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切谜团都解开了。伊凡·卡列金与夏洛蒂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在黑暗中寻找回到第二层的通道。 “所以,我们怎么上去?”她气喘吁吁地说。对没有外骨骼的夏洛蒂说,支撑魏明诚壮硕沉重的身体实在有些勉强,但她尽力使自己已经麻木生疼的肩膀和双腿坚持下去,“我可是掉下来的,咱们绝对不可能从那个洞口爬回去。”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伊凡云淡风轻地说,“你们陆续掉下去以后,那杆天平后面的墙也震开了,一条暗道台阶就露出来了,我就是这么下来的。” “你运气还真好……”夏洛蒂恶狠狠地说。 “或许不是运气呢。”伊凡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不久后,他们已经站在那隐蔽的楼梯口面前。说来好笑,那楼梯口就在夏洛蒂迎面撞上萨达特的拐角旁。如果再晚一会或者再早一会,也许两个“哈托尔”就能遇见对方,魏明诚和夏洛蒂或许也就不会被袭击和绑架了。一种无奈的哭笑不得中,夏洛蒂把她先前放在不远处的外骨骼抱起,这宝贝可不能随便扔在这里。 魏明诚的恢复力惊人,这么一会他已经能自己扶着墙走了,伊凡不由得惊叹他的身体素质是否已经超越了一般人类,逐渐在与变种人看齐。 一行人挤进楼梯后,魏明诚魁梧的身体几乎把狭窄的甬道塞了个严严实实,夏洛蒂只能从缝隙中看到,曾经穷奢极欲的黄金宝库现在像是地震后的一片废墟。那柄古雅超然的黄金天平被压在一块碎石下面,乍一看和灰突突的电线杆也没什么区别。满地都是被一文不值的土石压变了形的黄金,像是没拆迁完的烂尾楼似的,满地都是坚硬而杂乱的垃圾。 夏洛蒂颇为心疼地试图在这片混乱中抢救出一两片还有形状的金饰金器,但魏明诚和伊凡非常默契,两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夏洛蒂抬头,突然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再一低头,直直地与躺倒在地上的半截黑曜石神像对上了眼,一双画了眼线的无神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起来格外渗人,像是鬼怪系的恐怖片中主角被诅咒时的情景。她吓得脊背发凉,不由得带着满心满眼的遗憾,咬咬牙加快脚步追上特意搞她心态的两人。 当她再遇见他们时,伊凡·卡列金正满面愁容地蹲在地上,一双绿眼睛里是快要溢出来的难过,像是要哭出来似的。他看着地上那条已经死透了,下颚外翻出来抻着信子的蛇,像是心爱的玩偶被破坏了的孩子。身后的魏明诚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好像爸爸在安慰和许下补偿的保证。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夏洛蒂试探着问。 “这可是一条眼镜王蛇!你知道我一直都想要一条眼镜王蛇吧!”他受委屈了似的叫着,“斯蒙卡拉那家伙说要送我一个小礼物,没想到她却把它藏在这里!而明明是你们惊扰了它,那家伙还不讲道理地杀了它!”伊凡越来越激动,像是无理取闹的小孩。 夏洛蒂沉默地站到魏明诚身后,她实在受不了这个狂热的蛇类爱好者了。 “等等……你说,斯蒙卡拉?那不是……”夏洛蒂终于想起来,这个名字代表那个带着一股子任性和古灵精怪的狮身人面怪……他们两个的关系有这么好? 伊凡没回应她,他在魏明诚的安抚中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反向穿过满是壁画的走廊,通往第一层的阶梯门就在眼前。夏洛蒂不由感叹,即使重伤的魏明诚大大地减缓了他们的速度,原来除去了来时的步步为营和层层阻碍,这段路是如此之短,甚至像是课间在学校的几层楼间随意穿行似的。 逆着螺旋台阶向上走,不久后,他们已经现在第一层的门洞前。曾被魏明诚破坏的门闩还散落在地上,一片若有若无的火黄灯光在门口闪烁。 来的时候这有灯吗?夏洛蒂似乎有些疑惑,这时那灯光却突然动了动。夏洛蒂顿时脸色煞白,她猛地一下明白了,那是混沌之蛇的眼睛!它竟然还没死!门后瞬间传来石破天惊如雷般的隆隆巨响,巨蛇发出令人肝胆俱裂的嘶吼声,直直传到黑暗地下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怎么办?失去了外骨骼的夏洛蒂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她不知道第几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那弑神的邪蛇被斩断了脑神经依然能从死地返生,现在它要对他们这些渺小的闯入者复仇了吗? 她惊慌地抬起头,看着似乎从容不迫的伊凡。当初是他曾斩杀了巨蛇没错,但那依仗的可是哈托尔的体能。现在,虽然那把剑还在他手中,可他还有能力再击败一次这怪物吗? 伊凡瞪大了眼睛,从门缝渗进来的风吹得他满头的头发飞扬。出人意料地,他只身扶着门踱步走出去,夏洛蒂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你他妈疯了吗,它看到我们了!你这么样走出去会………”但她被魏明诚拦腰抱住,似乎他想阻止她为伊凡陪葬。 伊凡在夏洛蒂的热切注视中,不急不慢地直直走到了巨蛇面前。巨蛇昂起前半身,楞次可见的肌肉和硕大无朋的躯体扭曲着,像是一位睥睨众生的皇帝。它略略低下头,对着伊凡·卡列金怒吼,顿时一阵带着些许血腥味的狂风也扑到他们脸上,惹得夏洛蒂胃中一阵翻腾。 而伊凡·卡列金竟然纹丝不动,直直地与那双大眼睛对视。他带着一种诡异的淡定气场,竟然能与它不分上下,像是另一位君王。 他竟然叹了口气:“差不多得了。” 夏洛蒂大跌眼镜,她睁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他是在……嘲讽它吗? 她明白了,伊凡一定是因为“荷鲁斯之眼”和《翠玉录》的转瞬即逝,被巨大的精神打击冲坏脑子了。虽然他从第三层上来的一路上表现得云淡风轻,但看到混沌巨蛇竟然没死,终于被搞的精神失常了。所以他决定临死之前再装一把,以表示对命运的嘲弄。 这下肯定完蛋了,曾战胜它的人疯了,而且似乎它已经开过荤了,下一个应该就是伊凡了。那接下来呢,会轮到他们吗?夏洛蒂大着胆子探着头看了看,巨蛇的身体把它背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塞了个严严实实,似乎绝无路线能从它的身边逃生。 “差不多得了,阿柏普,你在装什么呢。”伊凡重复了一遍。 闻言,巨蛇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交错的森森利齿,前排的几根上面还挂着血丝。夏洛蒂甚至能看见它猪肝色的上颚内壁和缩在肉管里的蛇信,几千年没刷牙的腐臭也扑面而来。 夏洛蒂死死地闭上眼睛,她不想看见伊凡像一颗太妃糖一样被咬得爆浆的场景。 “你真没意思,求我办事的也是你,现在对我没个好气的也是你。”她听到有个洪亮而低沉的声音这么说,话里话外带着一种抱怨的意味。 夏洛蒂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看到那巨蛇的嘴一张一合——竟然真的是它在说话! “原来你们之间也认识?连它也和你串通好了?”夏洛蒂如梦初醒,对着面前谈笑风生的人和怪物……毋宁说是两只怪物崩溃地大喊。 “为什么这么惊讶呢?我能提前认识斯蒙卡拉,为什么不能提前认识阿柏普呢?”伊凡抛来一个“大惊小怪”的眼神,他身后的阿柏普也应和似的点头。 “还是说你歧视爬行类动物啊?”伊凡的脸上闪过一丝装出来的不悦,大有要和她胡搅蛮缠的架势。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 “我要是直接告诉你们,我剩下的计划可就进行不下去了。”伊凡再一次卖关子。 “可你不是一剑把它砍死了吗?”夏洛蒂实在想不明白。 伊凡反手抽剑刺向阿柏普,剑刃在它的皮肉间毫无阻碍。“这是仁王剑,也是一件魂器,能力是不造成实质伤害而产生痛感。” “喂,很疼的好不好!”莫名又被捅了一剑的阿柏普在她身后抗议。 “好了,刚才那个从门口先我们一步跑出来的贼呢?”伊凡仰头向阿柏普问道。 “他很勇敢,虽然刚见到我时被吓了一跳,但他一度还曾用手里那个黑乎乎的铁疙瘩还击呢。你是没看到……”阿柏普颇有兴趣地说。这条巨物竟然是这种话痨吗,夏洛蒂大为震撼。 “说重点,他人呢?”伊凡打断了它。 “被我吃了。”阿柏普平淡地说。然后它用纤细的尾巴尖指了指一处空地,“你的东西在这。” 伊凡随之捡起“荷鲁斯之眼”和《翠玉录》,它们上面都糊了一层黏糊糊的鲜血,还有半块拇指大小的器官还粘在玉板上,看起来应该是脾脏。 “真恶心。”伊凡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嫌弃地捻着手指把那块发着腥臭的碎肉弹下去。像是洗碗时拈轻怕重,不想让手指沾上油污的洁癖孩子似的。 夏洛蒂无言地攥紧了手中的半截大马士革断刃,那是伊凡刚才刚才顺手交到她手里的。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似乎毫无波动,那个永远有趣的青年明明已经在这座地宫里死无全尸,可她却无论如何却没法把掉在地上的那一块肉和他的笑脸联系起来。她眨了眨眼睛,但却没有眼泪,只是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似的。然后她又觉得想吐,一阵干呕以后却什么都没有。 “走了。”伊凡对她招手,她匆忙地点点头,跟着他朝停在远处的夜舟走去。 “伊凡·卡列金,我希望你最好准备好应对之后的事了。”阿柏普在他们身后嘱咐,而伊凡只是摆了摆手当回应。 巨蛇没再说什么,它扭动着身躯下水,推着夜舟前进。 有了阿柏普的帮助,他们很快渡过了曾令人心惊肉跳的地下冥河,夜舟轻轻地靠上泥泞的河滩,明媚的阳光从他们下来的洞口如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涂白了一片方正的空间。她在那个朦胧的月夜带着好奇和兴奋进入这里,现在却灰头土脸地钻出这个满地是黄金和珍宝的泥潭。 “天上……是什么?”夏洛蒂的眼睛一时间还没适应烈阳,但她依然眯缝着眼睛抬起头,对天空中的东西和隆隆的声响感到疑惑。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盘旋,有的像头重尾轻的大蜻蜓,低着头从北方的天空飞过来;而有的像黑色的乌鸦,它们不停啸叫着,在飞行中发出介于鼓风箱与风声之间的呼呼声音。然后有什么小黑点一样的东西从它们身上,像脱落的羽毛一样飞出。再这十几秒之后,近地的天空中绽放出一朵又一朵蓝色的伞花。 夏洛蒂猛然想起曾看过的战争电影,她终于明白这是什么了。身后的伊凡一把拉住她吼道: “VDV!” (也就是Воздушно-десантныевойска的英文简称,纯字面意义指伞兵,但通常在军事界默认为俄罗斯空降军。) 但还不止于此。流云成缕的湛蓝色天空下,一条蝰蛇正扭动着身体,委蛇在公司营地周围的一处平平无奇的平坦沙地上,连它都没有发现沙下的异样。毫无征兆地,几个披着沙色披风的士兵端着黑乎乎的钢枪,从它留下过痕迹的平地下拔地而起。他们全身穿着着厚重的沙漠迷彩军服,不知道是怎么在炎热的沙漠中忍耐下来的。 “快走!”其中的一人说,“约定的时间点到了!”然后他们就朝着营地疾驰而来,迅如沙暴。祖国的阳光打在他们的肩章上,上面印着一把被两条黑色眼镜蛇左右护卫着的剑,大写的“EGYPT”居于正上方。 同样的场景出现在公司的营地四周,这些人连成了一个同心圆,像一条坚固的绳圈。士兵们正迅速朝着圆心——也就是营地的位置收紧,马上就要绞断这个外国营地中每一个人的咽喉! “报告!营地周围突然出现了若干组埃及士兵!我们已经被包围了!”穆罕默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亚历山大里亚来到了营地,他正坐在营地临时指挥部的中央电脑前,向刚带着夏洛蒂跑进来的伊凡·卡列金解释当下他们所处的形式。然后斯蒙卡拉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把他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招来那怪物一记嫌弃的白眼。 哈托尔正坐在穆罕默德身旁,她清俊的脸庞还带着些许疲惫,或许是刚从休眠中醒来。两双绿眼睛对上,那两个人也相互淡淡地笑一下,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无言。 然后她看到了带着一脸别扭的夏洛蒂,前者皱了皱眉,挥挥手示意她过来,夏洛蒂怯生生地走过去,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脸严肃的哈托尔旁边。她似乎对这个新人一路的表现不甚满意,但保持着沉默,双方就这么尴尬地坐在一起。 “咳咳,我提醒一下各位,现在我们正被荷枪实弹的埃及特种兵包围。”负伤的魏明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起了一把冲锋枪,正在门口望风。 夏洛蒂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睛像一潭死水——她太累了。现在的敌人正常多了,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超自然生物,但却是荷枪实弹的正规军队,只要一秒,一发子弹就能终结人生命的现代军队。就算伊凡·卡列金和斯蒙卡拉都会魔法,但现在以他们这支残兵疲将,真的能战胜狼群一般的敌人吗? “看来小萨达特还真是有点东西嘛,能摇来这么多人,埃及政府还真高看我们啊。”伊凡·卡列金略带嘲讽地说。他表现得很平淡,正盯着手中摇晃的红酒杯,让已经坐如针毡的夏洛蒂更加不适。 穆罕默德飞快地敲打着键盘,他把一个周围环境的三维模型图调到屏幕上。在这个精细而时刻在变化的青灰色模型上,代表着埃及空降兵的实心点正在不断地下落,显示着他们距地面高度的数字精确到后两位,且在不断变化中。计算机已经根据风速和风向,以及他们下落的平均速度推演出他们的降落点。 “他们距离地面还有五十米!” 同时,一位隶属于黑色眼镜蛇特种部队的正放下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伸出戴着纤维手套的手,朝身边的同伴做出“加速前进”的手势。 “四十米!” 同时,一位空降兵正在调整姿势准备着陆。他有些小小的不开心,因为无论做过多少次,他都喜欢这种在空中感受风与空气在身边擦过的感觉。 “三十米!” 同时,穿着公司制服的男男女女正在中央指挥室的外面,忙碌着把那些血管一样交错的电线和光缆搬进附近的帐篷里。 “二十米!” 同时,伊凡·卡列金从最舒服的椅子上站起身来,他还端着那杯红酒。“穆罕默德,过来。”他已经站在门口,到现在这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地步,他还在笑!他笑着呼唤着还在电脑上满头冷汗的大胡子阿拉伯人。后者即使面露难色,还是从时刻变化着的屏幕前起身。 “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他抿上一口。 “十米。”由于穆罕默德从屏幕前离开,只能靠夏洛蒂自己关注着电脑了。她现在比自己中考时还紧张,哈托尔在她背后,略显僵硬地地张开双臂,最后还是落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后背。然后,身心俱疲的夏洛蒂直接缩到了她怀里,让她一瞬间措手不及。 “你知道吗,在塞里斯有种习惯。”伊凡·卡列金盯着杯中仅剩的那一杯底红酒,慢悠悠地说:“在祭奠死者时,会把酒浇在坟前,人们认为这样就能把酒献给死者。”他身后的穆罕默德似乎心不在焉,仍带着一副胃痛般的紧张表情。 已经没人关注屏幕上的数据了,但它还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随着一颗颗实心点下的数字都变成了0.00m,他们也迅速开始朝着这里聚拢过来。 “可以了。”随着最后一个实心点也落到地上,斯蒙卡拉用轻得听不见的声音说。 伊凡·卡列金把那些酒都浇在地上的沙土上,殷红的液体掉在灰尘里,造出一片灰突突的暗沉。 “敬爱国者。”伊凡凝重地说,但嘴角却在笑。 士兵在向前走着,他带领的小队离这个连埃及国防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科考基地”近在咫尺。在他冷静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无尽的恐惧和愠怒,恐惧是由于他不知道到底是何方来客,竟然有如此的能力和手段,在埃及的腹地搭建这么一座基地;愠怒是由于对这些外国人的憎恨!从近代第一具木乃伊的出土开始,来来往往的外国人在埃及母亲的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有的至今还在流血。自他从军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心为保护祖国而付出一生,因此他一路进入了最精锐的黑色眼镜蛇特种部队。现在,他马上就能把这些万恶外国佬的脖子像鸟一样扭断! 他屏住呼吸准备开始冲刺,但天似乎一下子变了,四周突然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训练精良的士兵们凭借着身体本能,瞬间背靠背聚拢进入了防备状态。他们每个人都端着枪观察一个方向,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然后天气也开始变化了,先是湛蓝的天空中若有若无地吹过一两缕带着沙子的风,然后猛地一下子狂风大作,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风卷集着黄沙,狂暴地拍打着他们身体上下每一寸,像是无数只幽灵在撒泼一般地拍打着他们。他一开始还想用胳膊护住眼睛继续前进,但很快他们连腿都站不稳了。 从在上空还在盘旋着,犹豫着要不要支援的直升机的摄像机里看到,原本风平浪静的地面凭空出现了一团异常强大的沙漠飓风,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空气裹挟着不止多少平方米的黄沙,让观测的可见度无限接近于零。这平地而起的风暴以无限的狂暴摧残着置身于它之中的每个士兵,有些还没来得及收伞的士兵像风筝一样被狂风吹起,在半空中承受着无比的折磨。 与这无论无比的破坏力相矛盾的是,风暴一直呈现一个规矩的圆形,没有丝毫由不稳定产生的崩溃或扩大的迹象。更令人无法理解的是,置身于风暴中心的营地却安然无恙,甚至没有一顶帐篷被拔起,哪怕它们是如此的轻薄,这个风暴的中心呈现出比台风眼还要稳定的一种……理想状态。 “别看了!”一架直升机的驾驶员在风暴的呼啸声和螺旋桨的转动声中,对他已经呆若木鸡的观察员喊着,这个风暴的古怪之处已经不需要那些精密的现代仪器来发现了,“再看的一会的话,你也会和那群神棍一样怀疑牛顿力学的!” 士兵已经匍匐在地上,闭着眼睛的他还在竭力于风暴对抗,他已经不知道外国佬的营地在哪个方向了,但他还在坚持。 “这他妈的是什么?!”风中传来队友已经失真微弱,但能听出无比激动和恐慌的大叫。他尽力张开嘴吼着发问,但没有人回复他。他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腿,触感像是干枯的木柴。他努力地回头,却没想到自己看到的是一只形如枯槁的手! “啊哈哈哈哈!”伊凡·卡列金得意地大笑起来,“斯蒙卡拉,你做的好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布置了一个如此之大的风暴法阵!” 那怪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可夸的。 士兵知道这绝对不是战友的手,他拼了命的甩腿,但第二只,第三只手破沙而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四肢,他发挥着所剩不多的理智扭动着手腕,他想要启动对讲机,想着至少要让天上的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的手奇迹般地摁到了,但却已经迟了,那些手正在以绝对的力量把他拉入沙下,像是什么水兽要把落水的猎物拽到水下淹死。他的嘴已经被磨在地上,成千上万的沙粒像刀子一样摩擦着他的口罩。在士兵完全被拉入黄沙下时,他最后一次睁眼,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灰白的恶魔般的脸,那东西用利爪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他的军装,一张被他藏在内兜的纸片被沙流冲刷,上面写着他的偶像,从英法手中收回了苏伊士运河的纳赛尔总统的一句话—— “从今天开始,埃及土地上的一切产业,只属于埃及和他的人民!” “好了。”伊凡·卡列金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抿了一口以后说:“你们从未来过这。”身后的穆罕默德脸色极为难看,像是听了夏洛蒂歌单的那天似的。 千里之外的开罗,几个穿着军装的老头正沉默而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巨幕,上面所有的红点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个接一个的熄灭,最后巨大而简单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中心,那是用阿拉伯语和英语写成的“全体失踪”。 “怎么会这样,难道萨达特他……”其中军衔最高的老者喃喃自语,他脸上的愁容里满是藏不住的担心。 “黑色眼镜蛇特种部队竟然……”一台电脑旁的助理忍不住惊叹。 夏洛蒂面前的这张电脑刚才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然后波动着的音波图像出现在屏幕上。有个人适时地把连着电脑的话筒递给哈托尔,她以无比正式的声音和严正的措辞,通过电脑连着的超大功率音箱朝着说: “敬告埃及阿拉伯共和国国家武装力量,这里是蛇剑集团驻埃及分部的官方通告。” “公司曾经对贵方的蓄意渗透和破坏行动抱有近乎慷慨的宽容,但贵方一意孤行,最终酿成了如此恶果。即便如此,集团CEO仍然愿意于贵方进行一次线上会谈,时间就定在三天后的11:00。” 阿帕奇直升机上的埃及士兵怒火中烧地听着这些用亲切辞令掩盖着的侮辱,这个无比傲慢而颐指气使的外国公司彻底侮辱了埃及人的意志和国格!他红着眼睛,马上就要按下扫射这群狗杂种的按钮,但突然从下方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爆炸声,一团规模不小的土黄色蘑菇云在距离阿马尔奈遗址不到一千米的位置喷涌着升起。 与此同时,开罗指挥部的巨屏上调出的实时地图显示,同样的爆炸发生在亚历山大里亚向西五十公里以外的荒凉地带。 “这是最后的警告”哈托尔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在你们了解我们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如果贵方胆敢有任何意图再次挑起冲突的行为,我方会炸毁阿马尔奈遗址作为报复。” 你们有五分钟时间撤离这里。”她说完切断了播音。 “…………撤退。”坐在巨幕前的军装老头咬着牙说。听完哈托尔的话他沉默了很久,像是一下苍老了二十几岁似的。 “天空中的军机离开了!”营地里有个人抬头带着欣喜喊道。穆罕默德终于抽出手来,用方巾沾了一把头上的汗珠:“恭喜,布罗戈诺夫斯基先生,我还以为会……” “我很抱歉,穆罕默德。”伊凡突然说,“为关于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以及为他们和你。” “他们都为你而死。”伊凡轻声说。 穆罕默德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凶光,但又马上涣散开来——锋利的狮爪从后背穿透了他的腹部,他立刻倒在地上。 伊凡·卡列金把那满满一杯红酒倒在他从伤口流出来的一节粉红色的肠子上,不知道他是在表达更崇高的尊重还是施行更严酷的折磨。两种暗红的液体混在一起,穆罕默德喘着粗气,他感到剧痛带来的温热被带有刺激性的寒凉液体冲刷掉,也带来新一轮的痛苦。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那个野小子是怎么偷到我的魂器的吗?”伊凡·卡列金沉着声音说,他把酒杯摔在穆罕默德头上,迸裂开来的玻璃割得他皮开肉绽,从额头涌出汩汩的血流来。 “还有你给他的手环,是你私自改装过的可开关版对吧?”伊凡·卡列金脸上带着神经质的狞笑,“夏尔——~”他夹着嗓子叫着,“这下你知道萨达特是怎么能上厕所蹲了一个小时的了吧?” 伊凡·卡列金起身离开,他似乎不想再看这个曾经的得力手下一眼。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穆罕默德却不甘心就此为止。他用力喘了几口气,从嘴里涌出的血把灰白的大胡子染成刺目的红色,然后,他咬紧了同样鲜红的牙齿,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暴虐殖民者的鞋跟骂了一句: “你这没爹妈的狗杂种……” 伊凡·卡列金的整张脸闻言直接气得发白,五官都扭曲了起来,一双绿眼睛更是可怕的像是地狱中的恶鬼。他带着无比急促的呼吸,一把从那杆蛇头手杖从哈托尔旁边夺过来,咬着一口鲨鱼般的锯齿牙,狠狠地朝穆罕默德已经破溃不堪的腹部插下去。他就这么在暴怒中连着重复了二十多次,直到穆罕默德的眼里再也没有一丝生机。 一片令人作呕的腥味中,斯蒙卡拉若无其事地舔着自己爪子上的血迹,而叛徒再也没机会讲述自己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