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大雪纷飞,天地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前路,北风如刀,卷起飞雪扑面而来,她抬起手臂挡在眼前,勉强适应着弥漫成一片虚影的风雪,后脑忽然一疼,伴随着刺骨凉意落下碎雪,怔愣转身,看见不远处揉着雪球幸灾乐祸笑着的楚中天,登时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也半蹲下身子伸手去拢脚边的积雪,揉成一团。
可还未来得及起身掷出,一个雪球率先在楚中天脑门开了花,后者抹了把脸,一脸无奈,她觉得出气,又紧跟着砸过去一个,看到他被围攻狼狈躲闪的模样,忍俊不禁,拍了拍手上的雪,决定休战,起身回头,笑意却凝滞在风雪里,眼前蓦地蒙上一层冰凉的水雾。
“阿靖。”素颜白衣的少女眉眼依旧,笑容温暖如春风,手里揉了一个雪球,冲她狡黠地一眨眼,向前一掷,雪球越过她的肩膀,再次把楚中天砸得吱哇乱叫。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已故的挚友,小心翼翼地伸过手去,指尖触到阿卓温热的脸庞,对上她明亮的眸子,眼前彻底模糊成一片,咬着唇上前一步用力将其拥入怀中,拧着眉头双目紧闭,无声哽咽。
“阿卓,我好想你……”她话音极轻,梗在喉中听不真切。
怀里的人抬起手臂也紧紧搂住她,轻声笑了下,柔声在她耳畔道:“我也想你了。”
身后又有陌生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倒是有几分耳熟,却想不起来。
“薛姑娘,你没事,那就太好了!”
她缓缓松开手,茫然转身看去,见到一张有点熟悉的脸,青涩稚嫩,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手中还端着烛台,微弱的火光在风雪中竟不灭。
是他……
那夜在十方客栈为救她而死在夏侯寒石剑下的小伙计。
心里又是一疼,自责而又愧疚,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其实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你娘走后,一直没能照顾好你,总是那么严厉,不让你懈怠玩闹,还让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找到你又不忍心认你,到最后……还要你扛下这么重的担子,甚至有朝一日牺牲自己的性命,实在是残忍,是爹爹对不住你。”
泪水再次模糊双眼,她抬头看见自风雪中走来的那袭墨衣,愈来愈近,来到自己身前,眼里带着丝愧意,含蓄温和地抿了下唇,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将细碎的雪从她发间拂去。
“爹。”她无声流泪,抬起手想要握住他的手臂,却抓了个空,心里一慌,上前一步伸臂揽去,杨牧成已化作虚影,消散在茫茫飞雪中。
雪落无声,她倒退几步茫然四顾,天地苍茫,阿卓和那小伙计也不见踪影,就像从未来过。
雪越下越大,落在脸上竟隐隐发烫。
烫?
她怔愣地伸手摸了下融化在脸上的冰雪,低头看向指尖温热的血,身子一凛,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抬头望见漫天血色的落雪,目之所及尽是触目惊心的殷红,慌乱无措地转身就逃,却不知在逃避什么,又往何处逃去。
奔逃中,头忽然剧烈的疼,眼前闪过阿卓横剑自刎的那一幕,后脊像被劈落一刀,她脚步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在血地里,眼前又是一黑,似被什么蒙住双眼,滚烫的血洒在脸上,小伙计栽倒在她身前,后脊被劈落第二刀,她痛得跪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杨牧成拔出腰间匕首决绝刺进心口,再次睁眼,瞳孔已变回黑色,第三刀几乎劈断了她的后脊,她重重摔倒在血色的雪里,手指攥紧细碎冰冷的雪,化作血水从指缝流出,她手肘撑地趴在那里,痛哭出声。