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小队的分工很明确,前锋负责消灭敌方的抵抗力量,而后续的部队专门负责给长狄“送温暖”——他们手里擎着木把,身上携带着火折子。木把是事先用纤细的木条捆成一扎,外面施上一层松脂,要尽可能薄,再辅以膏油。为了尽量增加反应时的接触面以提升燃烧的烈度,松脂被预先磨成粉。 古人根本不懂如何增加化学反应的比表面积,这些都是公子卬独自琢磨出来的。 “镇定,不要慌,慢慢来。”武驰一边安抚部下,一边寻觅到了粮秣的存地。“这次纵火作战是实验性质,即使火烧不起来,只要全身而退就不算失败。” 武驰一矛干脆利索地捅进负责看守粮昧的哨兵的气管,那个狄兵口中嗬嗬有声,一如泄气的充气娃娃,软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敌袭!”凄厉的警报声从黑暗处传来。 一个宋兵小心翼翼地掏出火折子,摘去盖子,火焰呼呼燃烧起来,大伙凑了上去,熊熊的火焰很快在每一个人的手中旺盛地燃烧起来。“真好用,比铜燧、击石取火方便多了,也隐秘多了。”武驰赞不绝口。 宋兵一挥手就把一根火把向囤积粮秣的帐篷里面扔过去,薪柴先被点燃,随后一股烤焦肉糜的气味肆意蔓延开去,若非喧闹和骚动,别人还以为正在开一场篝火派对。 “嗖”地一声,一支箭矢从暗处破风而来,射在武驰的胸甲上被迅速弹开。 武驰才惊觉,即使对方大多数人是夜盲,但在熊熊火光中,事先布置的暗哨还是有反抗之力的。 “干掉他!”一群骑兵呼啦啦地扑过去,毫不留情地结果了暗哨。 “记一下,下一次点燃第一个火把前要注意警戒暗哨。”公子卬很注重战争经验的积累,回去后写成条例,武驰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他带队兜了一个弯,第二个疑似屯粮的帐篷被辨认出来,后队的宋兵把火把精准地投入帐篷内,顿时亮如白昼。 “去武库。” 一支火把从马前飞过砸在了木幔上,烧了一段就戛然而止了——木幔上还残留着金汁来不及擦拭和清理。于是第二支木把丢了进去,火焰像升龙般不可抑制地窜了老高,火舌从帐篷中心的木杆一直攀上了顶端的柱顶帽。 附近的狄兵大梦初醒,从自己的帐篷里爬出来大呼小叫。成建制的抵抗迟迟没有组织起来。在本时空的军事史上,还没有人尝试过大规模的夜袭、火攻,因此武驰的火攻完全出乎狄人的意料——他们既没见过火折子,也没见过纸,哪里会对此有所防备。 骚动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有叮叮咚咚,瓶盆瓦罐被踢翻的声音。宋兵一路大开杀戒,在短短的几分钟里,骑士们在狄人的营垒中横冲直撞,手里擎着的火把,从天上俯瞰,仿佛是游街的庆典。 …… 狄人在火焰的灰烬中折腾了一夜。箭矢焚为焦炭,粮肉尽毁,缘斯竭力收拢一脸倦意的哀兵,不得不拔营,徐徐向长狄的老家退兵。 困兽犹斗,公子卬无意在最后关头折损太多的兵力,他读过史书也读过孙子兵法,有王莽围刘秀于宛城的教训在前,公子卬使田单在退路上挖坑捣乱,又令武驰尾随狄兵逶迤而行,严格贯彻“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方针。 天高路远,缘斯和部下走得又累又渴,身后的追兵却酒足饭饱,精神抖擞。武驰滴溜溜地在后头打转,见到有狄兵兜着水壶去济水边上解渴,就纵马上去收割首级,缘斯的弓骑兵没有马镫,面对骚扰追又追不上。 猫鼠游戏一直持续到黄昏,双方默契地伐木扎营,第二天,宋兵再一次故技重施。 缘斯和当初的废公一样想尝试分兵断后,然而他只是部落酋长,不是国家元首,家族实力大损,完全指挥不动青长老,让青长老的族人去断后——这近乎必死的军事任务。 最近军中出现军马失踪的情况。草料全给公子卬烧了,战马一天比一天消瘦,再加上一路上到处是田单挖的陷马坑,马匹不仅不能成为方便逃跑的交通工具,反而成为累赘。每一次过布满陷马坑的道路,狄兵们都要下马牵着走,且一次只能通行一匹马,影响了大队人马通过的效率。加上军中断粮许久,饿急眼的狄兵开始偷盗其他家族的战马,杀了充饥。只要没有被抓现行,对方家族就矢口抵赖。青长老家族和缘斯家族的摩擦越来越大。 晚上睡不好,白天没饭吃,沿途没有厕所,拉屎拉尿的落单士兵会被偷袭,因此狄兵们要么边走边拉,要么拉在自己的营地里。恶劣的卫生条件使得很多狄兵都身体抱恙,很多人的体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随着身体里血糖浓度的降低,狄兵中的斗殴事件越来越多。 公子卬看过斯坦福大学的《自控力》,上面说人掌管自己情绪的时候,需要足够的血糖浓度,当血糖浓度低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会变的暴躁、没耐性、不理性、做事情容易出错。 军队一天天垮下去,青长老自觉撑不下去了。有个成语叫做退避三舍,这里的一舍,指的是军队一天行进的距离。周时的行军速度,一舍三十里。虽然这个速度在后世人看来相当拉跨,但狄人现在的速度甚至远远不及一舍。再这么下去,没到狄人老巢,都得统统饿死。 一开始青长老不断咒骂公子卬的恶毒,但日复一日,公子卬使人不断向狄营劝降,青长老不禁动摇。 劝降的狄人是声长老家族被生擒的族人,声称公子卬优待俘虏,不仅没有杀害俘虏,反而给药医治。给俘虏的吃食也不是馊了的、掺过尿的,而是干干净净的粟米。他还说公子卬只诛首恶,不杀胁从,大家没必要跟着缘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