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卬最关心的还是当初和他并肩作战过的商丘工人,闹了半天,使者都没有把敌我力量讲得分明。他眸中流转,四下打量,唯有墨点和庄遥眉中透露出思索状。 公子卬以肘撑了撑武功,庄遥一脚狠狠踩上去,武功吃痛,瞪大了眼睛,方才从乐呵中醒悟。 武功对使者说:“哎呀,若是不能全胜,给多少都是百搭,有钱拿没命花。不知诸侯联军尚有几分兵力?宋公手中又攥有多少兵车?” 使者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向、荡、鱼、鳞等公族能出不下两百乘之兵,宋公原本一百五十乘,大战后,略有折损,估计还有一百余。” 武功喜形于色,心道:“啥?才百乘的车兵?我等方胜山戎,马匹足用,控有百骑。先前连番大战,足够证明有马镫的骑战力胜过一乘车兵,百乘的宋公,仅仅楚丘百骑,不需要公族联军的支援,就足够单独击败宋公了。又不是没见过骑兵打车兵,优势在我!” 杵臼也欢欣鼓舞,心道:“叔弟又不是没见识过宋公的兵,一群鱼腩罢了,当初叔弟商丘起事,手无寸铜的工人都可以把他们打垮,如今兵强马壮,粮秣铠甲一应俱全,教训昏君岂不是手到擒来?优势在我。” 两个人都转向公子卬,挤眉弄眼,仿佛再说:“要不要答应下来?答应吧,快答应吧!” 杵臼和武功没出息的样子,一脸殷勤,公子卬点了点头,他们欢呼一声就对使者满口答应。使者原以为杵臼和武功是城里拍板做主之人,见到二人信心十足,也很高兴。 毕竟公子卬是杵臼的弟弟,弟弟听哥哥的,很合理吧?武功代表地方实力派,楚丘城主,楚丘兵马大概也是听武功调遣的。 两人热情留了使者一顿饭,后者就欣欣然复命去也,临行的时候,武功专门叮嘱:“一定快快把粮秣、铠甲、马匹运来!” “一言为定。”使者拍着胸脯保证。 …… 马踏沙扬,使者渐行渐远,公子卬方才和众人分析起形势来。 “这厮定然有诈!”庄遥语出惊人,杵臼、武功无不愕然,公子卬、墨点、戴拂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武功问:“何为其然也?” 庄遥道:“使者把宋公的实力说得太过不堪,其兵力绝不可能只有百乘。否则他们也不会求着我等为他阻击宋公了。 哼哼,粮秣五十四万石,战马百匹、铠甲百具,好大的手笔。华氏定是被打断脊梁骨了,否则用不着这样收买我等。哦,还有一个少司马之位,和一个宋公之位的许愿。 若是华氏还有半点兵马,也不至于把宝全压在我等身上。” “不错。”墨点附和道:“华氏多半把族兵丢了个一干二净,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既然能把华氏组织的联军打得惨败,宋公的实力绝对远远超过两百乘。 华氏故意贬低宋公的兵力,不过是想让我等当这个出头鸟,好为他抵挡宋公的兵锋。”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华氏心里的小九九摸了个通透。 武功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战战兢兢地发问:“言之有理。既然如此,请诸位分析分析,宋公到底还有几分兵力?” 墨点煞有其事地指点,道:“华氏被打成断脊之犬,可见宋公是大胜、完胜,损伤在小不在大。华氏拉起的联军若果有两百乘,则宋公的兵力当远超两百。” 墨点分析了下限,庄遥开始分析宋公的上限:“宋国七百乘之国,宋公即位不过一月之期,短时间不可能成新军。刨除华氏联军的两百乘,楚丘的三十乘,以及都城大火烧掉的一百余乘战车,估计宋公的兵力最多三百七十乘。再考虑到要镇守边地,三百三十乘,不能更多了。” “所以宋公的兵力,在两百乘到三百三十乘之间咯?”武功心里像过山车一样,从狂喜,到战栗,再到稍稍安定:“也不是很多,虽然不可能在野战中一战而定,但守城确是绰绰有余。” 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攻之。武功自问阖称三万人守三十万人的蚁附攻城,胜负也在五五之数。若真是三百三十乘,也就是不到万人的规模,防守起来绰绰有余。如果粮食足够的话…… “未必!”庄遥分析道:“我军缺粮,若围困孤城,待粮尽而攻,楚丘也有破城之日。” 杵臼嚷嚷道:“华氏不是答应会运粮过来嘛?” 庄遥冷冷道:“华氏还说宋公只有百乘呢?谁知道华氏是不是起了亡命他国之心,用虚言假诺哄得我等为之阻敌,他好收拾家当投效他国。兴许此刻华氏的人已经和曹国、卫国搭上关系。” “啊!”杵臼吓得冷汗迭出,转而指责公子卬起来:“叔弟,难道没有看出华氏满嘴扯谎嘛?为何还要答应他们?” 杵臼一惊一乍,未免让人看小。公子卬只是语气平缓地解释道:“因为答应下来,我等的处境不会更坏。 如果华氏真心联手,那四万石粮秣定然已在途中,辎车三日的里程,于骑兵哨探而言,不过半日而已。我等遣一轻骑北向,即可分辨是非。”公子卬把目光落在戴拂身上,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戴拂当即抱拳道:“拂定探查清楚,一日而返,不辱使命。” “那如果华氏无粮输运,言语相欺呢?又当如何?”杵臼心里直打鼓,他可不想效仿公子重耳辗转诸侯之间,颠沛流离于道路,他可没有介子推这样的人割肉保他不饿死。 公子卬看穿他的心思,道:“亡命他国肯定不可取。那太自私了。商丘工人把性命交付给我等,楚丘高层冒着危险收容你我兄弟二人,岂能一走了之?” 武功跪坐在侧,仰头看着卓然而立的公子卬,侃侃而谈。听到公子卬不会抛弃大家,独自求活,公子卬在他眼里,恍惚间高大起来,渐渐和另一个熟悉而远去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当年太子江的道德感也是那么璀璨夺目。 “无粮也守不住城啊。”庄遥道:“且大伙儿扶老携幼一起逃也需要口粮。生死存亡,不可不没有定计。” 墨点也摇摇头道:“无粮,一切都是虚妄。” 公子卬道:“楚丘无粮食,但别处未必无粮。” “哦?”庄遥顿时领悟过来。其他人犹在雾中。 “我们去商丘。”宋公御倾巢尽出,商丘定然空城一座,商丘地里的粮食比这里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