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渊和公孙修就在对面的玉器店,见着街上一片混乱,忙不迭地跑出来朝寻江幼宜。 “二兄,这儿!” 江幼宜朝着他们二人招了招手。 “王爷,你怎的也在这里,难道和我们一样是出来置办年货来了?” 公孙修见着周瑾川,朝他拱手行礼,十分不拘束地打了个招呼。 “本王自宫中出来,回王府路上经过此处,见到江姑娘,便过来与她说了两句。” 周瑾川道。 “好吧,那你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回将军府?今晚江叔父说要吃涮锅,食材都买好了!” 公孙修知道周瑾川不惯与不熟的人吃饭,但还是下意识地随口问了一嘴。 嘴快到甚至于江暮渊都没来得及阻止。 周瑾川看了江幼宜一眼,道: “若江公子和江姑娘不介意的话……” 这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不介意,当然不会介意!王爷若是愿意来,我们欢迎还来不及!” 江幼宜忙道。 她有求于周瑾川,又怎么会介意他到府上吃顿饭呢! “那本王便叨扰了。” 周瑾川惯来没有与不相熟的人一同进食的习惯,今日却不知为何,看着江幼宜那一双亮晶晶的双眼时,竟下意识地想要应下来。 将军府处在离朱雀大街并不远的慎独坊,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周瑾川跟着江幼宜等人一同回了将军府,才一关上门,门外百姓商铺的喧闹声和叫卖声便小了下来。 江沨和江亦白今日难得都在府上,江幼宜将周瑾川带进来时,他们正穿着一件中衣在院中练枪。 院中还有二人,正是与江沨相熟的齐校尉齐韧,以及江亦白的副将陆尘。 江沨早年间腿上落过旧疾,每日练枪的时间不可过多,江幼宜他们来到院中的时候他刚停下来,举着红缨枪抹了抹额上的细汗,脸上是轻松又享受的笑意。 见着江幼宜过来,身后还跟着周瑾川,江沨脸上的笑忙收了起来,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外裳穿上,连忙过来向周瑾川行礼,身后是同样意想不到的齐韧。 “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下官实在失礼。” 还在练枪的江亦白二人也停了下来,拱手行礼。 “江大人不必多礼,本王不请自来,叨扰各位了。” 周瑾川上前一步将他扶起。 “院中风大,还请王爷移步主厅喝杯清茶,待下官梳洗一番。福伯!” 江沨说罢,欲叫福伯将人请走。 “阿父。” 江幼宜实在没想到周瑾川的到来会让江沨反应这么大,忙开口道: “王爷是我带回来的,我来带路就好。” 离了院子,江幼宜才尴尬地笑了笑: “王爷勿怪,我阿父惯是这般不拘小节。” “无事,是本王唐突了,江姑娘不必这般,本王先走了。” 周瑾川轻叹口气,无奈道,竟真就要抬步往大门而去。 “不不,王爷!” 江幼宜急了,连忙上手拉住了他。 人是她带回来的,现在饭没吃上反而还被吓走了,若是传出去了她阿父不得让史官弹劾死!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周瑾川的嘴角没忍住往上扬了扬。 “王爷,你这样才是折煞我们了,本就是我将你带回来的,你若是就这般离开了,我阿母该骂我不懂规矩了!” 隔着薄衫,周瑾川清楚地感知到小姑娘的手冷了下来。 “那麻烦江姑娘带路了。” 他心下软了软,妥协道。 “本王似乎经常听见江大人和江夫人叫姑娘‘姝儿’,不知有何含义?” 周瑾川好奇地问道。 “啊?这是我外祖替我取的小字,说是取自《诗经·邶风·静女》的‘静女其姝’里的‘姝’字,寓美好之意。” 江幼宜不知道周瑾川怎么突然来兴致问她这些,乖顺地回答道。 “姝儿……” 周瑾川小声呢喃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 江幼宜不解其意,扭头看了周瑾川一眼。 周瑾川只是笑,也不说话。 到了正厅没多久,江沨与顾氏一行人便一并过来了,在他们走后江暮渊和公孙修才姗姗来迟,跟江沨等人解释了一遍,正巧当时顾氏和齐韧夫人姬氏也从后院过来,知晓周瑾川也来了,一时间不知作何表情。 若说感激,毋庸置疑,江家一家人都是感激周瑾川的,因为他两次三番救了江幼宜,遑论之前江沨一事他也出手帮忙过,但是江沨下意识认为他们之间并没有熟到可以随便请周瑾川上门吃饭的地步,更何况他凶名在外,如今朝堂上又隐隐分了以几位王爷为首的派系,在这种争储的敏感时刻,他们着实是不愿意和这群王公贵族有太多牵扯。 只是如今这形势却不容他们多想,毕竟人都坐在自家了,总不能将人赶出去吧! 江沨有些头疼。 “尔等不必如此拘束,本王今日来没别的事,只不过本王自宫中出来,在街上偶遇了江姑娘,便多问了几句话,后听闻公孙表侄说府上今日有涮锅——本王回京这么久,突然也有些想念这一口了,便厚着脸皮上门来向大人讨一口吃食,若是有唐突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未免因为他的突然造访让江沨等人心理压力过大,周瑾川还是开尊口解释了几句。 江沨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了几分,只是他着实学不会虚与委蛇,也说不出那些奉承的话,只哈哈开口道: “寒舍简陋,还望王爷莫要嫌弃才是,今日本是家宴,王爷只管吃的尽兴!” “既是家宴,那大人也莫要拘礼了,大人便把本……把我当作与正之那般的小辈看待便是。” 周瑾川这话江沨不知该怎么接,只能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而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下人们便陆续将各样食材和铜锅都搬了上来。 一群人便在这诡异又和谐的气氛中吃起了晚膳。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饭桌上便多了几个酒碗,桌上的气氛也比开始要缓和许多,直到这场家宴尾声,几个男人都喝高了,江沨迷蒙着双眼,甚至拉着周瑾川和江亦白就要拜把子,顾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朝着江沨的脑袋扇了一巴掌,拉着他离了席。 “曜弟!子初!咱们再喝!我没醉!我还能喝!你这婆娘,拉我作甚!” 江沨的声音渐远。 这一顿饭吃下来,屋外的天穹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齐韧也醉的认不清东南西北,姬氏和他们说了一声,便带着齐泠和丈夫离开了。 厅中一时间只剩下江亦白几人。 江亦白的酒品在武将中算得上是还不错的,即使现在酒醉了也只是靠在红木圈椅上闭眼小憩,江暮渊不喜喝酒,所以全程下来他只在一旁静静吃菜。 只是公孙修之前没碰过酒,今晚不知什么时候竟偷偷给自己倒了酒,一碗酒下肚也耍起了酒疯,闹得江暮渊没法,带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似乎周瑾川今晚的话让他们都大胆了几分,所以如今没人再去在乎什么尊卑礼数,大家都吃得格外尽兴。 江幼宜看着身形有些晃悠的周瑾川,有些头疼。 早知道就不该让她爹乱灌酒的。 周瑾川没喝多少,但双颊却泛上了一层薄红,他撑着身子站起身,也准备离开。 “随心——” 站在外面守着的随心和随风都进来了。 他的声音和没醉时没什么两样,几乎是他站起身的时候,江亦白也睁开了眼睛。 他有些艰难地起身,踹了一脚一旁坐在地上抱着酒坛睡过去了的陆尘,对江幼宜道: “姝儿,天色已经不早了,外头风大,快些回芙蓉阁去吧,我,我和陆副将来送王爷就好。” 江沨爱酒,自江亦白及冠之后他就总是喜欢拉着他一同饮酒,虽说江亦白被他锻炼起了酒量,但今晚属实也是醉的不轻。 江幼宜皱着眉嫌弃地看着自家大兄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唤来了江亦白的长随竹叶,将他连同陆尘二人一同送走。 屋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洋洋洒洒的大雪将整个将军府都覆了进去。 江幼宜让双儿去找福伯收拾厅中的残局,后对周瑾川道: “王爷,我送你。” 说话间她蓦地想起周瑾川如今只着了一身薄衫,又忙不迭地吩咐下人去安排马车。 “江姑娘不必麻烦,更深露重,你体弱,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 周瑾川靠着随心,拒绝了江幼宜送他。 可江幼宜却在这件事情上过分执着,二话不说便披上了厚实的披风,然后指挥随心二人替他披上披风,自己则上手扶着周瑾川往门口去。 随心二人面面相觑,却见自家主子脸上笑意渐深,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利落地跟了出去。 马车已经在大门外候着了,江幼宜将他送到门口,又将手中的汤婆子放进周瑾川手心,想起自己之前提醒过他的事情,生怕他将这事抛在脑后,还是没忍住再次提醒道: “王爷,你可还记得我提醒过你的事吗?年后,尤其是元宵那日,千万千万不可去醒觉寺,知道吗?” 姝儿说的,我都听。 周瑾川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乖乖地点了点头。 心底的话,不知何时说出了口。 江幼宜愣了愣,心脏不受控地狂跳了起来,她没喝酒,但现在却觉得自己的脑袋也晕乎乎的,寒风呼啸而过,她的脸上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红了一片。 “时、时间不早了,王爷快些回王府吧!” 她抽出了扶着周瑾川手臂的双手,把他往外推了推,直到看到他上了马车,双儿才举着伞迟迟来到。 她伸着脖子朝外望了望,问道: “姑娘,曜王爷离开了?……呀,姑娘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可是冻着了?” “没有!快些回去吧!” 这厢坐上马车的周瑾川,嘴角疯狂上扬。 “姝儿,姝姝……是你啊,小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