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宋公抽出自己腰间的宝剑,向着楚丘方向用力挥下,担任先锋的贰广甲兵发出了齐声的呐喊,他们中的前排擎着车上卸下的青铜护盾,四十五度角面对青天。因为过于沉重,盾兵并没有衣着铠甲,跟在盾兵后面的是如林的长戈,戈手们金甲鲜明,照在他们饥馑的面庞之上——如果今天不能取胜,那就沦为饿殍吧。 望着潮水般涌来的敌手,武驰脸色煞白,他深知内情,公子卬给了他两套作战方案,因为标枪未必能得手。他猛地也亮出自己的剑,把它高高地举起直指苍天。 盾兵像波澜一样,前进一段距离,就要停下来等一波队友,他们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战线,从远处看,仿佛逼近的海浪,压迫感拉的满满的。当盾兵出现在射程之内,武驰大呼一声:“中!” 无数的标枪划空而过,盾兵举盾相迎。“中!”武驰红着眼睛,盯着战场,只见一只标枪精准地找到了目标,枪头垂直地面,猛地扎向盾面。咣地一声,盾兵一个踉跄屁股着地,盾面被标枪砸出一个凹陷,而标枪就像醉汉一样,脑袋一歪,倾覆于地。 未能击穿敌军的盾牌! 青铜盾原本是车载的,用来防止战车两侧遭受的长矛攒刺,因为战车的载重犹有余量,因此被设计得很厚重。矛和盾的较量,无非是长矛的机械能是否大于盾牌的断裂能量。两相比较业已有了结论。 贰广官兵见来势汹汹的标枪齐射竟然拿不下区区一个斩获,顿时人人喜形于色。 “撤退!”武驰下令。顿时城寨之内金声duangduang大作,士卒们旋踵向后。早守在城门处的守卫弓腰拉索,沉沉的千斤吊被驱动,城门缓缓得向上抬升。 鸣金之声嘹亮而高亢,远处的宋公忙不迭下令:“衔尾追击。尽可能多地杀伤城寨里的贼兵!” 没了标枪的威胁,盾兵们把家伙往后一背,开始攀爬壕沟。战壕中间通往寨门的坦途只有两车之宽,为了加紧进攻的步伐,大多数人选择翻越壕沟。 “掩护!!”武峻叫道。城墙上的弓手把一张张强弓拉成满月,盯着盾兵裸露在外的手脚射击。若干倒霉的盾兵被击倒,但更多人全须全尾地越过壕沟——楚丘过去贫瘠了太久,精准的弓手需要大量箭矢来喂养,武氏委实给不起。 盾兵过沟后,持盾掩护着身后的披甲兵过沟,弓箭手好赖也算迟滞了对手一段时间,等贰广兵气势汹汹地杀入城寨,武驰依然撤入城中,城门嗡嗡地落下,直到砸在夯土上,激起一片黄土。 “堵门!” 占领城寨的贰广兵有条不紊地执行原计划。城门很危险,在酣战一半地时候若有骑兵逆卷杀出,于攻城方十分不利,贰广兵把目力能见地一切障碍物堆放在城门口。战局之顺利有些超出贰广的期望。 “公子卬也不过尔尔嘛!” 城寨上竖起了贰广的旗帜,右师展开队形随之而动。前排的右师兵都背着一个装满土石的包袱,准备用来填平壕沟。在公子成领军的时候,右师一向是宋国战斗力第一梯队的主力部队。五年前,秦晋争夺河西之地,战争在彭衙(今陕西合阳县西北)爆发,晋国延请宋军助阵,公子成、乐豫代表宋国出征,追随晋中军将先且居先登破城。 虽然此前被打得伤筋动骨,但公孙元想来,填平壕沟的任务应当是简单无比的。 果不其然,右师才出动,城头的羽箭就停歇了。公孙元冷笑一声:“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射术几斤几两,不白白浪费箭矢和体力。”弓手发出九轮箭矢后,上肢就会力竭,臂膀发酸,肌肉充血,公子卬止住了无意义的射击。 右师士兵形成人链,一个接着一个,把后排的土囊传到前面,由最前面的人将它抛进壕沟里。楚丘守军看着壕沟里的土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起来,都显得意想不到,之前他们可没有想到这种办法,效率拔群。公子卬也是神色一凛,不想宋公竟然能在这个时代想出流水线的办法。 填最后一段壕沟的时候,左师已经拖着装载竹飞梯的辎车上来了。 “总攻开始!”宋公挥剑前指,厉声下令。长久的攻伐终于到了拨云见日的时候。 为了快速登城,先登作战的士兵只用胸甲护身,腿上、手臂仅仅一层轻便的皮甲。这些皮甲均为上等,乃精选犀牛皮,经过鞣制、剪裁、上料、压合、烘干、髹漆,五道工艺。在设计上,亦独具匠心,采用了漆膜+腻子+漆膜的复合结构,形成了类似于现代主战坦克常使用的复合装甲式的防御架构。一旦箭矢射入皮甲,首先会接触到硬度较高的漆壳,其后是起缓冲作用的腻子层。箭头在穿过软硬性质不同的两种材质时,动能会受到较大的损耗,腻子层再吸收一部分动能。随后箭头撞到较硬的第二层漆膜上,其后又是较柔韧的皮胎作为缓冲,当箭头穿透第二层漆膜后,又会在穿透软质层时再次加剧动能的消耗。皮甲在背面髹漆,起到保护皮胎的作用。 在通常情况下,轻量化的皮甲抵挡不住长矛的穿刺,但对付同时代的箭矢和刀刃的劈砍也能圣人。 不计其数的竹飞梯被挂上城墙,仿佛蚂蝗吸附上胫。 春秋的制砖科技树还没点上,城墙用夯土版筑,实心,与明清时期的青砖城墙大相径庭。 负责楚丘筑建的司城是公子卬烈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人,工作作风十分严苛,验收标准执行得不折不扣。城墙竣工后,司城用锥子拼命狠扎,如果铜锥扎进入一寸,这块城墙就要推倒重建,负责筑造这段城墙的工匠和负责监督的舆人都要当众被拉下去枭首祭天。 严酷的标准便宜了守城的公子卬。左师兵刚刚把竹飞梯的长钩搭在城头,却固定得不是很牢靠,城上眼尖的守军如同见到足球传到脚下一般,飞起一脚直接把长钩连同竹飞梯一块踹飞,攀附在飞梯上的左师兵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没办法,城墙被夯得太结实,铜质的长钩强度和硬度不足以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