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捕司府衙内，早已肃清周遭，屏退左右。
李由和陈兼二人，一个在讲，一个在听。将冬月以来临安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历数了个遍，只是，这个店小二的突兀出现，让李由有些转不过弯来。
“正是。小王爷，此人现在已不在李记酒楼做工。而且，卑职怀疑，除了店小二的身份，此人必还有其他身份。”
“你是说，他有可能是玄天司的人？”
李由当然也想过这一层。能和玄天司掌司使走近的人，又如何会是普通人？即便是自己，想要求见掌司使，也未必能如愿。
但是，这一点李由显然想岔了。
“不。此人应当不是玄天司的人，卑职查验过，此人不过刚刚通玄境的修为，稀松平常。他和掌司使大人走在一块儿，不过是适逢其会，机缘巧合罢了。”
陈兼说的另有身份，自然是指江宁的传承。
只是，青莲剑经事关重大，倒是不方便和李由明说。这一支传承消失三十年，突又出现，谁也不知道，会在江湖上掀起多大波澜。
“一个店小二，绝不该有修为在身，即便只是通玄境。不过，玄天司从不收玄境的修行者，这点从它成立那一天开始，便是如此。陈大人，可有查过那人？”
“此人自小在临安城长大，卑职履任指挥使六年，这期间，此人也一直在李记酒楼做小二，从无任何作奸犯科之事。至于掌司使大人为何会找上此人，除了恰逢其会，卑职找不到其他理由。”
陈兼终究是没有说出青莲剑经传承的事情。
李由想了想，事情至此，估计陈兼这儿也没有其他的消息了。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一身轻甲咔嚓作响，“陈大人，我想找到那个小二，不知可方便？”
“自然。卑职明日，定然亲手将他送至王府。”
陈兼承诺道，由他去找江宁，总比这群军伍出身的大头兵去找要好。岂料李由摇了摇头，道：
“不麻烦陈大人了，你只需告诉我，此人现在身在何处，我自会找到他。”
陈兼思虑片刻，大着胆子道：
“小王爷，卑职有个请求。那小子出身贫寒，不懂礼数，若是他有什么地方不开眼，得罪了小王爷，还望小王爷海涵，饶他一次。”
“你倒是菩萨心肠。”
李由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放心，我虽在军中，但此地却不是战场，那人也不是敌人，我自然不会和一个小二计较。”
陈兼跟了上去。
“多谢小王爷。那小子此刻应该住在城南雨花巷的安晴府。”
江宁自然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又被这位陈大人给卖了。事实上，陈兼因为江宁的传承身份，一直对江宁保护有加，即便是刚才，他也在请求李由，无论如何都不能对江宁动手。否则，江宁区区通玄境，只怕反掌就会被灭杀。
陈兼还不知道，江宁已经是离玄境了。而且他也不知道，江宁身边的道归子，竟然是神元境的大高手！
此刻的江宁，正领着道归子在临安城里“见识”江湖。
用江宁的话说，和尚只要出了寺庙，便算是身入江湖。这临安城的烟火气，未尝不是江湖的一种。因此，江宁带着道归子，先从酒楼见识起，再到街上的小铺子，每一种好吃的好喝的，江宁都给道归子讲解半天，但就是不买。
“道兄，你看见这个没？这种吃食叫冻海苓。你算是赶上时候了，换做平时，便绝对见不到这冻海苓。大雪之后，天寒地冻，东海之滨，掬苓为膏，方才有这一道滋味美绝的吃食。哦，对了，这冻海苓乃纯素食，半点荤腥都不沾，配你正合适。”
“这……”
道归子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
一旁的商贩老板瞧这模样，立马道：“对对对，这位公子说得对极了。我这冻海苓可不一般，吃了延年益寿的。两位公子，要不一人来一碗？”
“道兄，你真的不来一碗？”
江宁双手叉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看着道归子。道归子只好看向那老板，合十作揖，礼貌的说道：“这位施主，不知你这冻海苓，可否施舍一碗给贫僧？”
“施舍？”
那商贩老板仿佛被冒犯了一般，立马警惕起来，防贼一样的看着道归子道：
“那可不行，万万不行。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亲卧病在床，孩子才两岁嗷嗷待哺，都需要银子。再说了，这冻海苓来之不易，是万万不可施舍的。”
“竟如此窘迫？”
道归子愕然。
他此刻已经完全忘记冻海苓的事情，出家人本就慈悲为怀，见不得人世凄凉。这位商贩形容得声泪俱下，道归子自然信以为真。他扭过头，对着江宁道：
“江公子，贫僧斗胆，向你借纹银一百两。”
“没有！”
江宁想都不想就回绝了，道归子能上当，江宁可上不了当。他在临安城厮混长大，什么样的龌蹉场面没见过，就这点花言巧语，实在连骗都算不得。但凡有点常理心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些陈词滥调。
可偏偏道归子自小在寺里修行，说谎、说大话，都是要遭佛祖惩罚的。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虽然也知人心险恶，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情不自已。
“老板，来两碗冻海苓。不过，你刚刚说什么八十老母？”
“哎。公子说笑了不是，来来来，两位请坐。我这就给两位公子盛，保证大碗。”
那商贩打了个哈哈，江宁却不依不饶：
“你若不说清楚，这冻海苓我可不付钱啊！”
“别介啊。公子，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我老母死了八年了，哪来的八十？不过这时节确是不好了，今年雪期短，东海海苓长势一般，我就算是起早贪黑，恐怕也卖不了几个钱。”
“行了，打两碗上来吧！”
江宁说罢，朝着道归子摊了摊手。
这世道就是这样，这种小伎俩在尘世中，当真就是再普通不过。放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修行江湖中，只怕更甚。江宁对于人情冷暖算是见惯，不过对于勾心斗角只是听得多，见得少。以前在李记做店小二的时候，南来北往的客人，每一个背后似乎都有一箩筐的故事，说也说不完，道也道不尽。
道归子有些汗颜，他此刻哪还能不明白，自己受骗了。
“江公子，贫僧失礼了。”
“哎，道兄啊，我只不过替广济大师着急啊。你说他老人家啥也没教你，怎么就放你下山了呢？我看，要不你还是回那个什么寒山寺吧？”
想办法把这个和尚弄走，是江宁当前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