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庄东面通往海边的公路上,一辆手扶拖拉机在泥泞中挣扎前行。这是一条六七十年代修筑的海堤公路,由于年头太久很多地方已经烂了,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乡里派出来去海边蹲守的吉普车轮胎破了,等人来修需要很长时间。领导们没办法只好在就近找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载着几个乡干部和临时从周边村里抽调来的人赶往海边。
周洋躲在雨衣里,浑身被冻得瑟瑟发抖。黑暗中他看不清同行的乡干部的表情,但是他知道,他们一定也和自己一样,神情凝重。周洋在村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样的大事没见过没听过,可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形,他还真的是第一次遇见。
就在他的对面,同样躲在雨衣下沉默不语的干部当中,就有副乡长,还有乡里水利站的人,另外还有一个他不太熟悉的干部,加上颜场村的民兵营长和他,一共五个人。他们没有带过多的装备,只有几条捆在塑料布中的毛毯,还有一大桶水,加上这个年头一般人很难吃到的“三鲜伊面”。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些吃的用的,最重要的是被副乡长一直抱在怀里的卫星电话,这是他们到了海边后唯一能和乡里联系的工具,能够在第一时间将海边的情况汇报给乡里,让领导们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次强降雨台风和天文大潮叠加的情况,乡领导们也是从来没有遇见过。毕竟上一次发生过这种情况还是在遥远的一九三九年,这些干部们都还没有出生呢。这次罕见的气象灾害能否平安度过,不仅仅关系到潮河湾数万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也关系到干部们的前途,派出以副乡长带队的领导小组去海边蹲守,也是必然的选择。
风在吼,没有马在叫,也没有黄河在咆哮,只有扑面而来的大雨,只有翻腾的波浪不停地冲刷着河岸。车上几人都一言不发,实际上就算是开口说话要想让边上人听清楚,也得大声喊,还得要注意流到嘴里的雨水。
黑暗的道路上只有拖拉机的轰鸣声,昏暗的灯光随着车辆的颠簸忽上忽下的,开车的司机不停地腾出手来抹着眼睛,雨水顺着他的光头从衣领灌了进来,冻得他浑身瑟瑟发抖,牙齿都在不停地打架。
晚上九点多,手扶拖拉机终于到了海边,停在了一排石头房子前。这是多年前海防部队留下的营房,部队早已撤编,营房年久失修已经破败不堪,平时一些在海边捕鱼的人们就住在这里,只是现在那些渔民们早就撤离了,连个鬼星子都看不到。
大风吹断了通往海边的电线杆子,这里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幸好周洋他们有准备,带来了两盏充满电的矿灯,给屋里增添了一丝光亮。
“乡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水利站的工作人员脱下湿衣服晾在屋里,随意地揭开渔民们留下的锅灶,发现里面还有没吃完的饭,看来走得十分匆忙,都没来得及收拾。
“乡长,书记,我已经到了海边了。”副乡长拿着卫星电话向留守在乡里的两位主要领导汇报,“海边风很大,浪也很大,连人都站不住脚。海堤暂时看起来还没什么问题……嗯嗯……我知道……我们会注意安全的……嗯嗯……一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汇报……嗯嗯……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一个小时汇报一次……”
渔民走了,幸好还有留下的煤气灶,还有半桶淡水,还有一些米面和挂面,加上他们带来的两桶淡水和方便面,暂时几个人还不至于挨饿。将就着烧了开水煮了面吃了,副乡长又冒雨上了海堤,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刚刚烘干一点的衣服又湿透了,只能坐着喝了点热水取暖。
狂风肆虐,浊浪滔天,大雨如注。只不过外面漆黑一片,压根就看不清海面上的情况,只能凭着感觉判断,就是风大雨大。一直到了后半夜,风才稍微小了一些,雨点也似乎小了一些。如雷般的涛声也淡了一些,周洋他们几个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敢全部都睡觉,还留着一个人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