇怪。 “他没有眼睛!”萨达特喊道——果真如此,原本那代表太阳神至高神力的鹰眼不知所踪,祂的眼眶里只有一处灰暗的凹槽。夏洛蒂捡起手电打量了一下,果然,那个女祭司的眼睛并无类似的构造,而是笔墨勾画的妖艳眼眸。 “好了,现在一切是全完了!”萨达特看清楚以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了地上,双眼是掩盖不住的沮丧。“忙活到现在结果不还是打不开这道该死的门吗?”萨达特语气很冲地抱怨着,他像小孩一样朝远处扔石头泄愤,但之后他抬起头,看到满脸不甘心和犹豫的夏洛蒂,声音一下子又软了不少:“我们先上去叫人还能再下来嘛,那半路突然有道门需要特殊的什么钥匙打开也不是我们的错啊对不对……” 夏洛蒂气的连连叹气但还是无可奈何,以小到看不见的幅度点了点头,刚转身往回走,就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除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以外,她还感到腰间有个什么东西硌得她胯骨生疼。 “这是他妈什……”夏洛蒂愤愤地去掏自己的裤兜,拿出那东西的一瞬,荧绿色的微光出现在她指间,它像是季夏河滩旁夤夜闪烁的萤火虫,又像是天瀚中坠地的磷火陨星,美得让两个人都挪不开眼睛。 “好啊,夏尔,你从哪捡的夜明珠竟然都不愿意告诉我一声?”萨达特哼唧唧地抱怨。 “我没记得捡到过夜明珠啊……”夏洛蒂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突然她灵光一闪,抬起头看到萨达特似乎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是……” “苏卡的那颗眼球!”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夏洛蒂把它试着安到太阳神的眼眶上去,那凹槽和这颗眼球完全合丝合缝。夏洛蒂难以置信地看到那眼球在眼眶内自转了一圈,然后转瞬间,它发出无比夺目而璀璨的极光色光芒。那光芒似乎让明月黯淡,让银河失色,也让适应了黑暗的夏洛蒂和萨达特都忍不住眯起眼睛。 在一片难以看清的光亮中,夏洛蒂再次听到了熟悉的石板摩擦声,等他们再睁开眼,光芒已经随石板一起沉入了地面,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萨达特试着往里扔了一块石头,发出逐渐减弱的乒乓声,但并没有预想中的万箭齐发的场景。 夏洛蒂试探着迈出脚步,和在第二层遇到的事一样,道路两旁的灯火自动亮起,却差点把她吓得窜回洞口——她脚下是约两人宽的,向下延伸的石梯,但令人汗毛倒竖的是,这条石梯两侧是毫无防护的万丈深渊。萨达特又朝下面扔了块石头,过了半响才传上来一声微弱如露水叮咚的回响,连他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而这危险的石梯两侧是高大无比的诸神雕塑,它们通体漆黑,在楼梯上只能看到他们双手之间捧着的幽幽冥火,以及仰视它们各种各样的头颅,夏洛蒂感觉自己只有它们的手指那么长,不由得更生出一种敬畏来。 现在轮不到他们选择了,夏洛蒂尽量平稳住脚步往下走,走了一段时间以后发现也没什么。她平常走路其实也用不上这么宽的道路,但是看着旁边深不见底的黑暗,她的脚还是忍不住发软。 行走在这通往冥府的阶梯上时,她总能闻到一种弥漫在空气中异香,似乎来自于诸神手中燃烧的燃料,那种味道介于腐败的蔬果和上好的香精之间,让人说不出来的沉醉而又莫名犯恶心。这时候他们即做不到也来不及思考空气安全的问题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了。 这条让人格外胆战心惊的石梯并不太长,很快他们再一次踩到了平地上。夏洛蒂回头看去,那群黑乎乎的神像不哭也不笑,但夏洛蒂一路上总觉得它们是活的,正在居高临下地蔑视着自己,甚至在交头接耳谈论这两个渺小的,误入诸神领地的凡人。这时它们手中的火焰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像是它们自己把火掐灭了一样。她打了一个寒颤,转头不敢再想这件事。 萨达特再次打开手电筒,照亮了一扇同样满是壁画的大门,这幅画看起来更接近某种写实的记录,头戴白冠的冥王坐在画卷最右侧的尊座上,身后是他的妻子和小姨子两位女神(同样也是他的妹妹们),一只秃鹫衔来像一枚是棕榈叶的东西,而隼头神,也就是冥王的儿子荷鲁斯神,正把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引荐给冥王。朱鹭头的智慧神正在记录着些什么,他们每个人的身边都有浩如烟海的象形文字,但他们两个人谁都看不懂,或许只有把哈托尔从圣甲虫窝里刨出来能解读出来这画上的内容,当然,前提是她还活着。 画卷的最上方,也是门楣的位置,画着一群看起来很像塞里斯古建筑上的檐兽的小像,夏洛蒂总觉得他们有些眼熟,后来才反应过来,他们和刚才阶梯两旁的石像们一模一样,连每个神的头颅种类都能对上。 萨达特试探着在门上摸索,却没想到自己一把把门推开了。或许是由于几千年的把门栓或是机关啃咬的脆弱不堪,或许是设计这座地宫的伟大工匠认为有前路的一系列机关而在这里偷了个懒……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比起门后的这一切,这都不重要了。 夏洛蒂曾经觉得第二层的大殿可谓纸醉金迷,但如果说眼前的景色是一位满身华丽金饰的贵族女郎,那么第二层的大殿就只能是浑身堆叠黄金的暴发户了。 眼前的一切几乎无法用言语言说,一团明火在天花板的拱形穹顶中心悬浮着,穹顶上是不停旋转游动的星图,浮动着群星亮起,照亮了尘封了千年的诸神之境。 一尊冥王的黑曜石坐像正对着门口,它面容慈祥安静,看起来栩栩如生,还把夏洛蒂吓了一跳。他的眼,它的权杖,他的假胡子,通通都是纯金制成,这种伟岸和威严让它显得马上就能从王座上站起来重新统治似的。 冥王的脚前摆着一张黄金制成的供桌,两侧的桌腿抽象成两只豹子的形象,上面刻有冥王复活的瞬间。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刻有文字的黄金的盘子摆在桌子上。 夏洛蒂踏出一步踩在这间神殿的地上,脚下的触感却不寻常,她这才发现,这间神殿包括地面全部由黄金砌铺成。历史上,当西班牙征服者俘虏了印加帝国的末代皇帝以后,皇帝意识到这些西班牙人极度渴望这些贵重的金属,同意在两个月之内为西班牙人筹集能够填满自己囚室(Ransom Room,6.7米长、5.2米宽)的黄金和两倍的白银,从印加帝国全境运送过来的这些贵重金属价值超过2800亿美元。 而现在,她正身处的这间神殿的奢侈程度,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条绿松石铺成的道路从冥王面前直直延伸向门口,似乎像是东方文明的神道,也就是通向坟墓的道路。但这条道路两侧却不是诸如石人石马之类的雕像,而是同样两两相对的——棺材,古埃及特有的人形金棺。它们的面容身材各异,人物造型生动传神各有不同,甚至能看出男女之别来。虽然不似图坦卡蒙那样双手交持连枷和权杖,但也足以称得上雍容华贵。夏洛蒂不敢去直视它们的脸,因为她觉得他们似乎刚刚醒来,正在悄悄瞥着眼睛注视他们。 “这些是……谁的棺材啊?”夏洛蒂的舌头有些打结了。 “我想应该是建造这个地宫的祭司们的吧,或许他们把自己葬在这里,是代表着他们死后依然侍奉着冥王的象征什么的。”萨达特猜测道。 抬起头来,描绘天空女神的壁画隐藏在星图之中,她化作苍穹跨越于大地之上,将伸展的指尖支撑于四根巨柱之上。画家毫无顾忌地使用群青颜料来描绘女神的荣光,这种颜料由青金石研磨而成,在古代世界比同重量的黄金还要贵重。而那团倒悬燃烧的活火处于正中心如此高贵的地位,则象征了古埃及人最为崇拜的天狼星。每逢天狼星偕日东升,古埃及人便对星长拜而口称女神,虔诚请求女神令尼罗河水泛滥。而女神不会让人失望,当她沐浴在朝霞中时,尼罗河的洪水随即呼啸而来,因此,古埃及人也将天狼星女神视为最伟大的预言家。 而神殿的穹顶似乎正反应了这一幕,夏洛蒂隐约看到有液体在随着星图的旋转在半透明的深蓝色穹顶上,如潮汐一般随之流动,那上面应该是一个隔层,夏洛蒂推测那应该就是那团活火的燃料,应该是某种类似于酒精一样,同时燃点极低的可燃液体。而她们推开门以后应该是破坏了神殿内的真空环境,导致火焰重新开始燃烧。 “好了,欣赏风景也该到此为止了。”萨达特说,“所以那个monsieur花这么多钱费这么多事,到底是要让你来这找什么?” “哦,我记得在手机里的任务报告书里有。”夏洛蒂从手机里翻到那份文件,调出一份人工图片来——上面描绘的那东西看起来像一块护身符,一条由绿松石块穿成的串链连接在它的左右两端,主体是一只白玉雕刻成的眼睛,眼线和瞳仁有黑曜石切磨而成。一只带着白冠的雄鹰和一只带着红冠的眼镜蛇分力两侧。在这张图片左下角用塞俄英三语标注着:“荷鲁斯之眼” “所以,你觉得哪里能有这东西?”萨达特抬手示意周围。这里和第二层的大殿可完全不一样,那里的各种财宝像是遭劫了一样,堆的满地都是;而这里虽然同样纸醉金迷,但却无比简洁明了,连多余的空间都没有。他们正置身于一个黄金堆砌的立方体的内部,除了几具棺材,一尊雕像和它面前的供桌以外,这里什么也没有。 两人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番,但一无所获,夏洛蒂甚至想把棺材掀开,但被萨达特拦住了。 “那东西不会在这上面吧?”萨达特有点不耐烦了,他拿着枪对着天花板比划。 “别轻举妄动!如果那上面真的是燃料我们都会被烧死!”夏洛蒂急忙阻止他。 萨达特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却又因为碰到伤口而呦呦喊疼。他伤脑筋地摊摊手,然后又开始怨妇一样的碎碎念:“这到底什么破地方啊,一层比一层小就算了,没想到最后还什么都找不着,而且咱们唯一能看懂这堆古代文字的人还是内鬼!现在啥也看不懂还啥也不能动,我看不如还是趁早上去得了,以咱们俩的能力光是找到从第三层回第二层的方法还得不少时间呢,现在剩下的食物可不多了……” 萨达特还在抱怨着,却没注意到夏洛蒂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她惊喜地叫出声来:“萨达特,你他妈真是最聪明的大蠢货!” “干嘛骂我!”萨达特不满地还嘴。 “我为什么不骂你?你明明都发现了一切线索却什么也没发现!就像拿着钥匙却打不开门!”夏洛蒂笑嘻嘻地奚落他。 “那难道你……等会,你真的明白了?”萨达特也明白过来了。 “还记得哈托尔唯一解读不出来的一个符号是什么吗?” “我有点印象……你是说第二层走廊里的那个……倒三角形?” “你还没明白?” “如果我说‘没有’,是不是你还要骂我?” “你刚才怎么说的都忘了?” “我说这地方……”萨达特不耐烦地复盘,却马上由于茅塞顿开而睁大了双眼,“……一层比一层小……” “没错!”夏洛蒂看起来兴奋极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不是什么文字,而是一个草稿化的建筑图纸!正如你所说,这个该死的地宫一层比一层小,满是泥泞的第一层能容下混沌巨蛇和一条地下河,而我们现在所在的第四层只有如此狭小的一间金碧辉煌的神殿。”她喝了口水,“这个地宫是一个倒金字塔型的建筑!” 萨达特的脸上满是震惊,之后他若有所思:“就算你说的对,那这和那块护身符藏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夏洛蒂很是无语,她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再问你一遍,地宫是什么形状?” “倒三角形啊!”萨达特也有些不耐烦了。 “那我们为什么他妈踩在平地上!”夏洛蒂吼道。 “你是说,我们的脚下还有暗层?”萨达特立刻趴在地上敲打地面,但似乎是由于那些金砖太厚了,他什么都没听出来。“我们总不能用双手和小刀来把这些黄金扒开吧?” “先找找机关,如果实在没有机关的话那暂时可真是没办法了。”夏洛蒂说。 两人立刻在已经可谓一览无余的神庙里来回摸索翻找。夏洛蒂想,没准在第二层那个堆满了各种东西的大殿里都比在这里找东西容易的多,毕竟那里虽然混乱而至少还有东西可找,而这里就像每天都有人进来打扫一样一尘不染,更像妈妈执意打扫过你的房间——那之后你会什么也找不着。 夏洛蒂有点饿了,她刚要把兜里仅剩的一块小牛肉放进嘴里,这时她的视线落到了某一处,突然,夏洛蒂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快点过来!”她立刻扭头去叫萨达特,他正在聚精会神地试验是否有一具棺材上的鼻子可以摁动。 “你又想到什么了?聪明的茉莉公主?”萨达特假惺惺地说。 “那你也不是阿拉丁,顶多是那只猴子。”夏洛蒂回呛,“你还记得那扇门上画的是什么吗?” “一个身材很好的女人对太阳神示爱。”萨达特毫不在意地在诸神的地界开了一个如此渎神的玩笑。 “随你怎么说吧,但至少她知道带礼物。” “你是说,那些贡品?” “不然你觉得那盘子是干什么用的?”夏洛蒂指向供桌上那只光可照人的纯金盘子。 “……你确定这真的有效吗……?”萨达特满脸怀疑地看着夏洛蒂把那块小牛肉挤到盘子上面,由于是真空包装,她废了好大劲才挤出来。 并没有什么反应。 “我就说这法子不……”远处的萨达特刚要开始抱怨,那供桌就在隆隆声中沉降下去,不可思议的事再次发生了,以那供桌为起始点,黄金方砖一块接一块地像热锅上的黄油一样熔化,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落在了夏洛蒂构想中的,倒三角形地宫最后一个四棱锥角的的暗层里。而一个古雅庄严的祭坛伴随着几节黄金阶梯水落石出般从那里升起,填补了那几块熔化成液体的金砖的空缺。祭坛上有一个雕塑着两个有翼女神的黄金宝箱,上面满是深奥的图腾,那莫非就是她要找的东西吗? 夏洛蒂太沉醉于近在咫尺的成就中了,她的眼里只有那宝箱,就拖着灰头土脸的疲惫身体,以及一头曾精心梳理,现在已经乱得不行的头发,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那唾手可得的胜利。以至于她都没看见,祭坛下的萨达特面若冰霜,他对着她毫无防备的后背,稳稳举起在扭打时从她那里偷过来的,仅剩最后一颗子弹的手枪。 他保持了这个架势一小会,手指扣到了扳机上,那铁制的小零件发出谁也听不见的轻响。 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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