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以后,伊凡·卡列金才拖着沉重的脑袋醒过来,疼痛从鼻梁蔓延到后脑,那一脚没准把他的鼻梁骨踢断了。 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皮,然后他的眼睛差点就再也没合上。 一张微微张开的粉红色大嘴距离他的脸只有咫尺之遥,臭烘烘的涎水从黑糊糊颤悠悠的唇边流下,拇指大小的獠牙伴随着鼻子的一吸一动而微微颤抖。 伊凡·卡列金一激灵,身体忙不迭地后退,那浑身长着枯草般黄毛的东西也缩回了头,侧着脸用黑色的小眼睛审视着他。 一只……鬣狗? 鬣狗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是一种猥琐的动物,是样貌丑陋而不擅长捕猎的废物,是只能拣食狮子猎豹残羹剩饭的乞丐。但事实上,这些都是由于一些艺术作品而产生的误解和刻板印象。 实际上,鬣狗是一种十分聪明的掠食者,而且在其食物中的猎物占比比狮子还要高。由于人们普遍更喜欢狮子,所以他们抢夺斑鬣狗猎物的行为总是被人“视而不见”,而鬣狗抢夺狮子猎物的行为则总是被放大。而且鬣狗的咬合力也要强于狮子,甚至足以媲美一些鳄鱼。 伊凡·卡列金连大气也不敢喘——在这个距离内如果被鬣狗攻击生还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看来提拉对你很有兴趣啊。”一个冷冷的女声从他身边冷不丁地传来,伊凡·卡列金循声望去,把他踢晕的那女人正靠在他身旁的石墙上。 “我叫拉桑琪。”她惜字如金,然后用刀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也报上名来。 在罗马时代的文献中,古代日耳曼部族的女性,有不输于男性的坚毅和强悍。她们通常随军出征,无论是战况多么危急都镇定自若。而倘若不幸战败,她们会毫不犹豫地以同样的从容自杀以保贞操。因此,罗马人对日耳曼妇女的评价说“她们非常可敬,但一点也不可爱”。 伊凡·卡列金眼前的这个女人就颇有这种遗风。在有些人的想象中,“女战士”就像动漫和游戏里那样,会穿着一身和比基尼没什么差距的“战袍”,还有与泳装模特媲美的纤细身材——别搞笑了,那种身材别说扛枪了,举一把正了八经的铁剑都费劲。 而拉桑琪就是一个真实无比的战士,她脖子上系着一条破破烂烂的普鲁士蓝围巾,裸露在外的胳膊肌肉线条十分明显,似乎只用一只手能把伊凡头盖骨掀起来,胸脯处也几乎只剩下肌肉自然隆起的弧度……总之,一贯被视为女性特征的“柔软”在她身上似乎荡然无存。 “……你就是他们的头领吗?”伊凡·卡列金顾左右而言他。 拉桑琪皱眉,那神情似乎随时打算掏出枪来对着他的眉心射击。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她平淡地问。 “怕就有用了吗?”伊凡·卡列金打了个哈欠,已经在饶有兴趣地对着鬣狗招手,反倒是那条叫提拉的鬣狗在原地对着他龇牙咧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拉桑琪沉默着,似乎她也没想到对方这么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的名字是伊凡·卡列金。”她身旁的俘虏大大咧咧地说,话锋又马上急转而下,“你把我的那些朋友都怎么样了?” “你有什么资格提问题?”女人的声音依旧没有声调。 “枉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竟然……”他还没来得及抱怨完,就被拉桑琪抓着衣领提起来。两人脸对着脸,女战士身上那种泥土和汗水混合的味道更为浓烈。 伊凡终于能好好观察一下她的脸,这个剽悍的女人长得并不难看,长着柳叶一样的眉毛和杏仁一样的眼睛,但她的鼻子很大很高,加上不怎丰满的嘴唇,使得其面部显露出一种压迫感十足的攻击性,甚至有些尖酸刻薄之感。 “现在轮到我来提问了。”拉桑琪眉峰一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外国人。但你确实让我的人在夏天冻伤了,这种……违背常识的事情实在是让我颇为费解,而这就是你还能活到现在的原因,懂了吗?”她咄咄逼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魔鬼,妖精还是巫师?” “洗不了澡不是你的错,但你离我这么近可就是了。”伊凡·卡列金抬起头来,用一种包含着愠怒和凶狠的眼神瞪着她。拉桑琪触电一般地缩回手来——刚才她明明感到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灼烧感,可松开手后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她闪电一般拔出手枪,稳稳地对准伊凡·卡列金的眉心:“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是叛军吗?” “别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那你凭什么问我是谁?” 拉桑琪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你以为这是什么,辩论赛吗?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就一枪崩了你。” 伊凡·卡列金歪着脑袋看着她,眼中又一次流露出了杀意,就像当时面对穆罕默德时一样。他伸手去抓拉桑琪的肩膀,被对方有力而迅速地抓住手腕。 “你这么着急去死?”拉桑琪已经失去了耐心,正要把他的手腕朝反方向扭断。 但伊凡·卡列金已经赢了。他顾不上擦掉流下的鼻血,忍着关节快要被掐断的痛苦,把手扭下去让自己的手指能触摸到这个野蛮人结实的胳膊。 拉桑琪从未想过,从这个陌生人指尖传来的竟然会是彻骨的寒凉,这绝对不是活人该有的体温……至少不是正常活人。 然后她感到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从对方的指尖游进了她的手臂里,就像闻到血腥味奋力钻入伤口的水蛭一样。然后她感到一种根本无法忍受、由内而外的肿痛和瘙痒。她难以置信地捂着她精心锻炼的小臂,现在它已经失去了知觉,如同一根冷冻的原木。 手枪掉在地上,伊凡·卡列金弯腰去捡,却被拉桑琪的扫堂腿给扫倒,提拉迅速而有力地压到他身上,呲着牙俯视着他示威。 “哦我想,现在我们终于能好好谈谈了。”伊凡·卡列金向鬣狗锋利的牙齿露出自己的脆弱的脖颈,同时第三次缓缓地举起双手。 “我们是……奥罗莫解放军下辖的一个特种游击队,代号鬣狗营。”拉桑琪捂着胳膊,带着伊凡·卡列金走出拘禁室,行走在从土石中开凿出的通道中,两侧是一扇一扇破旧的木门。后者正忙着拍掉还挂在自己屁股上的枯草。提拉跟在他们身后,对俘虏的裤腿止不住地嗅嗅闻闻,对他充满了好奇。 广袤的非洲大地上存在着不少秘密社团,比如“鳄鱼会”和“猎豹会”。前者活跃在西非,据说是一个秘密的食人族结社,具体成员和资料都还尚不可考;猎豹会也同样活跃在西非,他们的成员会打扮的和豹子一样,有时会集体出动,该结社的成员皆为男性,从事着非法的蓄奴、贩卖人口以及走私等种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少人认为非洲很多未解悬案和无名尸体的制造者就是这帮人。 伊凡卡列金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在一次貌似普通而安全的出访中与似乎同样神秘的一个结社不期而遇,好在他们似乎还有自己的信念,而不是穷凶极恶的暴徒——前者还有对话的机会,后者没有。 “绑架瘸腿老头这种事确实挺特种的。”即使脑内思绪翻涌,伊凡·卡列金还是不怎么客气地说。 “所以你们,真的就是可怜阿普所以来献爱心的?”拉桑琪也学会了用问题回答问题。 “是啊,怎么了,很奇怪吗?”伊凡不屑地问。 拉桑琪没回应他,而是拉开了手边的那扇门。那个曾与夏洛蒂对峙的大胡子坐在一块破破烂烂的床垫上,手中正在卷着土烟,与突如其来到访的伊凡·卡列金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开错门了。”拉桑琪把门关上,伊凡·卡列金满头黑线,心说你这个头领难道光长肌肉不长海马体吗? 她打开前面的那扇门,这屋子里竟然有能透进阳光的窗户,阿普正坐在他的轮椅上,看到伊凡·卡列金以后连忙摆手,以很高的语速说着什么。他手边的桌子上摆着吃剩下的饭食,似乎被照顾的还不错。 “我们就是阿普先生的买家。”拉桑琪说。 “你是说……” “罂粟,以及其衍生品。”她委婉地说。 伊凡·卡列金皱着眉头瞪着眼睛,摆出一副“怎么这样啊”的表情看着她。 “好吧……”拉桑琪深吸一口气,“我理解你对于贩卖毒品的不齿,但我们为了达成我们的目的,这种行径是迫不得已的无奈手段……嘿听着,我也不愿意接受,但是在埃塞俄比亚,这东西就是人民所普遍承认赖以生存的必备品,和面包,空气和水一样……难道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道德,就要把这珍贵的资源拱手让给……” “行了,你会解释这么多就已经证明你心虚了。”伊凡·卡列金懒得听她解释下去,拉桑琪的脸色也变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难看。 “作为我们的……供应者之一。”她扯开话题,“我们的联络员昨天发现了几个陌生人,也就是你们的来到。” “而我们两个底细不清,所以你才趁我们不在的时候突袭,带走阿普以后又哄骗那个小姑娘把我们带进陷阱对吧。”伊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拉桑琪颇为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对,就是这样。” 他们已经走到走廊尽头那道破破烂烂的门之前,拉桑琪刚要伸手开门,伊凡·卡列金却制止了她,因为他听见门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不是已经抓住伊凡·卡列金吗?”夏洛蒂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愠怒。 伊凡心里竟然有些感动——原来这个不会安慰人、大大咧咧又拜金的女孩也真的会关心自己。 “那就把我放了啊!”她义正辞严地说。 “你他妈可以滚了!”伊凡一脚踹开门对她大喊。 “你没死啊?”夏洛蒂扭头吃惊地说。她正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和她面对面的是一个拉美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满头的黑发梳成脏辫,简简单单地束在后脑。他的眉弓上有个伤口,看起来像是断眉一样,显得他更加叛逆。 拉桑琪上前利索地把夏洛蒂身上的绳索割开。那个拉美人吹了个口哨:“呦呵,alfa(西班牙语:头领),看来和新来的小伙子处得不错?” 他的轻佻招来了拉桑琪的重击,牙龈被一拳打出血来,他却哈哈地大笑起来,整张棕色的英俊脸庞都跟着颤抖。 这就是游击队吗,相处方式真是粗犷得有病啊。夏洛蒂在心里暗暗地想。 拉桑琪又向夏洛蒂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同时表达了关于手段或许过于粗简的抱歉。 “阿普大叔也没什么事,我们也都好好的,那就行了。”夏洛蒂大咧咧地说。 “你们没事我有事!”一个瘦瘦巴巴的黑人男气哄哄地说,他就是伊凡冰霜魔法的第一个第一个受害者,现在他的胳膊已经开始红肿和热痒。“你到底对我的胳膊做了什么!还有那些火球……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伊凡耸了耸肩,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诧异:“真不好意思,我也爱莫能助,或许你可以去买管冻伤膏涂一下试试?”夏洛蒂觉得他心底多多少少有些得意。 “你这个魔鬼!”他发自肺腑地骂到,这从他看向伊凡异样而惊恐的眼神能看出来。 “他说的对。”拉桑琪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注视着伊凡,“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事情的……卡列金先生?” “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伊凡盯着对方。 “因为很不巧,被你冻伤了的是我们的王牌狙击手,而我们马上就有一次行动。”拉桑琪平静地说。 “……我是吗?”那个瘦猴自己也蒙了,拉桑琪在他手上冻伤的位置狠狠摁了一下,然后他怪叫着跑开了。 “所以,为了保证计划的进行,我希望二位能补上行动人数不足的缺,以保证任务的顺利完成。”拉桑琪正色道。 感情这女人是在打让他们替她打工的主意啊!夏洛蒂本能地反感这种要求她白给的不平等条约。 “拒绝吗?”她的语气又一次表达出不耐烦。夏洛蒂暗暗握紧了拳头,她并不怕再和这群人打一仗,但问题是……事实已经证明了他们两个目前打不过对方,尤其是那个堪比女版美国队长的刻薄脸。 伊凡托着下巴思忖着,他看向夏洛蒂的眼睛,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夏洛蒂给他坚定的目光作为回复——哦,我亲爱的朋友!不要惧怕这个恶棍的威逼利诱,去战斗吧,去抗争啊,我们是有骨气的劳动者,宁死也不能给别人打白工啊! 伊凡愣了一会,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了她的拳拳倾诉,夏洛蒂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好吧。”他这么说。 夏洛蒂把头扭了过去。 “但我有一个条件。”伊凡又说。 “哦?”拉桑琪终于笑了笑,“说来听听?” 一定是打完这趟白工就放我们跑路的要求对吧!夏洛蒂又有了些小期待。 “我们帮你们做一件事,事成以后,你们也要接下我的委托。”伊凡说。 “成交。”拉桑琪爽快地与伊凡握了握手,然后两人就并肩走了出去。 夏洛蒂愣在原地——怎么回事就就突然化敌为友了,而且您二位吃实诚长大的,谈判从来都不讨价还价是吗? 她又听见拉桑琪小声在伊凡耳边嘀咕着什么,应该是问她的胳膊一时半会还有没有办法救一下。 “hola(西班牙语:你好),我叫戈麦兹,你叫什么名字?”夏洛蒂一扭头,旁边那个拉美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操着一口吐音不清的西班牙口音英语,随意地把手搭在桌子上。 “你寄X谁?”夏洛蒂一晃神间脱口而出。 “what?”戈麦兹诧异地问。 “I mean……hello.”夏洛蒂连忙胡乱解释道。 “哦哦,是塞里斯语吧,我一早就想学了。”戈麦兹继续套着近乎,“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假如我说出差,你信吗?”夏洛蒂不太舒服地应付着这个陌生人。或许是由于他的棕色皮肤,她莫名地觉得对方身上有体味。 “我信啊,怎么不信!”他用力拍了拍手,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其实很多事都不需要理由的。我跟你说,我曾经向哈瓦那骑警队递过申请,就单纯是为了每天都能免费骑马……我在蒙古学过骑马,之后我就迷上了……你知道吗,骑马有顺浪和逆浪的情况,假如马往上颠的时候……” ………… “你真不知道那家伙有多话痨!”晚上,在旅店的餐厅前等上菜的时候,夏洛蒂还在和伊凡抱怨,“你猜猜他还跟我说什么?他说他在慕道班上过好几节课,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性感一点!他有病吧?” 伊凡笑得合不拢嘴:“你对这种自来熟的人还真是排斥的不行啊。” “第一,我烦他主要是因为,我总觉得他说话带点性骚扰的意思。”夏洛蒂脸色阴沉,“第二,我确实讨厌这种厚脸皮又自来熟的人,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跟你说过吗?” “啧啧啧啧,你真让我伤心啊。”伊凡从冰桶里取出香槟给自己倒满,挑着眼睛看着夏洛蒂,“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第一次说话发生的事了?” “……是我开玩笑说你是杂种的那次吗?”夏洛蒂犹豫着问。 “不是!”这次轮到伊凡脸色阴沉了,“你还好意思他妈提这事,我当时是真的想把你这婊子杀了好不好?” “哎呀差不多行了。”夏洛蒂连忙转移话题,“所以你说的是哪一次?” “就公交车上那次,那时候高一刚开学没多久,谁也不认识谁。碰巧那天中午放学咱俩正好都在车上挤着,我就想着要拉近点关系,给你讲了个笑话,然后你笑了是笑了,不久后那个脸色又跟吃了枪药似的……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你这人不好相处了。” “我想起来了……”夏洛蒂也认真起来,恶狠狠地说,“你他妈还好意思提,原来我印象里那个莫名其妙在公交车上上手摸我头的男的就是你啊!” “呀,开饭了。”伊凡转移话题。侍者端上一个带盖的盘子,打开以后里面是几条带着沙拉酱的瘦肉。 “……这是什么?”夏洛蒂用包含了意外,愤慨和难以置信的语调说。 “鸡胸肉啊。”伊凡说。 “我他妈知道这是鸡胸肉!我的晚饭呢?我的麻辣小章鱼呢?”夏洛蒂苦着脸哀嚎道。 “长点心吧,你明天就要开始特训了,以后辛辣油腻食物都要忌口。”伊凡头也不抬地说。 “特训……?”夏洛蒂瞪大了眼睛。 第二天—— “把手抬高!胳膊与肩膀平行!”明朗的艳阳天下,拉桑琪对着夏洛蒂大喊,“抓枪紧一点,别让后坐力跳枪!”后者怨恨地瞥了一眼一旁围观的伊凡,然后对着三米开外一个木架子上吊着的啤酒瓶又一次射击。 “这个姿势不错,继续保持,再打中十枪就休息一会。”拉桑琪转身向伊凡走来。她身后又传来一声枪响,紧随其后传来的是那个络腮胡的大声辱骂——刚才他正在把换上新的瓶子,夏洛蒂差点把他的脑壳像瓶子一样打爆。 “我们已经把阿普送回去了。”她说,“既然知道你们不是什么走狗或者密探,自然也就没必要这么戒备了,也正好还有那个女孩也能帮着照顾他一些。”她突然话锋一转,“你们也没去和那个女孩……解释过什么吗?她似乎很害怕。” “没有。”伊凡回答道,“一是目前还没什么时间,二是虽然她当时确实是被逼无奈,但是她确实是把我们出卖给你们了,甚至连一点都没透露给我们,所以作为报复,让她担惊受怕几天,我觉得也好。” “……你个性真是有够恶劣啊。” “可这是夏尔的提案。” “那你的呢?” “我想把那女孩也捂着眼睛绑到这来,一天只给一顿饭,还要让那个满嘴废话的古巴人去送。” “……”拉桑琪默默地走开了。 夏洛蒂擦了擦额头,她被头顶强烈的太阳晒得直冒油。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不会被晒成拉桑琪那个肤色。她从早上被带到这里以后就想逃跑,但…… “你还想不想要那一百万卢布了?”伊凡是这么说的。 “休息一会吧。”那个混蛋全无愧意地走到她身边说,递给满头大汗的夏洛蒂一条手巾和一瓶水,和她并肩坐在洞口里的阴影中——鬣狗营的秘密基地是在一个天然洞穴内部额外凿出来的人工洞窟,他们把鬣狗们的粪便和食物残渣杂乱地撒在门口,营造出这里是野生鬣狗群领地的假象。 拉桑琪说,这真的提供了很好的伪装效果,政府军的人曾好几次在附近搜查,却全然没能发现这里的秘密。 “你以为是我们驯养了鬣狗吗?”拉桑琪曾对伊凡说,“并没有这么简单……我们更接近于一种平等的伙伴关系,这么说吧,我们要和它们相处时就要像真正的鬣狗一样,比如梳理毛发,接受它们的友好嗅闻,甚至包括去触摸它们的生殖器……这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有一些自认为在族群中地位比你高的鬣狗还不愿意为你抬腿。” 提拉正在他们身边嗅嗅闻闻,弄得夏洛蒂都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她其实有些怵它——因为她从没想过鬣狗的体型竟然这么大,提拉的一个脑袋快有她两个脑袋大了,枉她过去还以为这种物种只有金毛犬大小…… 伊凡倒是已经上手在提拉的脖子上揉揉摸摸,他身后的洞穴中豢养着二十多只鬣狗,鬣狗群是一个等级森严的母系氏族,雌性地位高于雄性,鬣狗群的头领也是由一只雌性首领统领,而提拉是只年轻的雌性,也是族群中最为亲人和听话的好女孩。 “闲着也是闲着,来想点东西怎么样?”伊凡率先开口。 “……”夏洛蒂还在怨气冲冲地看着他。 “你觉得一个军人的训练计划应该侧重于什么?”伊凡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不知道,但我估计不会是健身房里举哑铃。”夏洛蒂想了想说。 “да!(俄语,对),这种机械式的运动可以练就一身肌肉,但却不能提供在现实行动中所需要的行动力和攻击力,一个特工的训练更应该重视实战技能和自卫能力,所以你明白更需要什么了吗?”伊凡喋喋不休,自顾自地说完以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大有她不回话就不罢休的架势。 “应该是……跑和打吧。”夏洛蒂撑着脸敷衍道。 “bravo!你太聪明了!”伊凡罕见地夸奖着夏洛蒂,“正是基于这种理念,我和拉桑琪为你特制了训练计划,感不感动?” “……你他妈做了什么。”夏洛蒂凝重地回头,她心底有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重击悬挂的拳击吊袋一分钟,然后冲刺800米,然后重击置于地面的拳击吊袋一分钟,然后再冲刺八百米,然后抱紧重袋行走一分钟,然后再冲刺800米。”伊凡对着手里拿着的表格念道,“介于你是初期训练,所有项目的训练强度减半,而且有更长的训练时间,怎么?是不是很贴心!”伊凡呲着满嘴的鲨鱼牙,露出明媚无比的笑容。 “贴心你妈个大头X啊!”夏洛蒂一下恢复了体力,揪着伊凡的衣领吼道,“你是忘了在学校的时候了是吗?” “800米体测”在塞里斯国的女高中生中是个口耳相传的魔咒,它是诅咒,是灾厄,是潘多拉的魔盒,是世间一切邪恶的具象化。跑前紧张不已心跳漏拍惶惶不可终日,跑后轻则脸色煞白重则肌肉拉伤。 作为柔弱女生的代表,夏洛蒂更是深受其害。每次跑到最后半圈,她都有种半只腿踏进鬼门关的幻觉。反倒是伊凡,天天打着病秧子旗号不来上学,赶上男子组1000米体测时却离谱地还能跑进四分钟以内。 现在倒好,这混蛋伙同那个雌性哥布林一起整了个超级加强版,差点没给夏洛蒂直接气死过去。 “放心吧,你还跟我说过你刚开始的时候不太舒服,跑跑就有状态了,最后冲刺也没那么累,这说明你相当有潜力。”伊凡比了个大拇指。 “那他妈你怎么不去?你1000米能跑进四分钟以内你更有潜力啊!”夏洛蒂对这套并不买账。 对方耸耸肩,“我是个法师啊。” “那就让我来当法师。”夏洛蒂不死心地说。 “你确定?你会读希腊语、拉丁语还是古埃及圣书体?”伊凡不屑地问。 “……啧。” “还在这干什么呢。”拉桑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不是制定好计划了吗,你们怎么还不去训练?” 伊凡的笑容凝固了,“我……们?哪来的们?” “你也一样需要锻炼。”拉桑琪严肃地说,“如果不是你在格斗技巧上太弱,你昨天就不会在夺枪战里输给我了。” “那你现在就已经死了!”伊凡抗拒着。 “都一样,可如果我当时想杀你,你就已经死了。莫非你想在未来的任务里也一样吗?”拉桑琪厉声说,“少废话!再磨蹭我就放狗了!” 提拉在她身旁发出呜呜的叫声助威。 夏洛蒂幸灾乐祸的不行,心理平衡了不少的她一把拉上打算死缠烂打的伊凡,强行拽着他往临时搭建的训练场磕磕绊绊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