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心头一动,猛地睁开眼睛回头,看到了不知道是梦是幻的场景。伊凡·卡列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对她疲惫地微笑着。顾不上说话,他用另一只还空着的手快速打开车后门,一下子探出身子去。夏洛蒂也跟着被拽过去半个身子,被当成了他的人形把手。 “阿金库尔的圣亨利,尔身化我弓,尔旗化我箭——”伊凡口中念念有词,“金雀花的烈火箭!”一道长条的火光从他指尖飞出,看起来像是燃烧着的飞箭。 它与火箭弹在空中相撞,炸出一团被黑色烟圈包裹的耀眼火光。伊凡·卡列金满头的卷发被风吹得像头狮子一样,在一片光芒中,夏洛蒂看不清他的面孔,身形却像是曾在教堂中见过的圣基督,是那如约前来保护信徒的救世主。 伊凡·卡列金是个极为嚣张又自尊的人,经常时不时半开玩笑地以皇帝自居。平时夏洛蒂都会认为是他间歇发作的脑抽中二病,但现在她无比愿意微微屈膝向他表达自己的敬意。 然后在她炯炯的目光中,这位荣耀的拯救者斜着半个身子往下栽了一下,要不是夏洛蒂抓的够结实,他就会和丁卡一样掉下去,在野地上骨碌碌地转几个圈,没准还会把自己的脊柱也折断。 夏洛蒂赶紧把他拽上来,“你……”她刚想说什么,却看到伊凡一脸的疲相,似乎连睁开眼皮都费劲。 几颗子弹打在伊凡身边敞开的车门上——后面的国防军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幸好,他们似乎不再尝试用RPG火箭弹攻击他们了,毕竟无一成功的尝试真的很挫伤人的积极性。 “长话短说。”伊凡的声音气若游丝而沙哑。夏洛蒂听过这种声音,是在面对他吐着信子的宠物蛇时。“我现在没能力再使出任何大型法术。戈麦兹……车还能不能开?” “正常来说,车胎爆了以后还能开20公里左右。”戈麦兹说,“但是现在我们的速度不能超过50km每小时,而且拐弯已经很困难了……”他顿了顿,最终没告诉伊凡油箱已经被打漏了的事。 “好,你来打掩护。夏洛蒂继续开车。”伊凡已经精疲力尽,整个身子瘫软在“我如果能做到就用法术防御……快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但眼神又马上涣散。 夏洛蒂不敢再耽搁,专心地看着前面的土路。她从来没见过伊凡如此这么虚弱的样子,在她的记忆中,伊凡·卡列金·布罗戈诺夫斯基永远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莫非他真的如平时请假时所说的一样,有什么很严重的病吗?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分心,但越有意不去想这件事,它反而像是一张编织的密密匝匝的网,把她的每一条想法都包在里面。 戈麦兹在时不时探头扫射的同时保持着沉默,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在后座像蛇一样扭曲着躺倒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庆幸他还在他们这边。 虽然夏洛蒂踩错刹车以后的一系列失误让汽车速度大打折扣。但在完成了掉头以后,操作难度却大大下降。所以现在又恢复到追逐战初期的场景——运兵车在后面追,他们在前面跑,双方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所有人都在枪声和风声中沉默着,没有人知道这场被延长了的追逐战有什么意义,会迎来什么结果,但既然大家都还有力气跑,那就跑下去吧。 野地战场—— 帕提斯图踩在野草上,身后稀稀拉拉地跟着一队士兵。他在这群人里面年级不算小,但看起来却最为精神。 “走快点,小子!”他扯着大嗓门对身后那个磨磨蹭蹭的士兵喊,“再不快点连狗屎都吃不到了!” “大尉,我们走的……真的不算慢了。”士兵磕磕巴巴地申辩。他的眼睛下意识往帕提斯图微微鼓出的肚子上扫,这是老军人的常态。尽管帕提斯图是个无可挑剔的硬汉,但终究扛不过时间。 他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南部之狮”锐利的眼睛,他伸手把士兵怀里的枪也抢过来背在肩上,“小伙子,你过来和我一块儿跑,比比看谁跑得快。” “……您认真的?”士兵知道大尉和自己杠上了,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而帕提斯图已经站在一棵树旁,“就在这跑,比比谁先跑到那块大石头边上。”大尉伸手指向大约五十米开外的那块一人来高的石头。 “好,现在起跑,一,二,三!”于是他就撒开腿向前跑去,尽管大尉还背着两挺钢枪,但一直到了石头附近,身无负重的士兵跑得气喘吁吁也没能追上他。 “听着小子。”帕提斯图依然气定神闲,他把枪重新甩给士兵,“年龄让身体起皱,放弃让灵魂起皱。”士兵一边稳稳接住枪,一边对他投以更加尊敬的目光,“谢谢您,大……”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撞进他视野的景象实在过于骇人。 面前的土地上燃烧着星星点点的野火,这是迫击炮给野草留下的伤痕。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穿着不同制服的残破尸体,四周散落着一块一块的断肢,被霉斑一样的血点涂成暗红色的一片,同那些炸断的树干堆在一起。 士兵的脚被石头绊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却是一颗被炸断的人头,那张面孔的表情很安详,像是刚睡着了似的,断裂的脖颈看起来像是切烂了的腐乳一样,几只苍蝇围着空气中浓得吹不动的血腥味嗡嗡地打转。埃塞俄比亚的大地在这一刻是公正的,它不会挑剔是谁来为祂献上血祭。 这不是士兵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但他还是忍不住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他在心底无比庆幸自己是指挥部随员,而非这个战场上的一份子,那种火药爆炸也隐没不去的惨叫声会让人感到摧心剖肝的恐惧。 一切似乎都已经沉寂下来,在安静的燃烧声中,帕提斯图踩上一只鬣狗的尸体,它的眼球被炸翻出来,还露出半扇肋骨。身后的士兵警戒着四周逐渐跟上他的脚步,大尉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却突然朝着左前方的沟壑扔出一颗石头。 士兵们绷紧的神经随着目光一起飞向那边——伴随着从沟壑背后传来的杂乱呼喊声,几个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沙土的游击队战士起身对他们扫射——他们或许是鬣狗营在刚才的几轮炮火后仅剩的残存兵力,埋伏在这片血腥的战场附近等着伏击他们这群追兵。 两伙人之间爆发了激烈的遭遇战,刺耳的枪声又一次在尸横遍野的山地之中回响。相比起来,游击队一方的火力明显不足。或许这就是他们仅剩的活口,打算打一场绝地反击的伏击战,只可惜他们却因为把帕提斯图扔出的石头当成手榴弹而暴露了位置,也把仅有的优势付之东流。 在火力和人数的巨大差距下,他们的落败似乎已经是时间问题。大尉以狮子般的勇猛带队向前压过去,他手中的MP7连绵不绝地射出子弹,打进一个游击队战士的眼睛里,爆出一团花一样的鲜血。 “我们要不要准备插旗拍照?”大尉身边的一个军官半开玩笑地说。 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了恐怖的呦呦吠声,一只又一只的鬣狗从他们咫尺之远的空旷大地之上暴起。它们刚才隐藏在草丛中,与斑驳的大地融为一体。在野外的捕猎中,诸如角马之类的猎物通常都是由于闻到了它们的气味而警觉,而这对于人类贫弱的嗅觉来说几乎不可能发现,更何况是在这片被火药味掩盖了一切的战场呢? 灰突突的提托从同样灰突突的草丛中跳出来,她的一只耳朵被炸掉了,新鲜的断口被沙尘覆盖,糊出一层草莓果酱般的血浆来。她背上的结灰的鬃毛被燃烧的野草点燃了,显得她像是从地狱来的索命恶魔。 “果然如此!”帕提斯图的嘴边掠过一丝笑意——他早早就预料到了当下的景象。在刚才的战斗中,他听到了从前线对讲机中传来的消息时,就知道这群游击队准备的伏击中,必然有鬣狗群的一席之地。之前弱小的伏击部队不过是诱饵,等他们陷入与对方的战斗以后,就由鬣狗群发起进攻,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在小编队遭遇战中,这种包围战术通常能够达到2+2>5的效果,从而完成对他们绝地反击的战术目的。 鬣狗群凌厉地发起了进攻,在初期也确实打乱了他们的针脚,但没过多久,“南部之狮”麾下的士兵们就夺回了战场的主动权——在识破了对方的战术以后,他们全员都已经有了一个“随时可能被鬣狗袭击”的心理准备。而突袭战术就像跳脸恐怖片,如果提前知道会发生,那么效果就会大大下降。 而在正面作战中,荣耀的狮子们又怎么会输给一群鬣狗? 一只鬣狗在跑跳中被一枪打穿了头,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以后,吐出一口血就再也没站起来。在这种悲剧重复了几次以后,鬣狗群也只好悻悻地退却,飞速消失在了不远处的野草丛中,留下一串延伸的血迹。 局势再次逆转。在最后一轮火并后,意气风发的大尉抡起一拳捶到那个俘虏的脸上,后者正跪在地上,用一双不屈的眼睛无言地辱骂着这个胜利者。但他的眼睛被那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得充血红肿,并且止不住地流眼泪。看起来更像是被老师惩罚了以后,梗着脖子不认错但已经忍不住哭的初中生一样。 这幅场面让帕提斯图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勾住那“孩子”的肩膀,把自己的脸贴到他脸上,眯着眼睛问:“这就是你们的结果,意外吗?”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很正常,每个成功的征服者都会有这种喜悦。 伟大的亚历山大在征服了波斯以后,成了个疯狂的宴会爱好者,有过胡吃海喝两天的经历。在一次宴会后,这位伟大的君主在过量饮食后突然病倒,并在10天后离世,以至于到现在都有学者怀疑他是不是撑死的。连这种传奇都如此,更何况这位小小的中尉呢? 帕提斯图如狮子一般宽大的鼻翼扇动了几下,他又伸手掐着俘虏的双颊,居高临下地问道:“你们那个女头领呢?我怎么没看见她的身影?还是说……” 他神气地朝周围同样面带笑容的军官们笑了笑,“那婊子刚才已经被炸死了?那可真要有劳你了。”大尉在俘虏的肩膀上野蛮地一拉,把他摔到战友还温热的尸体上,“把那女人的尸体给我找出来!给国防部发言人明天的记者会加个猛料!” 俘虏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他努足了劲,朝着大尉的脸上吐出一口蚯蚓一样的血痰。大尉一脚踩在他脸上,踢断了他的鼻梁骨,鼻血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正像是一只刚进食完的鬣狗。 “天杀的叛党!”大尉的脸都涨红了,额头鼓起一条一条的青筋。“你们这些该死的杂种,你们以鬣狗自称不是吗?这很恰当,因为你们这群叛国者就是这样猥琐、怯懦和肮脏!你们这群愚蠢的家伙甚至可以把性命托付在一群畜生身上,都不愿意去相信生你养你的祖国?” “你们这群走狗还真是滑稽。”俘虏不再沉默,张开血肉涂抹的口嘲笑着,“你们口口声声让人为了埃塞俄比亚付出,可当它的人民被卖到外国人开的血汗工厂时你们又在做什么?当凶暴的税吏和他们手下的警卫把人害得家破人亡时你们又在做什么?你们这群堂而皇之站在干岸上的狗也配提‘祖国’?” 帕提斯图怒极反笑,他一梭子打进俘虏的小腿里,打出一片模糊的碎肉:“那么这时候和你混在一起那群鬣狗又在哪里呢,叛徒?” “在这呢。”大尉的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轻声细语。 大尉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硬硬的东西就抵在了他的后腰上。雄狮扭过头来,与拉桑琪那双漂亮的杏仁眼对上,她身上正穿着国防军的制服。本来老实跪在地上的俘虏也猛然发力,配合着几个同样穿着国防军制服的战友轻松解除了他们的武装。 局势再次逆转! “你是怎么……”帕提斯图曾坚定而有力的声音,当下已经流露出些许恐惧。 “我是怎么做到的是吗?”拉桑琪的鼻子被弹片划出一道伤口,也浮着一层果酱一样的半凝固血液。“我早就知道你的威名,‘南部之狮’奥杜韦大尉,既然是对付你这种能人,怎么能只布下两道埋伏呢?” 原来,在炮击悄悄停止以后,拉桑琪就预感到会有另外的追击部队前来收场。于是她除了基本的战术布置以外,就马上和一组人扒下死去士兵的军装穿上,等待着鬣狗群突袭制造的乱局来混入敌方的队伍中,并找时机给予他们足以让战局尘埃落定的一击! “是吗……连这一步都算到了啊……”这次他却没有辱骂拉桑琪。国防军的“南部之狮”,这个曾勇猛强悍的男人跪在地上,任由游击队战士把他的双手用麻绳捆上。几乎就是在他成功的黎明前,他却再一次地输给了心心念念的对手。 ——公路战场 “……你死了吗?”夏洛蒂不知道第几次发问。伊凡就那么躺在后面,一路上出奇的安静。夏洛蒂从后视镜里看到的他就像埃赫塔顿地下城里面的那条死蛇一样,毫无生气地横在那里。 “还没有。”他气若游丝地说,在释放完烈火箭魔法以后,他似乎比刚醒过来的时候更加虚弱了。 “你可别死过去啊。”夏洛蒂故作镇静,但压不住声音的微微发抖,“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回去啊,总不能游穿印度洋回去吧?” “少来这套。”伊凡在虚弱状态下似乎更加暴躁了,他或许是有些被问烦了,全然没买她的嘴硬账,“你卡里有一百万卢布,够你坐飞机绕地球几个来回了。你说这句话的目的是抓紧你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机会来尝试扮演韩国肥皂剧的女主角吗?” “你这个人的性格真是……”夏洛蒂被反呛的下不来台,“那我该说些什么?闭上嘴让你安心的睡过去然后再也不用醒来?还是数数你的前女友们?” “你还好意思提我的前女友?”伊凡的眼睛里来了精神,但眼皮又马上沉沉地往下坠,“我们因为什么分手的你忘了吗?” 伊凡最近的一个女朋友是他的同班同学,一个留着厚实刘海的纤细女孩。称得上年轻漂亮,但却一点都不迷人。她出身于三代军政世家,养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凉薄和拥护。 她和伊凡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伊凡反叛而她顺从,伊凡激进而她保守……夏洛蒂至今也搞不明白他们两个性格如此迥异的人当初是怎么搞到一块去的,关于这件事伊凡只会摇摇头,说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但夏洛蒂总觉得他在搪塞。 事情开始于伊凡感到非常苦恼的一件事,当他的女友听完以后全然没放在心上时,夏洛蒂却表示出了由衷的共情和愤慨,哪怕当时他们还不是多要好的朋友——这也就是他们开始熟络的转折点,在记忆中一个遥远晦热而美好的下午。 这样的事多了以后,夏洛蒂和伊凡的关系自然也水涨船高,但与异性朋友过于亲密自然会让女友大为不满。最终,忍无可忍的伊凡想办法设计了她,找了个理由充分的借口主动提出了分手。 可想而知,在这之后伊凡与夏洛蒂在学校多出了不少议论,他们两个之间的绯闻也传的满校风雨。可这两位爷呢,还是我行我素的缠在一起,全然不顾别人的非议。 “那你可以滚回去找你的好女友,一直呆在我身边干嘛?”夏洛蒂没好气地抱怨,她心里真的有些生气了。她的风评在伊凡的女友风波以后直线下降,平时也没少受别人的白眼。 “我乐意和谁待在一起你管得着吗。”伊凡不客气地犟嘴。他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与夏洛蒂斗嘴似乎是他的良药。然后他又用细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老实说……我很庆幸……” “打扰一下?”许久不出声的戈麦兹打断了他们。刚才并不是他有意识趣地保持沉默,而是两人的对话下意识地用了塞里斯语,他除了“你”、“我”、“女朋友”这种泡妞用的上的词以外什么也没听懂,所以只能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但眼前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开口,伊凡和夏洛蒂停止了拌嘴,跟着戈麦兹的手看向前方。 一辆89式装甲车出现在前路转弯处的地平线附近,像是一座会移动的钢铁炮楼。它耀武扬威地挺着炮台朝他们不紧不慢地行驶过来,但却让车内的每个人都沉默不语。 在现代战场上,士兵在任何炮火下都是相对脆弱却又不可或缺的存在,单个士兵的战略价值变得越来越重要。因此,保障作战的前提正在逐渐由单纯运输士兵转为坦克部队与运兵作战单位同行的策略。 而在埃塞俄比亚这样的小规模以及低机械化程度的地区冲突环境下,作为拥有一定作战能力且防护优异的装甲车显然是处理问题的最佳手段。 89式装甲车可以说是埃塞俄比亚政府军在战场上取得成果的重要帮助之一。去年冬天,在埃塞俄比亚政府军正式开始对北部的提格雷叛乱地区进行作战后,仅仅用了数小时便夺下了地区首府。而大量的步兵战车在这其中显然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身就没有太多重火力的反叛军被不断追着打,他们轻薄的步兵炮火对基础防护十分出色的装甲车难以构成巨大的伤害。 在如此情况下,珍贵的装甲车被投入战场,一是证明了鬣狗营在本地区的重大影响力,二则…… 他们无力反击了。 现在车上只有刚学会作战的夏洛蒂,半死不活的伊凡,还有手臂负伤的戈麦兹……以他们的火力与装甲车正面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等他们进入装甲车的攻击范围以后,他们这辆遍体鳞伤几乎不成完整形状的车马上就会被轻而易举地打个稀巴烂。 在枪火轰鸣的窒息沉默中,伊凡干笑着开口:“你听说过那个夏威夷笑话吗?”他这次说的还是塞里斯语,看来哪怕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他下意识中还是只与夏洛蒂对话。 “啊……我听说过,是……”夏洛蒂大脑一片空白地敷衍,嘴巴一张一合像一只脱水的鱼。她的声音很快就断了线,因为她始终没能把目光从逐渐逼近的装甲车形状的“死”上离开。 “有一次美国卫星出了差错,给所有在夏威夷的人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们‘半小时后夏威夷将会遭受洲际弹道导弹的攻击’。在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有人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出柜;有人打电话骂了自己的老板一顿;还有人在止不住的哭泣中和自己的姐姐搞到一起……结果却最后什么也没发生。” 伊凡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对着夏洛蒂木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所以啊,我劝你最好不要现在就放飞自我,别最后也搞出这样的事情。” “哦?”夏洛蒂惨淡地笑了笑,“我乐意说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伊凡止不住的笑起来,那笑声极具感染力,但现在在夏洛蒂的耳朵里却颇为刺耳,让她不得不怀疑伊凡是不是被烧坏了脑子。 “其实我啊……”夏洛蒂呢喃着说,但与她的好朋友一样,她的话也被其他的声音打断了。 车内的三个人谁也没看清刚才是怎么回事——伴随着一阵秃鹫般的尖啸,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坚不可摧的装甲车变成了一团大火球,像是被整个点着了的锡纸饭盒似的。 “这是……你的魔法吗?”夏洛蒂目不转睛地问。 “……如果是我干的我会第一时间出来邀功的。”后座的伊凡也同样震惊。他已经能坐起身子了,而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那根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像红炽木柴一样的手指逐渐暗淡下去。 “这是迫击炮!”戈麦兹指向一旁的山头,“快看!” 拉桑琪威风凛凛地站在山坡之上,那条围巾正在风中飘荡,她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挺钢枪。提托在她的腿边游荡着,正抬起头对着被硝烟污染了的天空嚎叫。此时在伊凡眼中,她就像是手持金弓金箭,牵着猎犬的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 “真美。”他失声感叹。 “woho!头儿没死!”被压抑了太久的戈麦兹使劲地鼓掌欢呼。而对于夏洛蒂来说,她在心中对这个女人的敬意又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拉桑琪在三人热切的目光中大手一挥,成群的人,成群的鬣狗自山坡上怒吼着俯冲而下,像是刚铎城下在千钧一发之际拯救世界的洛汗骑兵。 运兵车上的国防军士兵彻底不顾车上三人的威胁,争先恐后地从车上跳下来。一发炮弹险险地打在他们的车头附近,炸出一团张牙舞爪的庞大黑烟。 活下来的人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从他们曾追击的方向又传来了枪声。一颗又一颗的子弹穿透还没散尽的黑烟飞出来,打在一个又一个士兵的身上,而夏洛蒂正一下又一下地扣动着扳机。 她被压抑太久了,而现在就是她验收自己特训成果的时间。而虚弱到连路都走不稳的伊凡根本没法端枪,而是在一旁等着帮她装填弹匣。至于戈麦兹?他已经绕到驾驶舱,一枪打爆了那个驾驶员的头,准备把运兵皮卡占为己有。谁叫这群混蛋把他们性能最好的车打得不成样子呢?戈麦兹一边愤愤不已一边又洋洋自得——果然他才是最有经济头脑的那个人。 陷入绝对不利的国防军士兵很快落败了。还活着的人被捆扎严实重新扔到了车上,他们中的很多人惊讶无比——骄傲的“南部之狮”竟然也挤在他们中间,脸色像是霜打的茄子。 “太帅了头儿!”戈麦兹哈哈地在拉桑琪的胳膊上碰了一拳,“真没想到你竟然能打这么大一个胜仗!” “我更为好奇的是,你到底从哪里变出来的迫击炮。”伊凡不动声色地从欢呼喧闹的胜利者们中挤出来,眼里却暗藏着毒蛇般的凶光,“你可没对我说起过啊。” 拉桑琪微微点了点头,“我并没有带迫击炮,而是把它事先就藏在动物的尸体里,放在固定的位置以备不时之需。如果需要用的话,就叫训练好的鬣狗去寻找,对人类来说则绝对找不到。”戈麦兹在一旁也连连点头,看来拉桑琪这次倒是毫无保留。伊凡和她对视了几秒,女战士的眼神介于清澈和呆滞之间,最终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没再计较。 夏洛蒂则被围在一群臭烘烘的大老爷们中间,跟着他们摆着动作哈哈大笑。后来有人开始登记战斗中的死伤者,笑声就瞬间沉了下去。 在下落的夕阳中,活下去的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营地,而牺牲的人则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中,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没准会有一朵又一朵的黄花在他们的头骨上怒放,替他们静静地看着另一群人的胜利与失败。鬣狗群在战场上撕咬着每一扇肋骨,享受着自己难得的大餐,也在以自己的方式给这些家伙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