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中……”
谁是真正的、故弄玄虚的、认为自己能执掌他人性命的络新妇?
“来梳理一下现在在场的人员吧。”他也不急, 反而是盘腿坐下,并且邀请一旁的岩永琴子和樱川九郎也加入到谈话中,“假定这是一场推理游戏, 那么现在我们拥有的手牌就是——松山研一、松山辉人、女仆清小姐,这三位姑且称为松山一家。”
他一挥手,假装地面上真的有卡牌似的, 对着空荡荡的榻榻米一指。
“而小川家, 则是小川诗织和死去的小川靖彦。”
樱川九郎伸手发问:“请问……”
“我是太宰。”
“好的, 太宰先生, 让我们这类无关人士参与进来是真的没问题吗?警方从调查中获得的关键的线索, 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告诉我们的吧。”
青年面露困惑, 尤其是太宰自始至终都以愉快轻松的态度同他们交谈, 甚至还将命案比拟成游戏。
“正如你所言——”他说, “我所给出的并不是全部,你就当是我以真实的案件, 临场设置了一把推理游戏。”
也就是说, 将真实的案件完全抛开。接下来将要给我们的, 是太宰治作为游戏的“主持人”所加工过后的“案情线索”。可我却问我自己:你真的这么认为吗?说不定他只是找这么一个借口下台阶,其实说的都是真正的线索——
最后,他合掌一拍, 这一声响落地,仿佛隔绝了背后气氛紧张又微妙的闹剧四人组。
可我却心中镇定下来,对他载满期待的眼神, 有了想要回应的欲望。
“从伊君开始先发言, 如何?”太宰先生盯着我的脸。
很奇妙, 我想, 他也许是一台大型的情绪捕捉机器, 在我稍微有了点想自我展示的欲望时,就立刻被他逮住,送上了跳水的起跳板。
“先说我完全无法判断的——也就是清小姐和辉人少爷,他们加入的时间太短。我的观察能力有限,暂时没有从他们身上获取什么有效信息,我暂且将其可疑程度列为3吧,辉人是3,清小姐是1。”
辉人对络新妇的传闻太笃定了,言之凿凿的模样仿佛他身临其境见过命案现场似的。
太宰:“哦哦,还有详细的数值排位啊?松山研一先生和诗织小姐的排位呢?”
“先前在餐桌上,不是说松山先生和死者有债务关系吗?具体来说我想知道债务到什么程度,这会影响我的判断。比如说,有人欠了我很多钱,这时候我肯定是不希望他死的……否则他欠我的款要怎么办?可若是我们之间的矛盾到了无可化解的地步,而他欠我的钱已经不多了……也许我会痛下杀手。”
“从现实的角度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松山先生是犯人,关键就在于他对债务的承受能力了。”太宰说,“作为畅销书的作者,松山先生每年入手的版税可想而知有多夸张……搞不好是死者经营一辈子小旅馆都无法企及的金钱。”
樱川九郎说:“……这样的话,我看反过来才比较可能吧。死者借了巨款后发现自己无力偿还,反手杀害债主,然后赖到络新妇头上。”
“可偏偏死掉的并不是债主松山先生。”岩永琴子又问:“会不会是松山先生发现死者无力偿还,干脆将其杀害后骗取保险金?”
“哇哦,从这样年轻的女孩口中听到如此富有资本主义敲骨吸髓风格的答案,不免让人对日本的未来感到绝望啊……”太宰夸张的抱着自己的手臂,“如果按照岩永小姐的说法,那此事必定是二人作案。”
“……保险的受益人很可能是诗织小姐。”我说,“如果真有这个可能,那么诗织小姐很有可能也是共犯。可是诗织小姐和松山先生之间,看起来更像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完全掌控,诗织小姐可能无法反抗他。”
“也就是说,伊君眼中最可疑的是松山先生和诗织小姐?”
未成年少女和债主一起谋害生父——我仍是对诗织抱有期望的,如此骇人惊闻的事不该是她犯下的。
于是我说:“和另外二人相对比之下,显得可疑罢了。”
太宰先生明知道我的怀疑是站不住脚的。
他没有否认,而是完全让我按照自己的步调进行推理。总觉得就像教导主任一样……是想给予我自行成长的空间吗?
要明晰事件的全貌,辉人和清小姐同样要成为怀疑的目标,在没有抓出犯人前,我应该对所有人保持同样程度的怀疑和警惕,而不是意气用事被感情操控,单方面认为谁不是凶手。
“太宰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关于松山辉人和女仆小姐的信……”
我的话还未说完,太宰口袋里的手机就疯狂的鸣响,他朝我说了声“抱歉”,就打开手机。
几乎是见到来电显示的同时,他就以极其吸引人目光的方式作出了应答。
“国木田君~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看来是找到了不得了的线索吧?”
太宰刻意提高声音,生怕在场的人漏听一般,甚至十分招摇的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个身——
“什么什么?能决定事情关键的重——要——线——索——”他成功的让全场生物的视线都不漏下,齐齐锁定在他身上,“我现在就来!”
我:……这就是所谓的钩咸饵直吧。
……
……
太宰回到二楼,二楼的构造基本和一楼差不多,死者的房间在二楼第一间,而二楼除他之外唯一的住户就是住在最里头房间的松山研一了。
夸张过度的反应当然是他刻意的,既然新手和老手同时在场,新手听到他们发现了关键线索,肯定会沉不住气,连带着会让老手也发生纰漏。
不过,倒也不完全是演的。
“国木田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国木田正在松山研一的房间,因为是尽头的房间,所以空间比普通的客房要宽敞不少。
“完全被改造成个人房间了嘛。”太宰走到书架旁,随手点着上面排列的书本,几乎全是松山研一的个人作品,“完全没有其他的书呢。”
房间已经完全看不出是旅馆了,似乎重新装潢过,按照房间主人的喜好重新装饰了,就连日常家居也一应俱全,私人物品也整整齐齐的摆放起来。
违和感。
只要是进来的人,都会有种明显的违和感——
“床褥有两套。常年摆放在同一个位置,地板上已经留下印记了,如果是自己换洗用的床褥就算了……可从地上的痕迹来看……”国木田看向地上两道留下的痕迹,“这间房一直是两个人在住。”
太宰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不少临摹的手帖,和一些装订起来的稿纸。山田已经看过稿纸了,他说:“这些稿纸都是老师以前的作品。”
因为松山研一是当地出生的名人,就算是为了捧场,八原也有不少人读过他的书。更别提长年累月做着坚守规矩、缺乏刺激的工作的山田,他对松山研一笔下如梦似幻却扭曲非凡的爱情中,品尝到了虚拟文学能带给他的欢愉。
简单的说,他是松山研一的书粉,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稿纸的内容出自什么书。
“是老师的《禁猎地》上的内容,可老师为什么要用新稿纸重新誊写自己的旧书……等等!我在签售会上见过老师的手稿,这不是老师的字。那这到底是谁写的?”
太宰毫不意外:“和松山先生同居的人吧。”
(啊啊,真相的味道已经朝我逼近了,虽然从一开始就能嗅闻到其中腐烂又令人作呕的气息,但是因为工作需要而不得不跳入真相的污水中伸手去捞出沉底的钥匙,实在恶心。)
他正站在古旧的衣柜前。
太宰知道自己打开橱柜会见到什么,他叹息着打开了衣柜的门。
(那是与现实相悖的、被扭曲的某个少女的意志,像地缚灵一样被日复一日的锁在这间牢笼里。)
“……这、这是什么?”
山田在他拉开柜子的那刻,就见到了混在男性衣物中的女性服装。尤其是镇上的高中生那套他司空见惯的校服,正插在松山研一的服装中间。
“还不止这些。”太宰面无表情的蹲下去拉开抽屉。
那是和这间死气沉沉的房间更加格格不入的——
山田脑子发懵。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用成年人的话说,是玩具。他曾经和自己的妻子,在身体方面的相性不怎么样时,也会寻找一些新的刺激来源,所用的就是这些道具、服装——
与衣柜里的女生校服串联起来,真相几乎是摊在眼前了。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像是被雷劈后心如死灰的模样——
“是……他和……”
(是松山老师……和……)
“诗织……”
(开玩笑的吧……)
天旋地转。
观看松山研一的书,对他来说是在性/癖的草原上放牧,因为他知道,这只是虚拟的故事而已。他虽然喜欢故事,但这万万不代表他会如书中的主人公那般,做出在常人眼中不可触碰的事,可如今事实摆在面前——
事业有成身怀巨富的丧妻中年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