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达特僵硬地立在原地——枪确实是响了,但却不是他手里那把。 他跪倒在黄金上,膝盖发出铿锵的碰撞声。夏洛蒂如梦初醒般回头,稳稳举着手枪的哈托尔不知什么时候立在门口。她的黑色连体紧身服脏兮兮的,被圣甲虫撕咬出大大小小的口子,原本干练的马尾也在战斗中散落开来,看起来像是一团凌乱的海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洛蒂怔怔地说,又像是喃喃自语,她漂亮的大眼睛因痛苦和崩溃而抽搐:“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从那里逃出来的?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这婊子为什么他妈的一直不肯放过我们?”她一开始的语气一开始带着颤抖,但越说越激动,最后变得的歇斯底里。 但让已经已经准备好命丧于此的夏洛蒂倍感意外的是,哈托尔却把枪插回了腰间。 “第一,夏洛蒂,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还真的觉得那群无害的,食腐食粪的小家伙们会伤人?枉我那时候还特意告诉过你,结果你还是信了那爆米花电影的无聊创作啊。” 哈托尔似乎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但她脸上大大咧咧的神情却让夏洛蒂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第二,”哈托尔甩了甩手,“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说没说没说出这刚才救了你,你就死在这小子的冷枪下了。”夏洛蒂闻言呆若木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里闪烁的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心痛更多。 “萨达特,要杀死我?这么说,他才是……”她不知道自己在震惊中到底说没说出这句话。 哈托尔没顾及她的心理缓冲,自顾自地说下去:“他根本不是什么纪念品推销员,而是埃及政府的特工!不然你觉得他真的是因为什么想要买酒找上我们的?亚历山大里亚有那么多卖酒的地方,他一个社会油子能因为想喝一瓶酒走投无路到不得不找上我们?” “等等,我们?你会说塞里斯语?还他妈的是方言?”夏洛蒂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疑点,她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人不对劲,心里猛地有一个答案,姗姗迟来而急不可耐地浮出被谜团墨汁染黑的水面,“你他妈到底是谁?” 哈托尔微微一笑,似乎带着某种诡异的欣慰神情。然后她当着夏洛蒂的面把破烂的衣服一把扯下,露出赤裸的美好胴体。 夏洛蒂还没来得及害羞,就看到哈托尔的后背上由复杂线条组成的纹身,看起来像是一只展翼的蝴蝶,美丽而摄人心魄,占据了她后背上的大半部分。 这时蝴蝶的腹部处开始怪异地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哈托尔的身体里破之而出。 随着不断的隆起,哈托尔的后背上竟然真的出现了一道裂缝。夏洛蒂吓得快要不行了,这极富冲击力的画面,让她不免想起电影中寄生在人身体中,成熟时破膛而出的外星怪虫。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最终如蝴蝶破茧一样,从如同一层皮一样的哈托尔身体里挣脱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异形怪物,而是一个同样穿着黑色紧身服的少年,他满头茂密的棕色卷发东倒西歪的,看起来和狮子王没什么两样,只有一双绿色的眼睛还带着几分哈托尔的感觉。 “你他妈……伊凡·卡列金?”夏洛蒂的嘴里似乎能塞下一只鸡蛋,不知道看到比起他出现在这里和亲眼目睹了活人蜕皮,哪一边更让她感到震惊。 “一直都……是你?”夏洛蒂的舌头似乎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对,甜心,你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伊凡做作而不乏嫌弃地说,“你以为我会真的放心让你独自跟他们下到地下吗?不管我愿不愿意,你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你要是死了,我后续的计划可就要全他妈泡汤了。” “那你是怎么和我联络……” “都是录音,事先录好的,存在哈托尔的同声传译耳机里,以便她需要时或者别的什么时候时获得你的支持……还有她觉得需要安抚你时。” 夏洛蒂想起沙暴那晚听到的伊凡的声音,想来是哈托尔在安慰她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藏在……还有那么激烈的打斗和那么非人类的体能?”夏洛蒂的目光无法离开像一套衣服一样堆在地上的,曾属于“哈托尔”的皮肤,于是她首先问了这个。 “你竟然最好奇的不是我怎么能使用魔法?”她的关注点似乎不在伊凡的意料之中。 “啊,老实说,比起魔法,还是你这个全校知名的病秧子体能废物一下子成了人形跳蚤更让我惊讶。”夏洛蒂一针见血。 “……我跟你讲过什么是魂器吧?”伊凡的面子似乎有些挂不住。 “然后……?” “在国际魂器研究学中,所有的魂器魂器被按照它们的能力强弱程度和威力程度综合排序,统一分为Ⅰ,Ⅱ,Ⅲ,Ⅳ,Ⅴ五级,用罗马数字标识。而其中,Ⅳ级及以下等级的魂器可以说就是一件带有特异功能的物品,无论是谁都可以使用他们。” 他从夏洛蒂的腰间拿过水壶,喝了口水继续说:“但如果是Ⅴ级魂器,那么就完全不一样了,它们只能够让那些与赋予它们特异功能的伟大意志相合拍的人使用,因此,能够持有这些Ⅴ级魂器的人,被称作魂器使。而由于这种精神体之间的共鸣是双向的,所以一个魂器使也只能同时持有一件Ⅴ级魂器。” 夏洛蒂一时间听的一愣一愣的:“所以……?” “哈托尔本人就是魂器使,这是她魂器的能力,现在她应该就在地上呢。” 妹榜妹留之卵 魂器等级:Ⅴ 伟大意志:未知 效果:由持有者授权另一人,将其的外表通过创造一种特殊的皮衣层变成持有者的模样,并复制粘贴过去持有者的所有能力,诸如语言,体术,法术等等。在这种变形初期,使用者的意识将会保持一种短暂性的休眠,沦为持有者的意识连接傀儡。而持有者的本体也会陷入一种休眠状态,意识则转移到使用者身上。但随着变形时间的推移,使用者本人的意识将逐渐苏醒,影响持有者对使用者的控制和该状态下使用者的性格与习惯。而当使用者的意识完全苏醒过来时,使用者就可以选择以蜕皮的方式而结束这种变形,同时也将切断与持有者对其的操控与联系,届时持有者的意识才能回到本体。 介绍:公司于前一年刚创建时,于塞里斯国的西南雨林发现了该魂器,当时表露的外形为一枚闪烁着月光石光泽,如鸡蛋大小的虫卵。科普特人雇员哈托尔是各分部唯一能与该魂器产生共鸣的人,在吞下虫卵后,哈托尔曾表现的极度痛苦,并昏迷了三天零五个小时二十五分钟,在醒来以后,她的后背上出现了类似于展翼蝴蝶形状的纹身,同时觉醒了作为魂器使的能力。 “还有枫树干,还有枫树心,树干生妹榜,树心生妹留。” ——《苗族古歌》 “我强调一下啊,你一路上看到的,见到的都是哈托尔。我的意识除了在沙漠和你们重逢那时由于太激动而短暂迸发之后可就又陷入沉睡了,到地宫以后才逐渐苏醒过来。” “所以你的体术……” “都是哈托尔本人的,还包括语言,不然你觉得我是怎么速成一口流利的阿梅雅的?” “那魔法呢?就那个把巨食尸鬼干烂了的那个……希腊火?”一向记忆力不行的夏洛蒂竟然记住了那个法术的名字,看来那个场景真的对她冲击力很大。 “啊,那是我的魔法。” “哦,啊?”夏洛蒂点头又抬头。 “你没注意到我使用完那个魔法以后就在摩擦手指吗,那个火魔法可把这套皮囊给烧坏了……”伊凡开始像个姑娘那样抱怨着,夏洛蒂却眯着眼睛看着他。“你不信啊?那好吧,Εθε……”伊凡急于证明自己,马上就要开始吟唱。 “算了算了回头再说!”夏洛蒂急忙阻止,但又想起了什么,“等等,如果一直都是你,那么你为什么在第三层袭击我?”夏洛蒂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伊凡·卡列金问到。 “等等,你说我袭击过你?” “?” 之后,夏洛蒂把自己离开圣甲虫洞以后的被哈托尔袭击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伊凡·卡列金的眉头皱紧又舒展:“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俯身到萨达特的尸体旁,在他开线而满是尘土的裤兜里翻找,扯出一个半透明的小玉盒子来,能看到一节看起来类似黄玉材质的空心东西浸泡在一些液体中。 “这是佛骨舍利,也是公司的一件Ⅳ级魂器,我前几天刚用过它。”伊凡说,“看来有人把它从我那里偷走了。萨达特就是借助它的能力让你产生幻觉,把他看成了我,我说嘛,怎么他和我打斗时还特意强调了一下‘第二轮’,而我自从第二层的地陷以后就没见过你们。” “你前几天刚用过它?” “是啊,用来吓唬老太太。”伊凡随口说。 “嗯?……人渣。”夏洛蒂惊讶而鄙视地说。 “我他妈……”伊凡意识到自己的表述似乎存在些问题。 见夏洛蒂依然面存狐疑,伊凡·卡列金又问:“你有没有觉得袭击你的‘哈托尔’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夏洛蒂想了想:“当时的‘哈托尔’无论我怎么问话和辱骂,她一句话也不说,可之后……” “之后我还大喊着让你站住。”伊凡接道。 “还有,我穿着外骨骼时把‘哈托尔’的右肘拽伤了,可你……”说着,伊凡配合地抻了抻胳膊,看不出一点关节损伤的样子。 “现在轮到下一位选手了。”伊凡学着相亲节目主持人的声调,把夏洛蒂的手摁在萨达特的右胳膊上,他的肘关节异常的肿胀和发热,看来伊凡说的一切都是不争的事实了。 夏洛蒂尝试去接受这超乎常理的真相,但显然还需要缓冲时间。伊凡看出了这一点:“还有什么想问的?” “藏在一个女生的身体里东跑西颠了这么长时间,你真是有够他妈变态。”夏洛蒂出于缓解窘迫又开始和他拌嘴。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你不觉得很色吗?”伊凡舔了舔嘴唇,毫无羞意,“而且特派小姐,要不是我这招瞒天过海,现在躺在地上的就不是他了。”说着,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甩甩手,从夏洛蒂身边走向已经被她忘在一旁的宝箱。 伊凡蹲在旁边摸索了一会,“咔”地一声打开了宝箱,“荷鲁斯之眼”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伊凡用袖口把它擦了擦,就满意地收进自己的腰包里。 然后他皱了皱眉,似乎是箱底的手感不太对——它的高度似乎不太对劲。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屏住呼吸,用哈托尔断裂的匕首往下和曾精心养护的指甲在箱底上小心翼翼地抠挖——果然如他所料,他看到的这层箱底只是一层木板,一个障眼法,而下面应该存在一个夹层。他在木板上刨出了一块缺口,露出夹层下面碧绿的玉石。 他一双同样绿色的眼睛里瞬间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在把几乎把整块木板破坏以后,一块刻着若干行象形文字的祖母绿玉板重见天日。伊凡·卡列金的嘴唇动了动,他伸出手,不顾周遭清理不干净的木刺,小心翼翼而紧握着举起它,失心疯一样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没想到,我找了这么长时间,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哈哈哈哈哈……” “你是什么时候疯的?”夏洛蒂在他身后贴心地问。 “没见识就是没见识,这可是《翠玉录》!”伊凡瞪着眼睛骂她。 《翠玉录》(Emerald Tablet),是一块刻有十几条关于炼金术奥秘箴言的祖母绿玉板,有关它的记载最早见于一些阿拉伯文献。传说是公元前1900年左右的古埃及法老赫尔墨斯,和他的智慧神父亲以及大祭司儿子合为一体后写成的,因此他被称为“三重伟大者”,古往今来一直有人认为这就是基督教中“三位一体”理论的雏形。 《翠玉录》之于炼金术的地位就像《圣经》之于基督教。在中世纪,炼金术士们的工作间,都会挂着一份翠玉录的文字,这是他们所需的最终指导。自它出土以来一千多年来的欧洲炼金术师都以从《翠玉录》中解构出来的法则来研究,学习,和发明炼金术。可以说,拥有了翠玉录的人,就能够窥视到数千年以来绝大多数人从未得知的真实世界,甚至能够创造超乎常理的……奇迹。 公元332年,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征服者,马其顿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了埃及,在赫尔墨斯法老安眠之地发现了它,之后它一直被陈列在亚历山大大帝试图“收集全世界的书,实现知识和智慧的总汇”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的走廊上,直到亚历山大图书馆被后继征服埃及的野蛮人所焚毁,《翠玉录》原物从此不知所踪,幸有各种语言转写的抄本存世。 “哦,这不挺好的,还有各种语言的拓本,那你能把这块成色不错的祖母绿卖个好价钱了。”夏洛蒂丝毫不为所动。 “你说得对。”伊凡微笑着,“如果不是他妈的几百种拓本的内容都他妈不一样,如果各种拓本的文字不是抒情诗一样的谜语,我他妈还真是可以把这无价之宝找个走了狗屎运的买家,让他把我当成不懂行的傻X暴发户一样卖掉,给你置办一套楠木棺材扔到后山等死得了。” 他咆哮着:“你知不知道他妈的这东西的拉丁文拓本连Bаidu和wiki上的都不一样!埃赫那吞统治的年代比赫尔墨斯晚了五百多年,而这块玉板应该是最早也是最古老的圣书体拓本,估计是那群祭司们带下来的。它的年代要早于亚历山大大帝发现的原本,也就是说,在内容上,这就是《翠玉录》的真迹!” 夏洛蒂没时间听他大发雷霆又滔滔不绝,她正悄悄蹲在萨达特身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她不免心痛和疑惑——萨达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一举一动,真的都在演戏吗?包括和她的插科打诨,拌嘴打趣,默契配合甚至相互救命吗?那他怕不是能拿奥斯卡了。 夏洛蒂想闭一会眼睛,那个曾认真对她说要去海边帮金发美女抹防晒油的小青年,那个曾恬着脸叫她夏尔的小青年,那个曾梦想着去北方国家玩的小青年,不应该是骗子…… 她缓缓睁开眼睛,与萨达特四目相对。 伊凡·卡列金听到身后传来夏洛蒂没完全叫出口的一声惊呼,他夹着那块祖母绿石板不解地回头,还以为是夏洛蒂又在大惊小怪什么,却对上萨达特桀骜的眼神,他正用那只没受伤的左臂死死地挟持住她。 “萨达特……你怎么杀不死呢……”伊凡·卡列金阴涔涔地说,他连嘴唇都没太动,一只手暗暗地去摸腰间的手枪。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哈托尔小姐’。”萨达特似乎在开玩笑,但却板着一张铁青的脸,他一甩右手,一块带着弹痕的手表甩到伊凡·卡列金脚下,后者的眼皮跳了跳,似乎无法接受这么扯的侥幸。 “你赢不了我的,萨达特,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个巫师。”伊凡似乎信心满满,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这么说,“在我们闲谈的这会儿,你知道上面有多少我们的人已经到了?你赢不了,你来这就是个错误。” “如果我看到你的手摸到枪上,我马上就扭断她的脖子。”萨达特厉声说道,他全然不为所动,同时左臂加重了几分力度。 夏洛蒂的脸涨的通红,艰难地扣着他的胳膊。她的手指甲不深不浅地嵌进他的皮肤,就像几个小时前曾挽着他走过黑暗一样。 “还真不念旧情啊……”伊凡·卡列金一边嘴上不饶人,一边沉着眼睛,把双手连同那块玉板举起。 “把玉板和护身符给我。”萨达特冷声说。“立刻,不然你就能知道是你的援兵来的快,还是她的脖子断的快。” “你以为你真的做了,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伊凡·卡列金愠怒起来,一缕火苗出现在他的指间。 “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贪生怕死,Monsieur?”萨达特的眼里多了几分嘲讽,“看来你愿意用你可爱的小女朋友,来换我这一条贱命了?” 这番话让伊凡·卡列金重新沉默下来,他缓缓地低下身子,以极慢的速度从腰包里掏出还没捂热的“荷鲁斯之眼”,把它和《翠玉录》一起放在了自己脚下以后,举着双手徐徐向后退了几步。萨达特用那只伤臂抵着夏洛蒂的腰往前走,在拿到了两样东西以后猛地把夏洛蒂扔向伊凡·卡列金。后者扭身躲开,反手对着正在逃路的萨达特甩出一团火球,险险地打在门框上,擦出一大片耀目的焰爆,当火光散去以后,萨达特已经逃之夭夭。 “你的准头是他妈有多烂!”被推倒在地的夏洛蒂忍着疼痛对着伊凡骂道。 “你行你他妈来啊,我他妈也是初学者好不好!你那么行怎么差点被食尸鬼撕了呢?”伊凡一边吼着,一边把她拉起来。 “现在好,千辛万苦找来的东西全让内鬼偷了……”夏洛蒂嘟着嘴埋怨,她的左肘被磕得发紫,似乎是萨达特有意报复她。 “这些现在就轮不上我们惦记了,还是先去救一下我们亲爱的魏叔叔吧。”伊凡卡列金把她扶起来,搀着她走出这个不知道价值多少个百万卢布的黄金屋,惹得夏洛蒂依依不舍地回头。 “你不是怕黑吗,怎么现在没事了?”伊凡讶异于身旁正常行走的夏洛蒂。 “目前不怕了,因为这条路我走了三遍了,走熟了。”夏洛蒂装着无所谓的声调,其实她还是暗自担心踏出的每一步,“就像那次停电,你死活不来陪我,最后我还是挺过去了一样。”她酸溜溜地说,似乎还在因为这事生气。 “去年的事你还念着呢啊……”伊凡卡列金满头黑线。 —————— 那是去年十月,整个满洲利亚由于某不可抗力而停电。夜色降临以后,曾经灯火阑珊的纳罗达大道黑得和环绕着马罗列斯市的群山无差。街道上又出现了星星点点地漂浮在半空中的橙黄色火焰,那些是提着油灯回家的孤苦老人,像是来自的一百年前的土灰色幻影。 夏洛蒂彼时正缩在自己家的床上,紧紧地裹着有些单薄的被子。她才发现原来没有电是这么一件让人害怕的事,从窗口洒进来的月光微乎其微,还不足以分清五指;平日明亮温馨的客厅比最幽暗深邃的矿洞还漆黑陌生,似乎有食人的怪物藏在角落,等着把她一口吞下。 夏洛蒂害怕极了,偏偏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手机还剩下最后的四十多个电,而没人知道什么时候电力供应能恢复……尽管这样,她还是给唯一算得上的贴心朋友打了电话。 在少女热切的目光中,电话在几十秒的呼叫中终于接通了。 “Привет(俄语:你好),夏尔。”伊凡慵懒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我现在实在是没钱还你……” “谁他妈跟你提还钱了!”夏洛蒂恶狠狠地说,但马上声音又温柔下来,“我就是想问问,俄罗斯的小子爵想不想拥有一场难忘的青春邂逅呢。” “有点意思,说说。” “来我家楼下,我们一起在月光下漫步。”夏洛蒂故作烂漫地说,但在伊凡听来可能有些做作。 “哦——你说的就是这事啊。”伊凡拉长了音调,“没时间,不去。” “他妈的,为什么?”夏洛蒂有些急了。 “我忙着呢。”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含糊。 “全满洲都他妈停电,你现在能干什么?”夏洛蒂不依不饶。 伊凡没回复她,而是反手打过来一个视频通话。夏洛蒂接通后,看到他背光而黑乎乎的脸占据了屏幕的大半部分,只有一双绿眼睛还有辨识度。他正从手中的肉串上撕咬下一块,吃的嘴唇上流油。伊凡身后是一群脸被黑暗天地唯一的光源——那团用来烧烤的篝火映得脸像鬼一样的少年。她认识他们——伊凡在高中的狐朋狗友,看来这群混小子们是找了个地方烧烤,看得夏洛蒂又气又饿。 “所以你不愿意来陪我?” “不愿意。”伊凡斩钉截铁。 夏洛蒂挂断了电话。现在,她都记不清那个昏暗的夜,她的双眼是怎么撑着血丝逐渐适应了黑夜,也说不清她是怎么在担惊受怕和疲惫不堪中陷入了梦乡的。但她记得之后她好久没给伊凡好脸色看。 —————— “还(四声)生气呢?”伊凡中气不足地问,夏洛蒂冷哼了一声,“现在暂时就不生气了。” “为什么?”伊凡怯怯地接话。 “因为你没再把我一个人扔下。”夏洛蒂轻声说。 气氛似乎又有些不对劲了,空气中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这次夏洛蒂身边的人倒是换了。他们找到魏明诚时,不能自己从裹尸袋里脱身的他,正像一只摆在商场里的活蚕蛹一样蠕动和扭曲。 两人急忙动手把他放出来,和夏洛蒂的遭遇八九不离十——魏明诚也遇见了萨达特伪装成的“哈托尔”,然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狠狠偷袭了。之后两人曾激烈的近身扭打,但正巧这会夏洛蒂打开了机关,发出了巨大的响动。萨达特担心腹背受敌而撤退,魏明诚则在强撑着,在迷宫里瞎走了一段时间以后,终于体力不支倒地而昏迷。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把曾手刃巨蛇的古剑能轻易被外骨骼所卡住,因为只是佛骨舍利制造的幻想,恐怕就是萨达特手中那把断裂的大马士革刀。而夏洛蒂在魏明诚背包里翻到的那把,才是哈托尔真正曾用过的那把剑!它自从斩蛇以后一直就被放在魏明诚的背包里,所以哈托尔在第二层差点掉进陷阱时,身上都没有一点能用来卡住自己的东西。 在茅塞顿开之余夏洛蒂发现,当魏明诚如牛般气喘吁吁地撑着身体坐起来,接过伊凡递去的水壶时,他丝毫没有一丝惊讶和不安。 “连你也知道这件事?”夏洛蒂诧异地问。她狠狠地瞪了伊凡一眼,以为他又一次忽略了她。 “……是的,莫里亚蒂小姐,布罗戈诺夫斯基先……”说到这他瞥了伊凡一眼,后者脸上挂着一眼可见的不愉快,魏明诚立刻改口:“伊凡说想要锻炼和观察你应对危险的能力,所以我们才一直瞒着你……”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内疚:“本来计划中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不会说什么差错的……谁知道这个半路插进来的阿拉伯人竟然有这种本事。” 夏洛蒂于心不忍,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温柔体贴的暖大叔,甚至某种程度上感受到了她缺失的父爱。她刚要开口安慰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到嘴边的问候又变成了问题:“那你既然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当时还要对我说‘小心哈托尔?’” “啊?”魏明诚挠了挠头,“我当时就感觉一句话也不说的伊凡肯定不对劲,他本人是不可能这样的,所以提醒你‘相信哈托尔’啊,你听错了吧……” “什么?谐音?!”夏洛蒂无法接受这个解释,忍不住叫出声来,一旁的伊凡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