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至死是少年。 荡虺带着爷爷公子荡在军营转了一圈,公子荡当即就排版同意他留在公子卬军中效力。 雄性动物都有自我毁灭的倾向,没有这股狠劲,就没有冒险和创造。公子卬见识过老人驾驶电三轮、自行车、轮椅飙车,见识过大学生作死摸电门,见识过IT男用手机制作定时炸弹,见识过小男孩用鞭炮炸屎跳煤堆。春秋男子的作死倾向更为严重,晋国大臣魏舒在洛阳出差的时候,甚至跑到大陵泽去打猎,放火烧荒玩,结果把自己烧死了。 公子荡初尝烈酒,初试骑阵,就赞不绝口,荡虺也是个没轻重的,竟敢带着爷爷去都城外打猎,也不怕把爷爷老迈的身子骨弄散架。马镫上风驰电掣的感觉是公子荡飙车一辈子都体验不到的。 “老夫总算知道,孙儿为何不肯回家。”公子荡对公子卬说:“太傅这里有骑兵,老夫家里一个也没有。” 公子荡仿佛在谈论玩具一般,兴致盎然。 “这么好的东西,我家岂能没有?”公子荡派人奉上仪金,道:“我有一个思量,太傅若是答应了,这是酬劳。” “请讲。” “我孙儿暂时在太傅门下,但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他日总有一天会玩腻了回家为卿,愿太傅以弟子待之,不要以门人苛之。 狩猎有益身心,杀人更是大有裨益,太傅平狄带着我孙儿更是能涨见识。只是我家孙儿初出茅庐、长狄猖獗,不可以有失。我愿意赠君铠甲、驷马、粮秣,太傅一定要赢,也不可使我孙儿有闪失。如果太傅门下护卫我儿的人手不足,我家可出人千余,供太傅差遣。 最后,老夫一日下来,以为骑兵是好物,若我家没有,孙儿是断断不愿归巢的。因此太傅方便的话,我想请太傅为我家训练骑兵、骑阵。我家薄有积蓄,酬金定能让太傅满意。” 公子卬爽快答应。 …… 墨点对公子卬道:“太傅,粮价不对!” 战争期间,粮价飞涨,乃是家常便饭。遑论宋国刚经历了一场内战,短期内还要和长狄交手。 墨点提醒公子卬,都城的粮价已经翻倍了。公子卬回忆了一下,抗战期间,粮价飙升到五到十五倍,现在区区两倍的粮价与之相形见绌。 架不住墨点嘀咕,公子卬让情报头子戴拂着手调查。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粮价的推手除了公子卬的备战,还有鳞矔的囤积居奇。都城内的粮商乃是国人身份,对鳞氏洗劫都城的前科痛恨无比,因此戴拂彻查此事不费吹灰之力。 鳞氏被逼着认购了不少债券,指望着借着这个当口大肆收购粮食,推高粮价后卖出,回一口老血;此外,飙升的粮价也可以趁机削弱公子卬、杵臼兄弟的经济实力,一举两得。 战争期间,鳞氏的动作很有隐蔽性,要不是墨点和工匠们亲近,鳞矔可能就蒙混过关了。 “这个鳞矔,当真是不知死活。”粮商卖粮给鳞矔都是不情不愿的,因为他是大司徒,民不与官斗。公子卬也是官,他有大把手段把鳞矔的算盘搅和了。 戴拂请求公子卬把事情交给他去办理:“拂有一计,可以使鳞氏血本无归、伤筋断骨,再不能为祸。” 得到许可后,戴拂暗中勾搭上了鳞坤。 “太傅。”鳞坤对戴拂行了一个礼,他打心眼里不想和眼前人再有任何瓜葛。作为家中老二,他现在已经是鳞氏继承人的有力竞争者,几个弟弟都实力非凡,嫡长子在时,一个个不显山不露水,现在长子黥面了,一时间百舸争流。 鳞坤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暴露出与公子卬互相利用、谋害亲兄的过去,否则前程尽失、悔之晚矣。可对方找上门来,鳞坤也不能不应付。没有办法,自己绘制的鳞府地图还在对方手中,是为把柄。 戴拂丝毫没有表现出要挟的口气,因为用要挟来逼迫别人办事,可能会得到敷衍,他需要调动对方的主观能动性。 “我不是太傅。阁下猜错了身份。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阁下的前程。我听说鳞氏继承人的角逐中,阁下落了下风,这不是美事。” 鳞坤很不服气:“安有此事,家父的考校,只有我,还有四弟、八弟、十四弟能对答如流,大家平分秋色,如何说我落了下风?” 戴拂道:“虽然如此,但令慈的出身实在太低微,家臣们俱不看好,都在令尊面前说阁下的坏话。人心向背不可不虑。我提醒一下阁下,若不能早图之,后必为患。” “哦?阁下有何高见?” 戴拂:“首先,须在接下来的考校中鹤立鸡群,给人以贤能聪达的印象;其次,那些转换门庭,毁谤于阁下的家臣,需要打击其在家中地位。” “明日,父亲将考我以数,阁下可能助我?”数科,君子六艺之一,有方田、粟米、均输、方程、勾股等九种,作为掌管赋税的大司徒家族,简直是重中之重。 戴拂道:“此事易尔。我有一套秘术,保证阁下在诸子中遥遥领先。”春秋没有算盘,计算用算筹。考题越难,计算量越庞大,算筹的摆弄越复杂。一包算筹要二百七十根,因为有些题目就需要这么多算筹铺满整个房间。运用阿拉伯数字和四则运算法则可以轻松取代之。 鳞坤有些不信邪,随手出了一道收税题,戴拂秒答之,鳞坤惊为天人,忙不迭匍匐于地:“先生神算,祈求先生教我。” 戴拂道:“算术小道,一日即通;积毁销骨,不可不虑。” “如之奈何?请先生教我。” 戴拂:“我闻之,你家家宰在内八人,皆以为鳞氏第八子贤能,俱投之,可有此事?” “有之。” “我闻之,家宰等推高粮价,囤积居奇,欲从中获利,可有此事?” 鳞坤:“略有耳闻,但不知详情。” 戴拂道:“设若你我同心,使家宰等事败,令尊岂能不迁怒于他?如此小人之毁谤,不复为令尊取信。” 鳞坤踌躇不定:“可如此一来,我家积财尽散,我岂非罪人?即使有朝一日,我得为家主,又有何威风?” 戴拂道:“仲鸡饱读诗书,安不知晋惠公欲杀重耳之事乎?”晋惠公和公子重耳的母亲是亲姐妹,因此他们儿时关系不错。等晋惠公继位后,下面家臣劝谏,弟弟重耳过去贤能,有可能危害自己的地位,就派人去杀他。 戴拂:“仲鸡与令弟感情之笃,超乎晋惠公与重耳否? 令弟与家臣道德节操超乎晋惠公与晋臣否? 仲鸡他日在令尊面前风头大盛,岂能不招嫉恨么?” 鳞坤心想:“这帮家臣今日既能毁谤我,他日定唆使弟弟刺杀我,此人所言甚是。此人提到晋惠公倒是提醒了我。当初晋惠公乞求秦国派军队支持自己回国时,许下不少危害晋国的诺言。这是有道理的。 在我为鳞氏之主前,鳞氏于我何加焉? 等我为鳞氏之主,难道就不能把钱赚回来么?千金散尽还复来,但卿位的争夺,只在近日。机会不好好把握,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